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堅嗯了一聲,伸手把幾張摘要借了過來放在手邊,道:“好,我知道了。”
助理點了點頭,眼角掃了一眼田文斌,便轉身離開。
田文斌等臺長助理關上門,才道:“臺長,《吐槽大會》能有最初那么好的成績,完全是多種因素碰巧的緣故,即使讓譚越再重新擔起《吐槽大會》的工作,也肯定起不到什么作用......唔,我倒覺得,咱們可以憑借咱們臺的優勢再重新做一檔節目出來,我認為咱們首先應該......”
田文斌滔滔不絕的給李堅說著他的想法和見解,不愧是以前臺里的實干家,說起新節目來,不管是節目的前景還是可操作性,都極具說服力。
李堅眉頭皺起,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不過大概率是聽進去了,但仍舊不會采用,畢竟相比田文斌,他李堅才是外來戶,而且田文斌還不是普通的副臺長,曾是已經正式主持臺長工作的即將轉正的代臺長。
就憑田文斌身上有河東省電視臺代臺長這個名頭,李堅也不會信任他,給他放權,或許等幾年之后,對田文斌放心下來,才有可能。
李堅此刻因為田文斌說譚越已經江郎才盡,即使重新把譚越請回來,也做不好《吐槽大會》而有些郁悶。上午他接到局里一些老同事的消息,局長在會議上不止一次提到了《吐槽大會》,可見局領導對《吐槽大會》的重視。
現在李堅被分派到河東省來擔任封疆大吏,自然是要給領導解憂的,領導現在表現出了對《吐槽大會》的重視,他自然也要想盡辦法把這檔節目重新做起來。
對于譚越能不能把《吐槽大會》再做起來,李堅雖然也知道田文斌一個人說的不一定準,但聽到田文斌的不看好,心中也不禁有陰霾。
聽著田文斌滔滔不絕的說著新節目,似乎想要重新出山大展拳腳的樣子,李堅更是心生不耐。
突然,李堅目光掃過剛才助理送進來的文化總局今日重點事情摘要,只有兩頁A4紙,重要的事情被放在上面一頁。
這份摘要每天都會被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平常只是看一下,了解文化圈的大事和總局的動態,但也沒有太關注,畢竟上面的事情和河東省電視臺的關聯性并不大,不過這一次,李堅在摘要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一個他最近頻頻念叨著的名字——譚越!?
“咦?”
李堅雙眉一挑,臉上露出一絲驚訝,輕咦出聲。
田文斌也注意到李堅神色的變化,心中不禁一喜,以為是自己的說法打動了李堅。最近他在臺里一直在坐冷板凳,但他自認一身本領,怎么可能甘心這么一個正當壯年的年紀,在這個位置上就干到退休。
他現在很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困境和壓力,但田文斌卻沒有躺平任生活蹂躪,他還可以掙扎,躺平肯定是沒希望,但掙扎一下,說不定還能重頭再來!
田文斌深吸一口氣,正要繼續往下說,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鬢角的白發也抖擻起來,整個人精氣神慢慢恢復。
然而,李堅伸出手,朝田文斌壓了壓,道:“老田,你先等一等。”
田文斌停下,詫異道:“怎么了?臺長,是我剛才哪里說得不太清楚?哪里沒說清楚您直接告訴我,我再改。”
李堅沒有理他,而是從手邊拿起上面的那一頁摘要,開始細細的看了下去。
辦公室安靜下來。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李堅神色越發驚詫,眼睛越瞪越大,眉毛也隨之起起伏伏越升越高。
最后,李堅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好家伙!”
田文斌也看出不對勁了,李堅好像不是因為他剛才講的節目而動容,“臺長,你這是?”
李堅輕輕一笑,目光有些古怪的看向田文斌,道:“老田,你剛才說......譚越才盡了?”
田文斌聞言,道:“他能力還是有一些的,但能做出《吐槽大會》這種節目,也是有很大運氣在其中,讓他重新做一檔節目,估計也就是普通的成績,不能說他江郎才盡,他本身的才華并沒有達到很高的水平——”
李堅雙唇抿了抿,道:“老田,你應該還不知道吧,譚越加入了璀璨娛樂公司。”
田文斌愣了一下,不明白李堅為什么突然提到了這個,但還是道:“我知道,聽說這段時間他還在拍一檔節目,好像是叫《歡樂喜劇人》。”
李堅雙眉一挑,笑道:“你知道?”
田文斌點頭道:“我知道啊。”
李堅道:“也知道《歡樂喜劇人》的成績?”
田文斌怔了一下,疑惑道:“成績?”
李堅呵呵一笑,把手里的文化總局重要事務摘要遞給了田文斌,道:“老田,你看一下吧。”
說著,李堅還用手指在摘要關于《歡樂喜劇人》的地方給田文斌指了指。
田文斌順著李堅手指所指的位置看去。
“上周日出現A級重點節目《歡樂喜劇人》,潛力大,第一期首日首期播放量1739萬,超過當日C級潛力節目《演講家》,排名周日第二。據調查,《歡樂喜劇人》核心創作人為譚越,譚越同時擔任該節目導演,并且”
這份單子,之所以叫摘要,就是因為上面內容大多簡短,但這次關于《歡樂喜劇人》的內容卻著實不少,足足占了六七行。
不過,看了文化總局方面對《歡樂喜劇人》的評價,田文斌頓時就是一驚。這套評級一向不對外公布,只是總局內部為了更容易了解節目的潛力和重要性,自己做的一些評級,禁止往外流傳出去,但內部也用不著太過重視,只是一個評級,便于了解節目。
普通的節目,是沒有資格進入文化總局的評級系統的,最高是S級,最低是C級。S級屬于現象級的大火節目,數年才出來一次。A級潛力的節目,平均每年會出那么一兩檔,屬于很優秀、潛力大。再往后的B級、C級都是潛力不錯的節目。
田文斌看著手中的摘要,一時間如遭雷擊。
《歡樂喜劇人》是譚越的節目,第一期的成績就趕超了《演講家》,更是直接被文化總局內部評價為A級,這就太有沖擊力了。
而且,關鍵是自己剛剛才在李堅面前貶低過一番譚越,但誰能料到譚越的回應這么快呢?前后幾分鐘時間,臉就被打的啪啪響。
田文斌自然也是知道譚越做節目能力是有的,但他落到現在的境地,和譚越脫不開干系,很難放下成見去談論譚越,有這些成見在心里,譚越即使有十分能耐,他也只能看到七分。況且,田文斌本就覺得譚越能力雖強,但還不至于達到極高那種程度。
可是現在,田文斌從譚越這檔名叫《歡樂喜劇人》的新節目上,看到了《吐槽大會》的影子。
“臺長,這......”
田文斌張了張嘴,卻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再說,剛才那些話,他現在根本圓不回來。
李堅嗯了一聲,從田文斌手中拿回摘要,目光在其上掃了一眼,才道:“老田啊,你這一點要改一改了,做領導的人,要度量大、目光長遠。領導就是一個團體的引導人,天下就沒有引導人領錯了路,事情還能辦成的,你要引以為鑒啊。”
田文斌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從脖頸到臉,都是火辣辣的。李堅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說《吐槽大會》之所以最后會崩掉,就是因為他這個領導做的不好,沒有引導好節目,目光不夠長遠,氣量不夠大度......
不過,現在田文斌在臺里的處境本就艱難,自然更不敢去和李堅頂撞,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田文斌只能硬著頭皮,忍著想打人的沖動,點頭道:“是,我知道了,臺長。”
李堅笑著點了點頭,道:“嗯,以后切記就好。”
李堅說完,便對田文斌揮了揮手:“老田,你先回去吧,譚越的事情,我再慢慢想一想。”
田文斌臉上表情既勉強又抽象,道:“好,我先回去了,臺長有什么事情再來找我。”
說完,田文斌臉色突然漲紅,站起身,和李堅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剛剛走出臺長辦公室,外面便傳來了劇烈的咳嗽聲,上氣不接下氣,仿佛破鼓般。
辦公室里,李堅沒有再想田文斌的事情,目光盯在那張摘要紙上,更準確的說,是盯著摘要上譚越的名字。
之前聽田文斌說譚越才盡,即使再挖回來,對《吐槽大會》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李堅心中便有些沉甸甸的,覺得想要討好局長,重啟《吐槽大會》的日子有些遙不可及了。
但沒想到,只是轉眼間,就又看到了希望。
他沒有看《歡樂喜劇人》,但作為一個文化總局的老人,他卻知道一檔新節目被評級為A,代表著什么,這是有成為大爆潛力的節目!以后的潛力,不比《次元幫》、《兇猛的男人》乃至當初的《吐槽大會》差。
當然,據李堅所了解,《吐槽大會》在巔峰的時候,在總局那邊的評級是S級。但《歡樂喜劇人》也才剛播出第一期啊,以后的發展誰能知道會走到哪一步?
李堅手指在辦公桌上慢慢敲動,接下來應該找人再聊一聊了,比如那個節目部門的姚崇、高建,據說就和譚越關系還可以。
李堅慢慢思索,《歡樂喜劇人》的成績一出,讓他對譚越的重視程度直線上升。
另一邊,田文斌走出臺長辦公室之后,便有一股難以抑制的劇烈咳嗽噴涌而出。
一直咳嗽到胸腔火辣辣的才停下,急促的喘息了一會兒之后,田文斌才慢慢踱著步子向回走。
只不過,田文斌此刻的身子,比剛才來的時候,又佝僂了幾分,精氣神萎靡不振,顯得又老了幾分。很多時候,壯年和老只是在一瞬間,很多人不信有人能一夜白頭,但當他真正體會到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探究這些的心勁。
“譚越啊譚越。”
田文斌滿臉苦笑,他真的是徹底栽倒在了譚越手里。
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老辦公室。
“爸,你回來了,李.....臺長叫你有什么事嗎?”田元有些擔憂。
她現在已然不是曾經的傻白甜,父親擔任代臺長的那段時間,讓她體會到了短暫的上流生活,后來隨著父親又重新擔任副臺長,而且職權下降大半,那些當初對她熱絡的宴席,已經再沒邀請過她了。
不過,相比這些虛榮,她更關心的還是父親在臺里的工作問題,會不會被新臺長針對?
田文斌搖了搖頭,道:“沒事兒,我餓了,吃飯吧。”
田元眉頭皺了皺,但最終也沒有把心中的擔憂問出口。
田文斌轉身向茶幾處走過去,看向田元剛才拿過來的飯盒,掀開蓋子,最上面一層是水煮的蝦,“哈哈,今天這么豐盛啊,還有大蝦。”
把大蝦端下來,下面一層是青椒土豆絲。再下面兩個一半的饅頭,因為空間小,掰成兩瓣放。最下面,則是還在冒著熱氣的米湯。
“爸,一半饅頭里有抹的辣椒,媽給你抹的有些多,你自己分開吃。”田元提醒道。
田文斌聽了田元的話,呵呵笑著點頭,道:“我知道了,真香,你媽的手藝比五星級酒店大廚的手藝還強。”
說完,田文斌就坐到沙發上,開始吃起了午飯。
“對了,元元,今天怎么突然來給我送飯了?”田文斌一邊吃著剝好的蝦,一邊開口問道。
田元把田文斌的白瓷杯放下,走到他對面坐下,雙手托腮,看著自己父親:“今天媽煮了蝦嘛,你快吃吧,一會兒就涼了。”
“行。”田文斌笑著點了點頭,吃起了飯。
田元靜靜的坐在對面,看著父親吃飯,現在的父親和路邊曬太陽的老大爺有什么不同呢?把眼前的老父親和印象中意氣風發的父親比較一下,完全是判若兩人。
突然,田元鼻子里忍不住的發酸,酸到了心里、眼睛里。忍不住的,眼睛就濕了起來。
田文斌抬頭看到田元的模樣,頓時拿筷子的手抖了抖,道:“怎么了?是不是林啟封那小子欺負你了?”
田元沒有答話,只是淚珠大顆大顆往下落。
“砰!這混蛋,我去教訓他!”田文斌恨恨罵道,說完就要放下筷子起身。
田元連忙擦了擦淚,阻攔道:“爸,你別去,我們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