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煎餅果子吃完,宋啟琛剛好走到家門口。
不出意外,這個點家里沒人。
他從門口墊子底下翻出鑰匙,擰開了滿是銹跡的防盜門。
嘎吱。
推開門的瞬間,鐵門傳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驚動了樓道里的聲控燈。
在晦澀昏暗的燈光映照下,坑坑洼洼的走廊地板,以及掉漆嚴重的墻面,顯得格外破敗。
樓道盡頭兩個藍色大鐵皮桶里,滿滿當當全是各種垃圾,旁邊還散落了一地狼藉,傳出難聞的惡臭味。
不知道樓里哪家夫妻在吵架,孩子和女人一直在哭。
宋啟琛沉默著進了屋。
06年前后,算是宋家最難熬的一段時間。
原因很簡單,兩句話就能講明白。
跑長途貨車的老爸宋常青,幾年前某天晚上開車回家途中,撞到了一個主動尋死湊上來的瘋子。
瘋子如愿以償死了,宋家卻要被迫面臨高達十七萬的巨額索賠。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么奇妙。
不知道哪里的蝴蝶輕輕煽動了翅膀,宋家的命運就這樣被改寫,從此跌進深不見底的泥沼里。
再后來,宋啟琛高三沒念完,輟學外出打工。
他洗過盤子,給人做過司機,只要能賺錢的活兒,都咬著牙干。
在泥沼里淌過的孩子,你都不用拉他。
但凡是有一個爬起來的機會,他都能死命抓住,咬緊牙關和命運掰腕子。
慶幸的是,他掰贏了。
剛開始人們叫他小宋,后來是宋哥,再后來成了宋總。
他住的別墅里配備有最高級的洗碗機,路虎車里的司機全天24小時聽候派遣。
只不過,命運又和他開了個荒謬的玩笑,讓他再次回到了原點。
但那又怎么樣呢?
“老子既然能贏你一次,就能贏第二次。”
心里這樣想著,宋啟琛丟下書包,脫了校服外套,在雜貨箱里找出工具,蹲在門口維修出了毛病的防盜門。
起身的間隙,他還隨手打開了客廳的那臺黑白疙瘩電視。
都市頻道晚間新聞,正播放一起兒童拐賣消息。
“進入06年以來,我市已發生六起兒童拐賣惡劣事件,在這里本臺記者提醒各位家長,一定要強化孩子的防拐騙意識,重視安全教育…”
女記者的聲音里帶著悲愴。
宋啟琛低頭給鐵門除銹,心里想的卻是,該怎么盡快撈一筆錢,擺脫目前窘迫的生活處境。
從2021回來的他,對于賺錢方法有著很清晰的努力方向。
賺錢的一切前提,得先收割流量。
而流量其實也有價值上的本質區別,如果一定要排個順序的話,那就是女人>小孩>老人>狗>男人。
再直白點來說就是,女人和小孩的錢最好忽悠,所以含金量最高。
目前才十六歲、在讀高二的宋啟琛與其賺女人的錢,反而不如在小孩身上下功夫來的方便。
那小孩身上可以挖掘錢的點在哪里呢?
一是安全,二是教育。
防盜門修好了。
宋啟琛站起來,扶著門左右試推兩次,輕輕關上。
不過他的視線一直放在電視機里,大腦飛速運轉。
兒童拐賣,無疑是個非常嚴峻的安全問題,那怎么才能抓住其中的商機呢?
上輩子宋老板可能本事不夠通天,但白手起家賺了上千萬資產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生意場上的各路酒肉朋友。
大家坐在會所里摟著妹妹們吹牛比的時候,聊的都是老子當年經歷過什么什么,哪一年栽了跟頭,哪一年靠什么發了大財…
這種‘追憶當年、艱苦奮斗’的話題,男人們喜歡聊,年輕漂亮妹妹們更喜歡聽。
在記憶里一陣搜刮,還真讓宋啟琛想出來一個靠譜的人。
趙博遠。
06年這個時間段,不出意外的話,在隔壁洛市的趙博遠趙廠長,目前手里壓了一大批GPS定位手表,死活賣不出去。
老趙也因此經歷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大跟頭,底褲都賠穿了。
GPS定位手表,完全可以成為兒童安全領域的‘王牌產品’啊。
只要會營銷,穩賺。
要不,把老趙這批貨吃下來?
可吃這批貨,得需要本錢的。
宋啟琛想了想,回自己屋子里翻出了一個小豬存錢罐,用手里的鐵錘砸了過去。
哐啷。
存錢罐應聲而碎,里面卻連半毛錢都沒得。
“…”
真是窮得讓人心酸。
他嘆了口氣,索性眼不見心不煩,翻身上床睡覺。
活人哪能讓尿憋死,后面總能想出辦法。
更何況他還是個重生的。
早上六點鐘,宋啟琛被鬧鐘震醒。
他迷迷糊糊爬起來。
桌上碎裂的存錢罐已經被收拾進垃圾桶里,床頭還放著兩張五塊的紙幣。
“缺錢了就跟媽說,干嘛拿存錢罐撒氣。”
客廳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接著,老媽葛紅梅出現在臥室門口,嗔怪著催促道:“趕緊起床吃飯,別耽誤上早自習。”
十七萬的賠償款還沒還清,宋家夫妻這兩年特別拼。
老爸宋常青在外跑長途,一個月回來一次都算是好的。至于葛紅梅,下了白班還去挑夜班,每天到家都是凌晨以后。
當然,正因為年輕的時候太拼,這倆人老了以后,一身大小毛病就沒斷過。
驟然看到記憶中年輕不少的老媽,這種感覺還是很微妙的。
既新奇,又恍惚,有種跨越時空的不真實。
但…這肯定是好事兒。
“來了。”
宋啟琛心中思緒萬千,面不改色的笑著扯了個小謊:“沒撒氣,做作業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存錢罐,從桌子上掉下去了。”
葛紅梅果真沒再懷疑,這事兒就揭了過去。
只是吃飯的時候,她喜滋滋的說道:“那大鐵門像是自個兒好了?本來我還尋思著,等你爸回來修一修呢。”
老爸老媽算是宋啟琛見過的,最能吃苦的樂天派。
尤其是葛紅梅,這個溫柔堅毅的女人,哪怕面對十七萬的巨額債務,仍舊默默咬牙撐起這個家。
宋老板后來能成功,靠的就是遺傳自爸媽血脈里不服輸的拼勁兒。
“葛紅梅女士,我必須鄭重的提醒你,你除了老宋之外,還有個帥氣能干的兒子小宋。”
一口禿嚕掉最后半小碗粥咽下去,宋啟琛順勢抹了抹嘴:“一個鐵門而已,老宋不在家,小宋出馬給你搞定。”
葛紅梅聞言驚異的看了一眼自家突然殷勤的兒子,遲疑道:“怎么了,給你的十塊錢還不夠?不能再給了,不然你爸回頭又得嘮叨我。”
“…”
倒也不必。
宋啟琛拎著書包出門,還不忘回頭譴責老媽:“格局小了啊媽。”
葛紅梅看著一改往日沉悶狀態的兒子,心里高興,嘴上卻交代道:“路上出門慢點走,注意著車。”
“知道了,你抓緊時間再睡會兒。”
兒子洪亮的聲音從走廊外傳回來。
葛紅梅起身關門。
防盜門‘砰’的一聲順利合上,她帶著疲憊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來。
苦日子是怎么熬下去的呢?
靠的可不就是這些生活中熨帖又舒心的小驚喜。
仿佛一夜之間,兒子就改變了,長大了呢。
但具體宋啟琛改變了什么,換了個發型,或者說突然間開朗起來了?
這一點葛紅梅說不清。
包括高二三班的學生們,同樣疑惑。
“我靠,這帥哥誰?”
“宋啟琛吧,他剪了個頭發以后這么帥的嘛。”
“人家以前也不丑啊。”
“哪家剪的,我也想去剪一個。”
一大早,改頭換面的宋啟琛出現在班級里,就成了同學們議論的焦點。
尤其是一群女同學,目光總不由自主的朝他身上瞄。
張碩果正在收拾課桌上的東西。
見到精神抖擻的宋啟琛,他咧開嘴笑道:“宋兒,你消息這么靈通的嗎,已經提前為了跟姜瓷做同桌準備上了?還特意剪了頭發,真有夠騷包的。”
什么?
宋啟琛被果哥說得有些征愣,但很快就明白了。
原來因為昨天他和徐昊打架的事情,三班的班委們特地在晚自習開了個班會。
班會最后的商討結果是,讓學習委員姜瓷跟張碩果調換座位,輔導宋啟琛學習的同時,順帶緩和一下他和徐昊之間的同學關系。
所以一大早,張碩果就在收拾東西準備挪位置。
嗯…象牙塔里部分初高中學生的腦回路,有時候就是這么迷惑。
還有更迷惑的。
姜瓷人還沒來,倒是徐昊帶著一個胖子先殺上門來了。
別人上學都是規規矩矩穿校服,但這胖子卻是個例外。
他穿著一身騷包的黑色緊身皮衣皮褲,腳上是一雙經典款AJ,手里拿著一部最新款的諾基亞N72手機。
這打扮,恨不得在臉上寫八個字:人傻錢多、不是好鳥。
他進來的瞬間,高二三班整個教室都安靜的嚇人。
“徐昊是我弟,聽說你昨天打他了?這事兒先撂著,咱們放學后小花園單磕一下。”
胖子上下斜了宋啟琛兩眼,語氣叼叼的:“我來就是警告你,姜瓷遲早是我馬子,你跟她坐同桌,安分點。”
“…”
這個年代,古惑仔的邪風還沒徹底刮走,在某些不良少年嘴里,女朋友不叫女朋友,叫馬子。
學校里自以為很吊的那些中二殺馬特們,更是一個賽一個的虎。
虎到什么水平呢?
估計再過些年,這些人都恨不得穿越回去手刃了當時的自己。
宋啟琛頗有些牙疼的打量了幾眼這胖子,心里有了別的想法。
昨天晚上還愁沒本錢吃掉老趙那批GPS手表呢,結果一大早,小肥羊自己送上門來挨宰了。
你追馬子,我釣凱子,那咱倆確實可以單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