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供桌并不是自己要當供品,只是香爐位置太高,即便以蘇武修長的身子,也難夠得著。
靈位雖多,但香爐就廖廖五個。
所以說什么佛爭一柱香,似乎也不是真的。
香位,插香的數量,蠟燭的色調…
神臺上的事,蘇武一概不懂。不過下面有馬嬸和幾個熱心的叔伯,他倒也不慌不亂。
很快,他弄好上面的香燭就跳下了供桌。一堆叔嬸上前紛紛幫忙把祭品擺出來,幾乎擺了整整四桌。
蘇武有些傻眼。
他應該一分錢沒出,眼前這些飯菜是從哪來的?
飯就不說了,蘇雪家的廚房他也溜進去過,哪有那么多菜?
“小五,發什么呆呢。”馬嬸塞給他一串鞭炮,“去大門外點了,通知各祖宗回家來吃飯。”
蘇武收回心思,點點頭拿起鞭炮就走,走了幾步他又折返回來。
“叔,借我個打火機點炮。”
他訕訕地解釋,“我不吸煙,所以沒火機。”
那男人目瞪口呆,哦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左掏右掏掏到個打火機,木然地遞給了蘇武。
蘇武嘿嘿接過火機正準備出門,馬嬸搖著頭追了上來。
“一個兩個都不靠譜。小五年紀小,也沒個人出來盯著。小心他把鞭炮放到井里去。”
蘇武連連擦汗,“馬嬸,這不至于。”
兩石獅和水井一高一低,相差至少有五十米遠。這種小鞭炮無論怎么放,應該也飛不到井里去。
“不至于?”馬嬸嘿嘿冷笑,“有些蠢人什么事作不出來。”
“別說把鞭炮扔井里了,甚至還有人見別人放炮放得開心就過去圍觀,卻忘了自己身上還抱著一團。結果直接被點著了,最后讓炸得跳進井去。”
蘇武想笑又不敢笑。
他知道這個蠢人,正是馬嬸的兒子,也是他的好兄弟,蘇海。
出了大門,蘇武一愣。
兩座石獅前有一大片空地,他原本準備把鞭炮放在那里燒,然而此時卻是站了十幾個人。
隨意掃了一眼,對蘇武而言有生有熟,不過都是村里的人。
喊了幾個熟絡的名字,蘇武道:“既然來了就進去啊,干嘛呆在里?”
祖祠向來和老舊與陰森等同,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進去享受里面的氣氛。
眼前這些人紛紛搖頭,散到一邊,“小五你忙你的,這兒的事不用管。”
蘇武眼一縮。
這堆人中有兩個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陌生人,正抱頭蹲在地上,瑟瑟發抖地求著饒。
蘇武皺眉,正想問個究竟,旁邊馬嬸及時出聲。
“小五,時辰到了,點炮!”
“好的。”蘇武來不及多想,連忙應了一聲,把那串鞭炮點著,趕緊退回正大門后。
鞭炮是實實在在的好鞭炮,外表雖然小不過響得震耳欲聾。
蘇武擔心嚇到女兒,趕緊三步當兩步往祖祠里走去。
幸好正大門和祖祠之間的庭院挺大,中間還種有不少吸音的綠植,鞭炮聲傳到這里雖然也響亮,卻已經沒有了最初那種攝人心脾的威力。
蘇武一眼就看到了正擼大雁擼得開心的女兒,見她不哭不鬧,不由松了口氣。
點了鞭炮,祖祠里自然有擅長唱祝的長輩出來對著上面的靈位念念有詞。
大意就是感謝祖宗厚愛,為族里賜下可愛的新生姑娘,希望祖宗繼續保佑她能健康成長。
從此這姑娘和族里同富貴共患難。若能成才,則傾全族之力培養;若要擇媠,則為她選個如意郎君。
甚至結婚后,整個族依然是她堅強的后盾。如果男方不仁,整族人會為她討回公道。
正如愛情公寓里胡一菲罵的“居然敢欺負你,以為她娘家沒人了?”
只是這類祭文似的東西,原文就有些半文半白,加上唱祝人說的是方言,蘇武聽得糊里糊涂,不過也能將意思猜個大概。
別的不說,僅說若能成才則傾全族之力培養。
對此蘇武很意見。
他一個父母雙亡的孩子能順順利利完成大學學業,整個村子是給過幫助,但那只是錦上添花。
真正給了他鼎力支持的還是大伯蘇平,也就是蘇雪的父親。
十幾年前的山火,蘇平一家受創慘重。
父母甚至大兒子直接在火里丟了性命。悲傷過度的老婆拖了幾年,留下一個呱呱墜地的女兒也撒手人寰。此外還有一個大不了幾歲的侄子。
辛苦把蘇雪拉扯到六歲準備上小學,為了兩孩子的學費,蘇平一咬牙外出打工。仔細算一算至今也有十年之久。
這十年來,兄妹倆人的學費幾乎全是蘇平打工換回來的,族里有幫過嗎?
有確實是有。
即使現在的蘇武是穿越過來的,但前身的記憶他也看得很清楚。
原身上大學的第一年,族里出過1000塊,別的就沒了。
至于他為什么能穿到這身子里,基本上因為前身的蘇武四處拼命打工,生生把自己給累死了,才被地球過來的蘇武占了身子。
真是說的比唱得還好聽。
蘇武暗暗地搖了搖頭,不過他沒出聲表示異議。
錢再少那也是雪中送炭,作人不能太貪婪,甚至為此而憤悶怨恨。
祭文很快唱完,唱祝的叔祖不知道從哪掏出本泛黃的線裝書,小心翼翼地翻著。
蘇武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封面寫著幾個大字。
養心谷蘇氏族譜。
很快族譜翻到了蘇武這一家,這叔祖把書遞過來。
“小五,老叔祖眼睛不好。你自己寫吧。”
“我寫?”蘇武下意識接過書和筆,反應過來后才感覺不妥。“難道這族譜隨便一個人都能在上面亂寫?”
“當然不是。”那叔祖笑得很慈祥,“不過小五你現在是村里學問最高的人,自然有資格執筆寫族譜。”
“當然,最重要的是眼前這本族譜只是本預案。真正的族譜一直供在上面,不會輕易取下來…”族叔指了指上方的神主牌,“每年年三十晚上,族長才把真正的族譜請下來,再按著這本預案把年內的情況抄上去。”
“原來如此。”蘇武恍然大悟,“那我就寫了。”
他爽快地拿起筆,正準備動手。蘇雪抱起蘇晚,兩眼亮晶晶地湊了過來。
兄妹倆往族譜上一看,滿頁熟悉的名字,幾乎后面都有個歿字,蘇武一下子覺得手頭的筆重了好幾分。
“會好的。”
他伸手刮刮蘇雪的鼻子,止住了女孩眼里的濕意。接著毫不猶豫下筆,在自己名字下方重重寫上:長女,蘇晚,生辰xx年八月初七辰時。
蘇雪懷里的蘇晚一直唔唔唔地掙扎不休,想著要下地和飯團玩,驀地似乎感應到了什么。
她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小姑娘回頭,視線抬起,牢牢地停在了蘇武的臉上與眼睛里。
這是蘇晚自出生以來第一次與人對視。
小姑娘的嘴角彎起,甜甜的微笑一點一點在臉上蕩漾開來。
蘇武只覺得眼一熱,在女兒那雙美麗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深深地的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