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水市,田文斌家中。
田元下班回到家,看著正在收拾行李的父親,疑惑道:“爸,你這是要去哪兒?”
田文斌將一件衣服放進小行李箱中,抬頭看向女兒,笑了笑:“我去京城出差,估計要在那邊待上幾天。”
田元驚喜道:“爸,你要去京城出差啦。”
田元把自己的包放在櫥柜上,走過去幫父親整理行李。
她沒有多問,但她心情很好,她為父親開心。
自從父親又成為副臺長后,在電視臺里處境困難,幾乎沒有可以參與的工作,每天只能喝茶看報上下班打卡。
這樣的生活很多人覺得不錯,但田元了解父親,她曾不止一次的聽到父親的惆悵嘆氣聲。
父親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經歷過這許多事情、許多坎坷磨難,田元成長了很多,她深深后悔當初因為林啟封而逼迫譚越。
了解更多情況后,田元心里便清楚了,自己父親之所以不僅沒有轉正,還從代理臺長的位置上下來,并且遭受到冷落,罪魁禍首便是自己,是林啟封。
譚越走了,河東省電視臺的王牌節目《吐槽大會》也隨之垮掉,給臺里造成偌大的損失。
看著認真收拾衣服的父親,田元既為父親感到心酸,又為父親感到難受。
出差這種累活,居然都能讓當初那么驕傲的父親這樣開心了。
鼻子酸酸的,田元使勁擠了擠眼,把眼睛里堆積起來的眼淚沁了下去。
田文斌沒注意女兒的情緒,他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在腦海里想著該怎么打好這一場硬仗。
一開始他和譚越的關系并不差,甚至他還很看好這個年輕人,只是后來一面是女兒,一面是譚越,心中的天秤自然就傾向了自己女兒,后來就有了同譚越的交惡。
誰能想到,那時候走的那般倉促的年輕人,居然有了現如今這樣的成績。
田文斌心知肚明,譚越只要是正常人,一定會對自己不滿,會恨自己。只要自己在河東省電視臺,譚越很難會再同河東省電視臺有合作。
而臺長李堅這次讓自己去京城,并不是真的要難為自己,也是想要讓自己和譚越化解開前嫌。
只是,難度系數很高啊。
田文斌此去,已經做好了一場打持久戰的準備了,所以他多帶幾身衣服,晚上還要和妻子商量一下。
他這一次,徹底放下臉、放下身份,一定要完成臺里交給的任務,不然的話,恐怕真的要干到退休了。
“行了,元元,爸這里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也去休息吧。”田文斌看著忙前忙后的女兒,笑著說道。
因為女兒的任性,自己多年努力付諸東流,近乎一切都成空,田文斌起初心里也是有對女兒甚至對妻子的氣惱、郁悶。
但事已至此,說再多也無用。而讓田文斌唯一欣慰的便是女兒田元的成長,古人說吃一塹長一智,就是這樣吧。
沒有人是一出生就通曉所有的,肯定是經歷過許多挫折之后,才慢慢的有了感悟,有了成長。
只是田文斌也常常有感慨,女兒的成長,代價著實有些大啊,險些是他不能承受之重。
田元應了一聲,回自己房間換了一身衣服,給田文斌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幾上:“爸,我給你冷了水,你記得喝,我先去做飯了。”
“好。”
半個小時后,田夫人也下班回來了。
吃飯的時候,田文斌把自己明天上午一早就要出差去京城的事情和妻子說了一遍。
田夫人聽了也挺高興。
只是吃過飯,一家三口在客廳說了會兒話后,田文斌夫妻兩個回到臥室,田夫人就繼續問了,“老田,你這次去京城到底是做什么事情?”
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田夫人太了解田文斌了,剛才吃飯的時候,他眼底始終有一抹憂色,她就猜測,這次去京城出差,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田文斌皺了皺眉,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習慣性的用起了老夫老妻式太極起手式——轉移話題,“我這次去京城估計要待幾天,身上錢不太夠用,你再給我拿一些。”
頓了一下,田文斌又補充道:“多拿一些。”
田夫人驚詫道:“你去出差,臺里不是給報銷的嗎?再說去出差又不是旅游,要這么多錢做什么?”
田文斌脫了鞋,穿著襪子就上了床,雙腿盤坐在床單上,有些不耐煩:“別問那么多,你給我拿錢就好。”
臉上透著‘別問,問就是有事’的意思。
田夫人冷哼一聲:“臭死了,下來去洗腳。”
“你先給我拿錢。”
“你不說去干什么我不會給你錢。”
“我去京城出差,順便旅游,逛一逛皇家園林。”
“我不信,你對這些東西一向不感興趣。”
田文斌:“......”
田夫人冷眼。
無奈之下,田文斌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這次去京城的目的。譚越當初因為自己一家被迫離開河東省電視臺,自己這次去京城說是找他談合作,實際上就是去求譚越原諒并且和河東省電視臺合作,里子面子肯定都沒了,這些事情,他不想和家里說。
只是現在不說沒辦法了。
田夫人聽完之后,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丈夫幾個月來白了多半的頭發上,嘴唇微微囁嚅著顫抖了幾下,最終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去床頭的棕色立式衣柜中,翻出了一個泛黃的牛皮紙袋。
“我上個月抽了兩張去打麻將,還剩七萬九千八百塊,家里的現金都在這里了,你看看夠不夠,不夠等會兒我們再去取。”田夫人把牛皮紙袋放到床上。
田文斌抿了抿嘴,聲音發沉,點了點頭:“夠,夠了。”
田夫人做到床邊,握住田文斌的手,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語氣充滿悲愴:“老田,是我和元元對不起你,要不是我們兩個左右你,你也不會針對譚越,是我們錯了,我們錯了啊!”
田夫人越說哭的越厲害。
田文斌一直以來,都是一家子的支柱,自從田文斌垮臺之后,家里家外都變了很多,世態炎涼,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這些還都是次要的,最讓田夫人常常夜里懊悔的是,丈夫心中的憂悶從來沒有撫平過,她真的害怕哪一天丈夫會崩潰。
如果世上有賣后悔藥的,她一定買!
田文斌拍了拍妻子的手,柔聲道:“快別哭了,被女兒看到了算怎么回事兒?快快,別哭了。”
時間回到六個小時之前,長安大廈,璀璨娛樂公司。
譚越來到陳子瑜辦公室外,站了一下。
陳子瑜不知道發哪門子瘋,頻頻問他是懷著什么樣的情緒寫出了《愛情轉移》,對《愛情轉移》里的女主角愛的是不是入骨,《愛情轉移》歌詞的故事是不是他的親身經歷,最離譜的一次是,直接就張嘴問他,對齊雪還有沒有感情。
譚越總是被問的滿頭黑線。
譚越輕吸一口氣,如果等會兒陳子瑜還問他這么無聊且很無聊且極其無聊的問題,他一定扭頭就走。
譚越還沒進來,胸口便自生出一團火氣。當他聽到辦公室里清脆的女聲,推開門看到那張常常讓他失神的側顏后,胸口的那團火氣還沒等爆發出來,就被撲了一個滅。
“譚老師,請坐。”陳子瑜抬起頭,看到譚越,微笑指著自己對面的椅子道。
譚越又吸了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時間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看陳子瑜,還是在看前世女友。
陳子瑜放下中的簽字筆,細長白皙的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辦公桌上,滿臉笑意的看著譚越,越看越順眼,給公司給自己創造了這么多的利益,自然是越看越順眼的。
順眼到,即使譚越常常在自己面前不夠尊重,她也從來不會生氣。
有才華的人,能給公司創作利益的人,就有這樣的價值,這樣的待遇。
等譚越坐下后,陳子瑜開口說道:“譚老師,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一下。”
譚越聞言,下巴微微抬起,眼睛微瞇,有些睥睨的神色看著陳子瑜,陳子瑜常常用這種眼神看別人,這次譚越反其道而行之。
一般陳子瑜這么說的時候,是要做什么呢?讓自己請吃飯?還是問自己有關齊雪的問題?
等會兒陳子瑜如果真的這么說的話,自己要不要真的扭頭就走呢?
不過,這一次,陳子瑜還真不是讓譚越請吃飯或者問八卦問題,而是說起了讓譚越沒想到的事情。
“田文斌要來?”
譚越挑了挑眉,神色中有些詫異。
之前河東省電視臺曾經旁敲側擊的托電視臺的舊友關系找過他,希望譚越能重新回電視臺,即使回不去,雙方也可以合作,把已經沒落的《吐槽大會》再做起來。
譚越肯定是對《吐槽大會》沒意見的,對河東省電視臺絕大多數老同事也都沒有意見,但對電視臺里個別某些人那就有意見了。
自己在璀璨娛樂這邊忙的不可開交,又對河東省電視臺中某些人有不滿,那自然是直接就拒絕了河東省電視臺傳遞過來的邀約。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譚越不是心胸狹窄的人,但也比泥人更有血氣。
原本以為自己拒絕了河東省電視臺,那邊應該會斷了再找自己的想法。
只是,他還是低估了《吐槽大會》對電視臺的誘惑,河東省電視臺好不容易能出一檔《吐槽大會》,根本不會輕易就放棄。
這次居然又想要通過璀璨娛樂公司的渠道找了過來。
說實話,河東省電視臺來找璀璨娛樂找陳子瑜,譚越倒能想得通,畢竟都可以稱為一個圈子的人,電視臺和娛樂公司常有合作。
只是河東省電視臺居然讓田文斌過來,這是有誠意的邀請自己嗎?這是給自己添堵的吧 “譚老師,河東省電視臺的田文斌副臺長明天會到公司來,你看看.....要見一見嗎?”陳子瑜一直注意著譚越的表情,只是沒從譚越臉上看出些什么。
電視臺的臺領導一般都是地位頗高的那種,尤其是湘南電視臺、漸江電視臺、京城電視臺這種強勢地方電視臺的臺領導,如果要來,陳子瑜也要慎重以待,畢竟這些電視臺和娛樂圈盤根交錯,一家娛樂公司想要發展起來,少不了要和這幾家強勢電視臺合作。
只是河東電視臺,璀璨娛樂倒是少有合作,倒不用那么重視。
倒不是湘南電視臺、漸江電視臺的地位高,河東省電視臺的地位低,這都是同等級的電視系統,沒有誰高誰低,只是璀璨娛樂公司做的是生意,誰能給公司創造更多的利益,就把誰看的重一些。
譚越挑了挑眉,道:“你能搞定嗎?棘不棘手?”
陳子瑜明白了譚越的意思,點頭道:“沒問題。”
譚越聞言輕笑道:“好,我最近事情比較多,就不和這位田副臺長敘舊了,河東省電視臺那邊如果要和公司合作,該合作可以合作,但如果找我的話,我沒時間,只好拒絕。”
陳子瑜心中惋惜,如果譚越答應,她一定能從河東省電視臺嘴里拿下一大塊肉,憑借《吐槽大會》加譚越這塊金字招牌,肯定也能賺不少錢。
不過,譚越不愿意,那便算了。
錢重要,他更重要。有了他,錢才能源源不斷的進入自己口袋咳咳,公司賬戶。
譚越輕輕一笑,和聰明人說話,總是不累的。
翌日,上午,九點鐘。
京城郊區,機場。
田文斌拉著行李箱,走出了候機大廳,攔下一輛出租車:“師傅,去市中心的億達購物廣場。”
田文斌已經做了功課,京城有多家大型的知名購物廣場,億達便是其中之一。
下了飛機,他第一時間不是去酒店,而是帶著行李直奔購物廣場。
這次進京,田文斌是真的為了把事情做成而來的!
“嚯,大叔,您可以啊,還挺趕時髦兒,剛到咱們京城,腳不停歇,就奔商場。”司機很熟絡的說道。
田文斌打量了一下那司機,估計也有三十來歲了。自己還不到五十歲,怎么就成大叔了?
不過,當透過車中的后視鏡,看到自己那大半頭的白發后,無奈苦笑。
這兩天理理思路,開始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