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牽起女兒,正準備往回走。
得咚鏘,得咚咚咚鏘…
忽然,一陣低沉緩慢的鼓點,在山角拐彎那頭響起。
包括蘇武在內的所有人愕然,情不自禁扭頭詢聲望去。
隨著鼓點聲,一具渾身上下盡是白綾繞身,雙目低垂的白獅緩緩從山角露出頭來。
“嘩,這獅子怎么渾身是白的?”范玲詫異,她忍不住開口:“我記得電視上舞獅用的獅子不都大多是金色紅色或者黑色嗎?”
“對。”廖金海和房為民不由跟著點點頭,“白色的獅子,還真是第一次見。”
蘇武嘴角抖了抖。
“這白色的獅子,叫孝獅,披麻戴孝的孝。它是專門用來給德高望重的老人出殯送葬的,類似于中原地區的百鳥朝鳳悲曲。”
“孝獅?”房為民三個外地人俱是一愣,“百鳥朝鳳還聽說過,孝獅這是什么鬼?從沒聽過。”
蘇武示了示意。
“你們看。這獅子身上披的白綾叫孝衣。此外,別的醒獅眼睛通常都是瞪得又大又圓,而這孝獅不同,它的眼睛一直是低垂的,意思是悲傷。”
房為民三人仔細一瞧,發現還真是這樣。
蘇武又道:“百行孝為先。孝獅一出,百獅退卻。加上真正配得上孝獅送葬的人不多,所以你們沒見過也不奇怪。”
范玲有些糊涂,她踮起腳跟四處張望。
“那這孝獅跑到這里作什么?似乎前面和后面都沒有送葬的隊伍啊。”
蘇武不回答,只是嘿嘿地冷笑。
“在我們養心谷門口舞孝獅,這是沖我們來的?真是好大膽,老虎不發威當我們是病貓?”
說完,蘇武把蘇晚交給蘇雪。
“小妹,你先把晚晚帶回去。哥得過去看看什么情況。”
蘇雪動了動嘴巴,卻是沒有說出話來。
她點了點頭,把蘇晚的各種小東西收了收,“晚晚,這兒太熱了,跟姑姑回家涼涼去。”
說完,她招呼上飯團,牽著蘇晚朝養心谷走去。
還沒找幾步,谷里面涌出一堆聞訊趕來的大老爺大娘們,馬嬸風風火火的也在其中。
“喲,小雪你們原來在這。可讓嬸子一陣好找。”
馬嬸快步走了過來,她先憤概地朝前面望了眼,待低下頭看到蘇晚汗岑岑的小臉時,頓時心疼得不行。
她重重擰了一把蘇雪的胳膊,“瞧瞧你們干的好事。把孩子熱得…”
“奶奶,奶奶…”
蘇晚的目光還留在旁邊的飯團身上,卻已經掙脫了蘇雪,朝著馬嬸軟綿綿地伸出了兩只小手求抱抱。
“唉喲,我的小寶貝,奶奶抱。”
馬嬸哪還理會什么孝獅,此時的她滿心滿眼都是蘇晚求抱抱的兩只小手。她一把把小姑娘抱了起來,轉身飛快地向牌樓走去。
“嬸子嬸子,”蘇雪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眉飛色舞地嚷嚷:“這些是晚晚的玩具,記得收好。我想去看看熱鬧。”
谷里谷外兩重天。
兩人剛踏過牌樓,炎熱的天氣瞬間被擋在了外面,溫度立即降了下來。
一陣涼風撫過,馬嬸愜意地舒了口氣。她先把蘇晚的各種小東西接了過來,這才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去吧去吧。真不知道熱鬧有什么好看的,好好在這里乘涼不好嗎?”
蘇雪嘻嘻地作了個鬼臉,“反正就是喜歡。嬸子,我先走啦。”
馬嬸正幫蘇晚擦著汗。
她忽然抬起頭,叮囑道:“小雪,記得呆會要打架的話讓村里的大老爺們先上。你這樣的姑娘家臉蛋重要,小心點別讓傷著。”
“好。”蘇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光潔無瑕的臉龐,點頭應下。
馬嬸又開口。
“還有,看好你哥別讓他出頭打架。要是攔不住的話,就說是大祖母吩咐的。還有黑子今天也回來了,打架的事讓他先去。”
蘇雪默默擦了把汗,“嬸子,黑子哥真是你親生的嗎?”
馬嬸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她咧著大嘴呵呵地笑著。
“沒事,你黑子哥皮實。況且有小五在,就算受點傷也不要緊。”
“這倒是。”這點蘇雪十分贊同。
正說著,谷外一直敲著的鼓點忽然無端地停了下來,原本的人聲鼎沸似乎也跟著安靜了許多。
“嬸子,我先走了。”
蘇雪心頭一跳,顧不上理會旁邊茫然的飯團,飛快地出谷跑遠了。
谷外。
蘇建國擠出人群,他冷冷地盯著捧著孝獅獅頭的中年男人。
“韋家的,你在我們養心谷門口舞孝獅,這是什么意思?最好給我們個解釋。”
捧著獅頭的中年男人還沒說話,旁邊一個小青年迫不及待地走了過來,“我們想見你們養心谷的宗婦,讓她出來一下。”
蘇建國猛地一扭頭。
他瞬間瞪圓了三只眼睛,抬起腳不分由說地重重踹了過去。
只見轟地一巨響,那小青年一聲慘叫,直接倒飛了回去,撲地一聲摔在地上,倦縮著半天爬不起來。
“在我們門口舞孝獅,還敢指手劃腳要我們宗婦出來,你算什么東西?”
蘇建國唾了他一口,“不知死活!”
不遠處的廖金海打了個哆嗦。
他常常去馬嬸家院子找蘇武,經常遇到這個有著三只眼睛的男人。因為語言的隔閡,兩人聊天不多,但廖金海自覺還算熟悉蘇建國。
這是個手藝精細的木工匠,技術高超。但除去手工活外,他大多時候都是在默默抽著水煙筒,看上去應該是個老實交巴的男人。
此時一看,廖金海才知道自己錯的多離譜。
養心谷的男人,哪有什么老實交巴的。
“蘇老哥,先別動手。誤會,都是誤會。”捧著獅頭的中年男人嚇了一跳,連連退了幾步。
他回頭看了看還在地上掙扎的小青年,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他個小孩子不懂事盡亂說話。你別生氣。”
蘇建國咪著眼睛,冷冷地哼了哼,“別東拉西扯的,我要的是解釋。”
中年男人可不敢惹這堆怒火,他飛快地點了點頭,爾后揮了揮手。
很快那支迎親的隊伍包括新郎在內被人推推搡搡地趕了過來。
“是這樣的。”中年男子壓抑著悲憤,他指了指一身大紅喜袍的新郎牛大。
“這畜生原本是我女媠,兩年多前和我女兒定緣,現在已經生了一個外孫。這兩年多來,我女兒循規蹈矩格守婦道,也一直盡心盡力供養他父母撫育自己的孩子。”
“哪想他前些天打工回來,說什么婚姻無效,非要把我女兒趕回娘家,還要重新娶媳婦。”
男人哽咽了幾聲。
“我們韋家人是少了點,但也是不可欺辱的。我們就上他們牛家理論。他不但不講理,還糾結了一幫族人直接趕我們,甚至揚言說要把兩年前給我們的彩禮要回去。”
“這不,被趕回來后我女兒他祖父一時氣不過,前天直接走了。”
男人瞪著通紅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牛大。
“我舞這孝獅不是沖你們養心谷,我是沖這畜生來的…”
光頭蘇海一臉猙獰地擠出人群,幾步來到惶恐不安的新郎牛大面前。
他一把扯住那條牛繩,學著他爸蘇建國的模樣,重重地一腳踹了出去。
牛大見勢不妙正想躲,卻哪里躲得開。
砰一聲沉悶的巨響,牛大痛苦地悶哼,身子直接被蘇海踢得騰空而起,只是脖子被繩子栓著飛不出去,又撲地一聲重重砸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