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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填海

  南海的珊瑚螺旋海域底下是一片巨大的珊瑚森林,深不見底的歸墟海眼就位于其間,海域周圍與深海大洋相接,風高浪急,危險莫測,號稱是沉船的墓場。

  珊瑚森林中有許多千年老蚌,盛產明珠,每當滿月時分,海中成千上萬的老蚌便會打開蚌殼,采納明月的精氣。

  有的珍珠已經生長了千百年了,為天地靈氣所獨鐘,一到滿月時分,借著海底的陰火,海面就全都被月光明珠映亮了。

  蚌珠吸收了月華,便會散出誘人的光輝,將附近深海中的大魚鯨鯢吸引過去,經年累月地在珊瑚螺旋海域徘徊不散。

  而海中巨蚌為了保護自己,輕易也不會完全打開蚌殼,所以一年當中,海底明珠映月的奇景只不過有幾個瞬間,都是在月滿欲蝕的夜晚。

  李長清四人駕駛的海柳船三叉戟號,此刻已行至珊瑚螺旋深處,這里海底巨蚌遍布,雖不是滿月時分,仍有不少惡魚在四周徘徊,所以此刻遇上這些動輒數十上百米的鯨鯢大魚也屬正常。

  并不是說他們運氣不好。

  按理說,海柳船三叉戟號上裝備有齊全的漁槍、魚網,另外還有兩門中等口徑印度水神金毗盧炮,應該不用擔心鯨鯢鼓浪會翻船。

  只需照著那大魚所在的方向,來上一發,便足夠了。

  畢竟是血肉之軀,就算體型再巨,也抗不住火炮爆炸的傷害。

  但不知為何,阮黑老漢卻絲毫沒有裝填炮彈的意思,反而命令徒弟古猜從儲物艙里抱來了三顆圓滾滾的大西瓜。

  這讓李長清稍稍有些不解,決定先不著急出手,再觀望一下。

  這時,只見阮黑從懷里掏出一只銅鴨狀的青銅香爐,點燃放在船頭,趴在甲板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仨響頭,口里念念有詞,似是在祭拜什么神靈。

  由于他說的是越南土語,李長清只聽嘰里呱啦一陣絮叨,具體內容卻是全然不知。

  古猜和多鈴兩個見師父如此,雖然也是一頭霧水,但還是下意識跟在后面也對著銅爐跪拜起來。

  師徒三人拜完銅爐,阮黑起身又從艙內搬出來一桶陳年美酒傾倒入海中。

  李長清看著琥珀色的酒液飄入深海,眼角一陣抽搐,心里肉疼不已,差點兒沒控制住自己,一巴掌把阮黑這老頭掀翻在地,大罵一聲“暴殄天物”!

  他現在算是有些看明白了,這老漢是在祭祀海里的龍王爺呢!

  相傳,昔日里南洋的漁民們一旦捕到海中大魚,便會設壇祭祀海中“魚主”,因為海里的大魚在他們眼中,全都是龍子龍孫,而那所謂“魚主”,則正是南海龍王。

  但在李長清看來,這只是一種心理安慰罷了。

  畢竟海里有些千斤大魚體形太過巨大,望之令人生畏,弄死那么大的家伙,擱誰心里都得掂量掂量,生怕有傷天和,這也并不稀奇。

  李長清一邊嘬著煙槍想著,一邊倚在鐵板上靜眼看著阮黑的動作。

  只見這老漢傾倒完美酒,便從腰間抽出一把手掌長的蛋民采珠用的分水彎刀,將古猜搬來的三個西瓜挨個切下一塊拳頭大小的口子,貼邊削去里面泛紅的瓜瓤,而后合上蓋擱置在一旁。

  阮黑手上動作十分熟練,看樣子已做過不止一次了,不出片刻,便將三個臉盆大的西瓜處理完畢。

  他這是準備干什么?

  李長清是越看越好奇,實猜不出面前這位飽經風浪的老海狼,心里究竟想用出了什么冷門僻方。

  阮黑弄完西瓜,站起來看向遠方,觀望了一陣大魚的動向,見其雖仍在上浮,但行動緩慢,不由微微松了口氣。

  忽然,他眉頭一皺,嘴里嘀嘀咕咕一陣,似乎是覺得大魚的體型有些超乎預料,三個西瓜有些不夠用,便又喚來徒弟古猜,讓他去后艙再搬兩個出來。

  趁著古猜離開的工夫,阮黑這才對李長清道:

  “老板,不是俺不用船上的火炮,這地方海里都是幾十米長的大魚,數量實在太多咧,一旦開炮,造成的響動恐怕會引來更多,到時候就不好辦了!”

  接著,他不等李長清回話,又語速急促地說道:

  “俺現在用的這個方法,是幾十年代前在珊瑚螺旋救下的一個道士交給俺的,叫什么...漂瓜取魚!那道士當時跟俺說,這是他們族里的不傳之秘,是‘搬山填海術’的一種!”

  “搬山填海?!”

  李長清這會兒是真驚了。

  他自然不會不知道,此秘術乃是搬山道人的祖傳秘法,當年在瓶山盜挖元代將軍墓的時候,鷓鴣哨便曾施展過。

  如此說來,那被阮黑老漢救下的道士,不會就是鷓鴣哨兄弟吧!

  真有這么巧?

  沒想到鷓鴣哨也曾經來過這里,他是難不成也是來調查紅姑娘的下落的?

  來不及他多問,古猜便抱著兩個大西瓜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阮黑接過西瓜三下五除二切口去瓤,又從身后拖來一個大大的木桶。

  這時,忽聽遠方海面傳來一聲巨響,一陣狂風暴雨撲面而來,將船上四人渾身打濕。

  原來是那巨魚浮出海面之后,輕輕擺了擺粗壯的尾鰭,拍在海面上,掀起來一陣劇烈的波濤,排山倒海般撞擊在三叉戟號的船身,引得海柳船一陣左搖右晃,差點兒沒散了架。

  甲板上的阮黑師徒三人猝不及防之下,只覺一陣天翻地覆,被這股巨浪帶的就好像醉酒的漢子,站不穩一下摔倒在冰冷的鐵板上,疼得嗷嗷直叫。

  阮黑和多鈴離著欄桿較勁,摔倒的第一時間手腳并用,下意識死死抱住了堅固的欄桿,沒有被甩飛出去。

  但少年古猜可就沒有那么走運了,他之前剛從后艙回來,正蹲在地上喘著粗氣,忽遭此劫,先是被一股巨力推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接著由于沒有手里沒東西可抓,又被劇烈搖晃的船身顛飛出去,整個人騰空而起,便像斷了線的風箏,直往海中拋去。

  風雨呼嘯間,古猜只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眩,眼前一片朦朧,也分不清身處何方,嚇得面無血色。

  “古猜!!”

  阮黑和多鈴見狀,也紛紛臉色大變,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卻也只是徒勞,只能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墜入大海。

  而一旦落入海中,就算古猜水性超群,不輸“浪里白條”,也絕難在猛烈的風浪中尋到方向,最終被暗流卷入深海,填了那些大魚的牙縫。

  就在師徒三人萬念俱滅之際,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猛地穿透風雨,在古猜即將落水的瞬間,牢牢揪住了他的衣衫,將其輕松提了上來。

  “小伙子,海上風高浪急,注意安全啊。”

  熟悉的聲音傳來,古猜驚魂未定地抬起頭,只見一張笑瞇瞇的中年男人的臉映入眼簾。

  是李老板!

  他打了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急忙抱緊旁邊的欄桿,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活像只上樹的大馬猴。

  “呼...呼...呼...”

  “古猜!”

  阮黑和多鈴見古猜得救,當即不顧自身安危撲了過來,三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多謝老板,多謝老板!”

  多鈴激動地一雙大眼睛眼淚汪汪,哽咽著跪在甲板上給李長清磕起了響頭,后者急忙將這女孩兒拉了起來。

  “李老板...多謝!”

  阮黑嘴唇哆嗦著,他已經激動地講不出話來了。

  古猜是他從小帶大的,對于這個打了一輩子光棍的老漢來說,少年就像是親生兒子一般!

  兩人雖非父子,卻形同父子。

  阮黑此次答應給李長清帶路,也是為了給多鈴和古猜兩人結婚生子用,免得將來和他一樣,一輩子無兒無女。

  李長清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倚在窗邊嘬著銅煙槍,伸手指了指遠方,咧嘴笑道:

  “感謝的話過會兒再說不遲,剛才那肥魚只是抬了抬胳膊,老阮你要是再不使出那‘漂瓜取魚’的本領,等那位爺忽然翻個身,咱們這船可就真要沉了!”

  阮黑聞言,驚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點頭,而后跑到儲物艙里,連拖帶拽出來兩只半人高的石灰袋。

  李長清輕輕嗅了嗅,眼睛忽然一亮。

  生石灰?

  他好像知道對方到底準備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阮黑打開兩只裝滿生石灰的皮袋,在船頭支起鍋來,把鐵桶汲水,泡了生石灰化做半沸,然后把石灰水盡數倒進了五個被掏空的大西瓜肚內,蓋上了瓜皮蓋子。

  瓜皮的縫隙處以招潮草混與蝤蛑(即梭子蟹)熬制的黏膠堵死,最后將五只大西瓜接連拋入了水中。

  西瓜入水,在海面上起起伏伏,就在其將沉未沉之際,遠處的大魚似乎突然感覺到了什么,猛地一個下潛,迅速消失不見。

  下一秒,四人便見一片黑云般的巨大陰影,如深海的幽靈一般,自幾百米外悄無聲息地游了過來。

  不過眨眼的工夫,便已至船前。

  上鉤了!

  阮黑見此,心中振奮不已。

  一旁的古猜和多鈴卻面露懼色,眼看那身長近百米的大魚離自己越來越近,想起剛才那驚險的一幕,不由向后退去。

  “師父,那大魚靠過來了!”

  “不要慌!”

  阮黑咬緊牙關,頭也不回地吼了一聲,兩只長滿老繭的手死死攥緊護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黑影的移動。

  看得出來,他此時也十分緊張。

  那大魚體型雖巨,在海中的游進速度卻一點兒也不慢,甚至比尋常的海船還快不少,此時它忽然掉頭向海柳船三叉戟號游來,勢如萬馬奔騰,想要避開已是不可能了。

  現在唯一要做的,只有等待!

  是生是死,就看此一搏了!

  隨著大魚越來越近,其帶起的浪涌也越來越大,帶得整個三叉戟號再度劇烈顫動起來,甲板上的三人心中也愈發忐忑。

  驀地,一切仿佛都停了下來。

  下一秒,海面上雪白的浪花翻起,一尊足有卡車大小的猙獰丑陋的魚頭伸出水面,張開漆黑的大嘴,露出排排鋒利的鋸齒,一口將五只裝滿滾燙石灰水的大西瓜囫圇個吞入腹中,然后毫不留戀地沉入了深海。

  “呼......”

  甲板上,阮黑徹底松了口氣,皺紋密布的黝黑的老臉上由陰轉晴,罕見露出一抹笑容。

  “師父,這是怎么了?”

  在他身后,多鈴和古猜面面相覷,一臉的迷茫,他們不明白,為什么那條大魚在吞下西瓜后會突然潛回深海。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阮黑沒有回答,只是盯著海面一言不發。

  忽然,船身再度劇烈搖晃起來,多鈴姐弟以為大魚去而復返,嚇得趴倒在地,瑟瑟發抖。

  阮黑卻好似沒有絲毫感覺,一臉鎮定地附身在甲板上聽了一會,緩緩站了起來,扭頭對李長清說道:

  “老板,成功了!”

  李長清點了點頭,目光望向不遠處的海面。

  只見那里忽然一陣浪花翻涌,海水浮動間,一具碩大無朋的死魚白肚緩緩浮了上來,從海柳船上看去,能清晰地看到魚肚上流出的血水,和那雙無神圓睜的死魚眼。

  那條身長百米的大魚,死了。

  “師父,這...這...”

  多鈴和古猜見到這一幕,皆傻了眼,徹底愣住了。

  李長清眼中贊賞之色一閃而過,笑著拍了拍手,嘆道:

  “真是好手段,老阮你果然有兩把刷子!”

  阮黑搖了搖頭,沉聲道:

  “這都是那個道士教俺的。”

  “看來你真是遇上不世出的高人了!”

  李長清“不著痕跡”地捧了老友鷓鴣哨一把,緩步走上前,扶著欄桿,細細將那大魚從頭至尾打量了一番,心中有了底。

  盤踞在珊瑚螺旋附近的大魚,生性喜陰惡陽,便會為西瓜里蝤蛑的之氣所吸引,又由于其常年追逐巨蚌,所以見到圓滾滾的西瓜,便以為是遺落的千年蚌珠,當即爭相吞入腹中。

  那五只西瓜被海水一浸雖是冷了,可那是外冷內熱,瓜內石灰仍是滾開,遇水更增沸騰,被那大魚一口吞入魚腹,瓜皮立刻破裂,生石灰與水產生的極大熱量,輕易便能燒爛魚腹。

  任這大魚體型如何之巨,也抵擋不住上百度的高溫在其柔軟的腹腔內炸裂開來,只需片刻,便會死于非命,魂歸九泉。

  兵不血刃便解決了近百米的大魚,此等手段,就算是李長清,也只能感慨一句:

  搬山填海之術,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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