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嶙峋猶如鬼手的利爪速度猶如鎖定獵物后從高空俯沖而下的鷹鷲,幾乎已到了人類視網膜能捕捉到的極限。
只看一道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隨后是海水被分開的劇烈聲響,無根鋒利如匕的指甲便已戳中了李長清的胸口。
很難想象,這只鬼手的主人究竟有多大的力氣,才能頂著深海的壓強,做出這驚天的襲擊。
尖銳的指甲破水而出,狠狠戳在李長清裸露的胸膛之上,卻并沒有響起插入血肉的聲音,而是發出了一聲撞在銅墻鐵壁上的悶響。
那是李長清的護體罡氣。
雖然他的身體早就擺脫了常人的范疇,達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強度,就算槍炮也無法摧毀,就算不用罡氣也不會受傷,但這只是丹田下意識的應激反應。
下一秒,凄厲的慘叫聲從拜蛇人石碑后響起,那只被罡氣絞得血肉模糊的鬼手如觸電般縮了回去。
李長清雖然早有察覺,但他對自己向來很有自信,直到這時才緩緩回神,繞過石碑望著熟悉的人影,淡笑道:
“你的出手狠犀利,但可惜......”
他搖了搖頭,目露遺憾。
未能破防。
“啊!!”
偷襲那人狂怒大吼,脖子上的青筋條條暴起,聲波在海水中傳出道道肉眼可見的波動。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跳海逃生的呂奮,沒想到竟會躲在這座洞窟里,趁著李長清觀看門口的石碑時忽然出手偷襲。
“為什么!你身上是什么東西!為什么能把海水隔開!你根本就不是人類!!”
李長清臉上的微笑在呂奮看來,就是赤裸裸地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又想起之前在此人手下屢屢吃癟,心里頓時感到無比羞怒和憋屈。
“你到底是誰?!!”
李長清聞言微微皺了皺眉,打量著面前這個通體青灰,外表和鮫人差不多的丑陋怪物,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我不是人,難道你是?
還有,你語氣這么委屈是怎么回事?剛才難道是貧道偷襲的你嗎?
這怪物莫不是已經瘋了...
李長清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呂奮見他并不回答,還露出這種表情,正欲發狂,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冷靜下來,神經質地開始低笑:
“哼...哼哼...哼哼哼嘿嘿哈哈哈哈哈!”
笑聲逐漸放肆,直到最后變成歇斯底里的大笑。
狂笑戛然而止,呂奮捂著殘廢的左手,一臉猙獰地盯著李長清,伸出腥紅的長舌舔了舔嘴唇,嘶吼道:
“我知道了,你一定和他們是一伙的吧!”
李長清一臉莫名。
呂奮見狀卻心中更加篤信,擺出一副“果然被我猜對了”的得意臉孔,笑得愈加忘形。
看那手舞足蹈的瘋癲模樣,像是入了魔。
“哈哈哈,你們這群目光短淺、不知死活的蟲子,竟妄圖阻止偉大存在的降臨,他們已經失敗了,你也將會步上他們的后塵!放棄吧!褻瀆神靈之人,終將墮入無邊的阿鼻地獄,永生永世不能超生!!”
它一邊說著,一邊悄悄擺動腳蹼,將身子緩緩向后退去。
“在這個愚昧無知的時代,你我都是愚昧無知的可憐之人,需要無上的存在悲憫的垂憐,才能擺脫噩夢的苦海,覺悟吧!只有......”
沒等它的話說完,李長清便緩緩抬起一只手,做了一個滅爸同款的手勢。
清脆的響指過后,神奇的韻律從他身前向四周輻射,只在瞬間便將整座海底石窟籠罩在內。
接著,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只在李長清身前三尺的無形氣罩開始漸漸擴大,四周幾十上百噸的海水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緩緩推向洞外,那場景,像極了火影忍者里天道佩恩的成名絕技。
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整座洞窟內的海水便一泄而空,連地表的淤泥都因失去水分,而變得格外松散。
“這是......”
飄浮在半空中的呂奮反應過來的時候,附近已找不到一絲水漬,它半張著嘴想要說些什么,卻怎么也開不了口,長滿鱗片的臉上滿是愕然。
下一秒,它的身軀轟然墜落,激起了陣陣土灰。
這時,李長清說話了。
“我個人覺得,洞里的水太多了,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好。”
說著,他笑了笑,走到呂奮面前,俯身頗為紳士地問道:
“你覺得呢?”
“我......”
呂奮狼狽地趴在塵土中,呆呆地看著道人笑瞇瞇的臉,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問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簡單,如你所見。”
李長清再度打了個響指,嚇得地上的呂奮一個哆嗦。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呂奮猛地回過了神,驚恐地大叫起來,身子不停地向后退縮。
“不可能,你不屬于組織!這世間怎么可能有你...這種存在!我不相信!!”
李長清被他吵得不行,摳了摳耳朵,看猴兒似的看著對方丑態畢露的樣子,心中對其口中的“組織”和“偉大存在”的興致越來越濃。
將洞中海水驅逐僅憑他的手段,自然無法辦到,但這不是還有與避水珠融在一起的宿邙劍嘛!
自從他踏入通幽境以后,包括照妖燈、避水珠在內的一眾神器用的更加得心應手,相應的能力也有了極大提升。
譬如避水之能,之前李長清還是先天時,避水珠只能在水中護住他一人,而現在,其能覆蓋的范圍大大增加,容納一座小小的洞窟完全不在話下。
而且這種能力,還會隨著李長清修為的提升繼續增強。
不得不說,神器之所以被稱為神器,自然有其道理所在。
實在是受不了呂奮喋喋不休的聒噪,李長清先是抓起一把沙土堵住了它的嘴,又抬手從頭頂掰下四根石筍,不由分說將其四肢釘在了原地。
期間呂奮不甘坐以待斃,瘋狂地掙扎反抗,可惜沒有絲毫作用。
它在李長清面前,說句不好聽的,就像一個柔軟無力的毛絨娃娃,只能任由擺布。
三下五除二完事后,確認其無法掙脫之后,李長清起身拍了拍手,看了已經徹底放棄掙扎的的呂奮,笑瞇瞇地道:
“這才對嘛,沒聽過這句話嗎?生活就像強健,既然無法反抗,就要學會享受。”
呂奮無法說話,只能用一雙死魚眼狠狠地瞪著他,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李長清也不在意,找了塊還算干凈的石頭坐下,從懷里摸出銅煙槍在地上磕了磕,點上嘬了兩口。
“還記得咱們之前在紙船上玩的游戲嗎?我問你答,只要你的回答讓我滿意,就放了你。”
呂奮聞言,立即便想起前幾天屈辱的經歷,頓時怒由心生,張嘴想要破口大罵,卻只發出一陣嗚嗚呀呀的怪叫。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好了好了,不要那么激動嘛!很傷身體的!我這人一向很將誠信,說一不二,之前在船上你也看到了?我說放你就把你放出來了,你就放心好了。”
李長清摸著腦袋安撫了它幾句,便直切主題,問道:
“我問你,可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奧,差點忘了!”
李長清懊惱地一拍腦門兒,把呂奮嘴巴里滿滿的土塊弄了出來。
“好了,現在你可以講了。”
“哼!”
孰料,呂奮冷哼一聲,竟一臉不屑地朝他腳下啐了一口濃痰,罵道:
“你這狗的,想從老子口里套出情報,做夢去吧!”
“好小子,有個性,我喜歡!”
李長清當即對他豎起了大拇指,然后二話不說,用之前從徒弟張小辮兒那里學來的滿清十大酷刑,準備給這死鴨子好好上一課!
沒想到,對方的固執卻讓他大失所望。
才剛吃完前三碟小菜,還沒等第四道正菜上席,呂奮便撐不住了,涕泗橫流地討饒起來。
看它那鬼哭狼嚎的樣子,跟剛才一臉硬氣呈天壤之別,不由令人一陣唏噓。
你剛才那股寧死不屈的橫勁兒呢?
你這不行,得支棱起來啊!
不過李長清畢竟也不是什么魔鬼,以前在師門學藝時,師父秋堇真人也常常教導他,出家人要以慈悲為懷,切莫把自己的快樂凌駕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李長清銘記在心,所以再見到呂奮痛苦猙獰的表情時,便本著“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原則,悄悄放下了手中的大錘。
他搖了搖頭,忍不住仰天長嘆:
“唉,非是貧道下手太狠,實是居士你墮入魔道,不肯悔改啊,可悲,可悲!”
嘆完,立馬變了一個嘴臉,翹著二郎腿坐在石頭上,嘬著旱煙。
“好了,你說吧。”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呂奮瞪了雙眼,喉嚨上下滾動,一臉驚恐地看著面前這個笑瞇瞇的中年男人,像是見到了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修羅。
見李長清有些不耐煩了,它立刻一個激靈,勉強咽了口唾沫,斷斷續續地開口:
“這里...是古代拜蛇人的一處祖洞...是用來...祭祀洞口那座...拜蛇人石碑的...”
李長清點了點頭,眼皮也不抬一下。
“講的具體一些。”
“傳說...早在華夏的神農氏之前...遠古的禹王時代,遙遠的西極之國地底誕生了一個古老的文明......”
呂奮機械般地開口。
有史之前,遼闊的華夏大地地底出現了一個被后世稱為“拜蛇人”的古老文明。
這個文明極其神秘,其行蹤甚至比定居在南海歸墟海眼中的歸墟人更加飄渺難尋,以致現存于世的所有古籍里幾乎都找不到只言片語的記載。
相傳,古代拜蛇人定居在地底無底的深淵中,從來不會在地上露面。
有一天,拜蛇人的先祖在地底無意見挖出了一具大蛇的尸骨,發現其中蘊藏著無上的偉力,于是便將其拜為神靈,供奉在地底的神殿中,稱之為,羽蛇神。
這也是他們名字的由來。
“蛇骨...羽蛇神...”
李長清喃喃念著,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
這位古老拜蛇人信仰的羽蛇神,不會和后世雙黑山扎格拉瑪一族的先祖信仰的神靈是一個東西吧......
嘶...
他再度想起當時在昆侖山中發生的場面,親眼所見的那具橫亙世界的骸骨,不由暗自倒吸一口冷氣,頭皮一陣發麻。
串起來了...都串起來了...
想起這些年的經歷,感覺就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操縱著,每一步都恰到好處,都那么......湊巧。
男人的第四感告訴他,他正在一步步邁向另一個更深的死亡陷阱。
理智讓他停下,但李長清終究還是保持了本心,對呂奮笑道:
“你說這座洞窟是拜蛇人的祖洞之一,為何洞口的石門卻是恨天人所立?我勸你最好如實說來,否則少不了又要飽餐一頓了!”
“你......”
呂奮被他問的一愣,似乎沒想到對方竟能識得恨天古國的東西,沉默了片刻,才道:
“你說的沒錯,那石門,甚至黑曜石甬道,都是恨天人挖出來的,但僅此而已。”
它搖了搖頭,而后平靜地道:
“恨天人開采海底的礦脈時,發現了這座古老拜蛇人的祖洞,但他們也破不開石碑上刻的夏朝龍印,只得將其整個封印起來,就像現在的考古學家無意間發現了前朝的遺物。”
李長清聽后微微頷首。
恨天文明出現在周代,而對方口中的拜蛇人則比其更早了幾百上千年,那洞口石碑上刻的文字也確實是一種比甲骨文更加古老的象形文字,恨天人無法破譯其中內容也屬正常。
不過,這名為呂奮的非人生物狡猾詭詐,其說出來的話絕不能盡信。
想了想,李長清緩緩站了起來,注視著呂奮麻木無神的死魚眼,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就當你之前說的都是真的,那么,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何會出現在此地嗎?你口中的‘組織’、‘他們’和那個偉大的存在,又究竟是什么?”
呂奮聞言,原本死灰般的眼神瞬間變得異常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