科執光的意識忽然飄了飄,猶如接觸不良的燈泡閃爍。
在十秒鐘的快棋模式下,有很多東西都不是靠計算能得出來的,而是靠充滿神秘的第一感覺。
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好像下了一步讓人背流冷汗的棋。
怪異的棋形,超越棋感的一擊,在做題時或許能通過反復的推敲選點強行把這一手棋從深海般復雜的選點中撈出,但到了實戰中,大部分人應該不會把時間在上面花費一丁點。
他好像下了一步鬼手。
鬼手,是個不太常見的圍棋術語。
常見的是妙手,或者惡手,都是一眼就能懂的含義。
而鬼手則妖魅邪性了許多,介乎于貶義和褒義之間,而它落在棋盤上也是同樣的感覺。
妙手,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妙味,并為之拍手叫好。
惡手一出,自然是捏著鼻子走開,仿佛此棋自帶臭味特效。
而鬼手,它出現的一刻,所有人必然是驚訝,懷疑這手棋是不是下棋的人眼花了,看錯了一路而放上去的,換算到網絡時代的圍棋,就是“這手棋滑標了吧”。
鬼手,的確常見于一路或二路,這是棋盤上的死線,的確是個鬼魂出沒的地段。
十、九、八三、二——
最后一秒的時刻,齋藤終于反應出了這步棋的威力。
頓時!伴隨著一個jupscare的驚悚疾音,鬼魂一樣的黑色鎖鏈從這手棋中噴涌而出,墨涌般捆縛住了高高在上的狐神!
最后一秒的時刻,齋藤也沒有空多加思考了,將棋子打在了看上去最強的應對坐標上!
沖,斷!咯噔一聲碎裂。
死亡的鎖鏈和白色的狐尾一起在空中亂舞了起來,雙雙墜向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漆淵。
“這就已經要開始搏命了嗎?這棋我看還早吧?”科執光也在落子之余抽空搭話,在他的視線中一起都在下落,只剩腳下的方寸之地還能搭建構成一個棋臺。
“不要把棋子的生死看得太重了啊,我遇見過很多盤死棋后贏棋,以及吃棋后輸棋的局。”齋藤的聲音緩緩地落地,依舊顯得老道而游刃有余。
這并非虛張聲勢,他身后的狐神雖然被天羅地網般的鎖鏈捆縛,尾巴也少了一根,但高傲的神色絲毫未變,依舊與主人保持著高度的一致。
即使在認識到了鬼手的破壞力之后,也依舊保持著十足的冷靜。
果然,紫色警戒級的超級boss,不是那么好打的,不論是技術還是心態,都是經歷過了千錘萬煉,無數次絕地翻盤的實力。
當然,也肯定被翻過無數盤,有過無數的慘痛教訓。
這就是當棋道飛升之后,踏入仙門之后的怪物,曾經在龍座這個位置上鎮守了數年,并拿下永世龍座王冠的終極怪物之一。
足以讓人興奮到手中冒火的強大對手。
科執光收住了想要歇息一口氣的想法,繼 續繃緊每一條神經線。
計時鐘的聲音在黑白之間反復交替,冰冷的聲音報出后,即將歸零時,立刻被按熄,壓力來到另一邊。
速攻,速攻,再速攻!
在看似安靜的空間里,雙方進行著電鋸對拼般的激斗。
一百二十手!
一百五十手!
一百八十手!
正常來說這個手數就已經來到了收官階段,但這盤卻格外的漫長,還有小半張棋盤的廝殺空間。
198手,新的妙手刀割般剜,補足自己的同時,對下方的黑陣形成壓迫之勢!
狐神的又一條尾巴從身后脫落,沉入進了深海中。
207手!這回輪到了黑棋的妙手,狐神再選擇舍棄一根尾巴,成功棄子,將重要的棋子保回家中。
如果是平常棋手,每一次損失都意味著全局的結束,但對于稻荷神狐來說,每一條尾巴都是生命,足足承受了三次損失后,依然保持著頑強的生命力!
科執光也不禁暗自慶幸了一下,還好這打得不是九尾,不然的話這個血條要把人刷到吐。
稻荷神狐還剩最后一根尾巴。
局面也異常細微,目差只在一目之間晃動。
現在,那應該就是最后一條命了吧?
兩邊都已經在喘息了,本以為這場快棋戰會以摧枯拉朽的姿態通過一個局部戰斗迅速完結,沒想到居然能僵持這么久。
“真是可惜啊,沒有在正式的比賽中下出這樣的對局,不然的話棋譜一定可以流傳很久。”齋藤長長地嘆氣,笑意不減。
“是啊,妙手出現了大概十次,如果能像論斤一樣按妙手的個數賣棋譜的話,老師您下一波外出浪的計劃應該就有了吧。”
兩人都在忙里偷閑地互相挪揄,有種忘年交的感覺。
終于,243手,最后的收官階段!
狐神的最后一根尾巴沉入了櫻海之中,它的本體在愴然了一陣后,也閉上了妖媚而神圣的狐瞳,也隨之沉了下去。
不愧是超高等級的象征靈,連退場的方式都有自身的講究。
“這局,我拿下了。”
激戰至295手,本局正式終結!
最后一枚單官收完后,一切的特效如塵埃般散去,露出了書房的每一寸空間。
窗外依舊陽光燦爛,今天的東京市依舊和平。
“不點一下目數嗎?”科執光躺靠在了后座上。
“別急,讓棋局再沉淀一會,這和醒酒是一個道理,一瓶好酒從酒窖里取出后不要急著飲用,要讓它充分和空氣接觸后,氧化一陣后再喝,好棋也是一樣的,下完之后不要立刻點目,先感受一下這份戰后的寧靜。”齋藤神游地看著窗外,嘴里蹦出一些神神叨叨的臺詞。
大意就是,讓子彈先飛一會吧。
“這就是你的極限啊,你這個怪物。”齋藤的笑意中帶著疲態,“如果你真能潛下心來,深耕棋道,或許不出五年,你就能超越石心吧?”
科執光也笑了:“你都說了,石心是最好不要超越的人物。”
“哦,對對,我差點忘了,瞧我這下完棋之后的記性。”
科執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扶在了窗戶的欄桿前:“我是最近才想明白的,我到底該用怎樣的方式來完成我自己的棋道之路。”
“怎樣的方式呢?”齋藤問。
“在棋道中,最自由的人,才叫棋圣。”科執光明目張膽地抄了一句大海上最自由的人,才叫海賊王。
“這就是你協調出的結果啊。”齋藤嘆道。
“這是我的人生總結。”
安詳回味了一陣后,齋藤才開始點目。
“結果”
“你贏了,一目半目。”
科執光也松了波氣:“我聽過這么一句話,叫贏半目靠運氣,贏一目半則是靠實力吧?”
“對,這就是你的實力,一個十七歲的年輕小伙,拿著我最近的棋譜苦研了七天,最終靠著對我不利的超快棋規則,才從我這里摳了一目半走。”齋藤了呵呵地將腳翹在了桌子上,雙臂枕著腦袋,擺出一副流氓的態勢。
“那么,根據賭約,和我先走一趟學校吧,我有種怪預感,我的親友團們可能在整點蠱啥的,我到時候可能還要制止一下”科執光將之前脫下的外衣一把搭在了肩上,步子往門外挪動。
“對了,我晚上還有其它正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