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鈴兒妹子,你怎么了?是有哪兒不舒服嗎?”
張小辮兒關切地問道。
此言一出,身后林遠鶴和李四的臉登時一黑,就連生性遲鈍的孫大麻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三哥,大敵當前,你少說點兒吧...”
張小辮兒頗為奇怪地看了三人一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忽然瞥見旁邊的少女俏面如霜,冷若寒冰,眸底漸漸泛起幾分殺意,這才后知后覺,暗道一聲不好!
苦也,原來是三爺我剛才一句無心之言,把這沒讀過書的丫頭片子惹毛了!
這位小姑奶奶可不是大戶人家養在深閨的小姐,雙手不沾陽春水,嬌貴的很,別看她長得千嬌百媚,恰似一朵盛開的牡丹花,實則性子無比潑辣,下手狠厲,不知染了幾多賊寇的鮮血!
把她惹毛了,那可是真敢動刀子的!
想到這,張小辮兒心中凜然生畏,只覺如芒在背,再不敢多嘴一句,把臉色一肅,大手一揮,沉聲道:
“傳本營官將令,孫大麻子!”
“在!”
時任副官的孫大麻子猛地挺直腰板。
“去挑選十幾個身手敏捷、不怕死的弟兄,由你率領,脫離大部隊潛伏在距靈州城最近的山路兩側,待這邊襲營開始,舉煙火為號,便領著兄弟們趁夜色突圍進城,與守軍匯合,通知馬大人咱們的計劃!”
說著,張小辮兒附身趴在孫大麻子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問道:
“聽明白了嗎?”
“明白!俺保證完成任務!”
孫大麻子行了個軍禮,便匆匆離了土坡,到后面挑人去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一旁皺眉不語的林遠鶴忽然開口道:
“三爺,此人雖是您的同鄉,但生性魯莽無智,讓他帶隊完成如此重要的任務,是不是有些......”
“哎!先生此言差矣!”
張小辮兒沒等他說完,便揮手將其打斷,不耐煩地道:
“我與麻子兄弟從小玩到大,比你知道他的性子,雖然大本事沒有,但保命本事一流!這種通風報信的任務,非他莫屬!”
“好吧,是在下失言了...”
林遠鶴嘆了口氣,眼中憂慮未減。
這時,雁排李四忽然抱拳,自告奮勇地道說道:
“三哥,小弟愿領一軍,前往襲營,掩護麻子兄弟突圍!”
見兄長發話,雁鈴兒顧不上之前張小辮兒對她的言語間的輕佻,也急忙抱拳道:
“我也要去!”
“好!那襲營一任,就由你們兄妹率軍前往,千萬小心,保住性命要緊,一旦孫大麻子那邊得手,你們就要立即撤退!”
張小辮兒點了點頭,心中有些放心不下,臨行前又面色凝重地叮囑了幾句。
這兄妹倆勇則勇矣,然一旦殺紅了眼,就容易上頭,此前已因為這點吃了不少虧了,所幸上天眷顧,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雁排李四聞言,嘴角一撇,拱手道:
“三哥放心,我有分寸!”
說完,便帶著妹子雁鈴兒大步離開了。
林遠鶴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眉頭皺的更深了,只不過這一次,他什么也沒說。
倒時張小辮兒忽然想起了什么,喚親兵從林子中抱來一只呆頭呆腦,尾長爪短,憨里憨氣的大肥貓。
竟正是先前與他們師徒一起前往青螺鎮除妖的那只長面羅漢貓!
此貓在天墜時從張小辮兒懷中逃脫,后又被李長清抓了回來,前者領命出征時,出于安全考慮,特意回府一趟將此貓帶上了。
此時,張小辮兒接過睡得正香的肥貓,伸出兩手捏住它的耳朵,猛地向上一揪!
肥貓猛然驚醒,一臉懵逼,抬頭一望,正對上一張滿面怪笑的賊臉。
“大聰明,一路以來辛苦你了~”
張小辮兒盯著肥貓,先是和顏悅色地安慰一陣,而后柔聲道:
“三爺問你,我那三個兄弟此去,是否順利?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吶?”
長面羅漢貓聞言一怔,下意識豎起了圓圓的耳朵,呆了片刻,忽然張開了嘴。
張小辮兒見狀臉色大變,手上一個哆嗦,差點兒沒把它丟出去!
然后,他就看見這肥貓抬頭望了望昏暗的天空,又緩緩把嘴巴閉上了,在張小辮兒懷里換了個姿勢,竟又沉沉睡了過去。
張小辮兒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這肥貓的“虛晃一槍”給騙了,頓時怒不可遏!
這狗日的王八貓!我¥#......
但他生生忍了下來。
張小辮兒早就看出來了,這長面羅漢貓看上去憨態可掬,呆呆傻傻,實際上卻是大奸若愚,心里不知藏著多少壞心思!
潑貓,看在你還有幾分用處的份上,三爺我先不跟你一般見識,等師父回來,哼哼......
狠狠戳了懷中肥貓一眼,張小辮兒沒好氣地將它又扔給了一旁的親兵。
“抱下去,好生看管,千萬要小心,別讓這肥貓給跑了!”
“是!”
且說雁排李四和雁鈴兒各自挑了一百多弟兄,準備分兩頭前去襲取粵寇大營,以呈犄角之勢,若形式有變,或可及時援助。
當兩人率領一眾弟兄換上夜行服,輕裝上路,掩伏至粵寇營帳附近的林中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
肅殺寂寥的荒野,一輪圓月高懸,凄慘潔白的月光灑下,遠遠望去,四周一片朦朧,給人一種十分不真實的感覺。
離敵軍大營還有一百幾十步的時候,雁鈴兒藏在暗處,用袖箭悄無聲息地做掉了粵寇的明哨、暗哨。
兄妹倆互相打了個手勢,幾百號人各自抽出背上雁翎刀,屏息凝神,只待一聲令下,便要突進大營,斬人放火!
雁營將士手里拿的刀,刃如彎月,柄短背闊,鋒利無匹,最是適合戰場廝殺,照著脖子一刀劈下去,不用使太大的力氣,也能連骨帶肉一齊削斷!
“再等一會兒,看那粵寇有無反應。”
雁排李四是久經戰陣的老手子,見自家妹子清除哨點后,也并未疏忽大意,而是命令手下繼續潛伏不動,進行最后的試探。
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四周仍是一片死寂,看來粵寇自認是吃定了靈州城,并未意料到雁營的存在,或者說知道了,但沒有將區區幾千人放在眼中,對外的守備比較松懈。
“哼,看來是天要亡你!”
雁排李四冷冷地哼了一聲,不再遲疑,大手一揮,幾百號人在野草荒丘間匍匐前進,雁翎刀在月光下閃爍著森嚴的寒芒。
眼看雁營官軍離粵寇大營越來越近,賊軍飄揚的旗幟幾乎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能看到營地中影影綽綽巡邏的賊寇,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聽東邊天空傳來一聲轟雷般的炸響。
聲勢浩蕩,猶如乾坤撕裂!
“不好!快趴下!”
雁排李四正待擎刀率眾出擊,忽聞此聲,嚇得右手一個哆嗦,差點兒將雁翎刀擲在地上。
瞬間反應過來,還以為是運氣不好遇上了天墜,也顧不上遮掩,朝身后眾弟兄大吼了一聲,而后拽著身邊兩個親兵猛地臥倒在地。
身后眾人反應比他更為不堪,聽得主官下令,也來不及去拾起掉在地上的彎刀,紛紛狼狽趴下,盡量把身子藏在石頭土坡后面,只露出一個腦袋仰首望天,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這聲驚雷猶如晴天霹靂,響徹四方,震懾的方圓千里之內,無人不聞,無人不駭!
一時間,雁營眾勇、粵寇大營、靈州守軍紛紛大亂,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危急關頭,雁排李四和雁鈴兒兩隊再度合在一處,神色凝重震驚。
雁營大部隊潛伏的林子里,張小辮兒和林遠鶴慌慌張張地跑到土坡上,仰首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粵寇主營中,刀槍并舉,劍戟縱橫,數百坦胸露乳的壯士提刀牽馬,列陣而立,當中環繞著一身材魁梧的昂藏大漢,連鬢絡腮胡子,四十歲上下的年紀,穿了一身錦繡黃袍,身上帶著寶劍和洋槍,目光陰翳。
正是此次粵寇大軍的指揮官,在江南有赫赫威名的太平軍偽王,占天侯!
剛才他正在帥帳中喝酒吃肉,被上空巨響所驚,還以為是靈州守軍趁夜襲營,來不及披甲,便急匆匆跑出賬內,緊急招呼大軍集結。
在其身邊,立著一個容貌絕美的侍童,身穿白色不倫不類的妖道袍服,看不出是男是女,手中拎著一口鑲金嵌銀的寶劍,掃視四周的目光猶如蛇蝎,令周遭被它盯上的壯士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
占天侯隨手扯過一個神色慌張的士卒,胡子拉碴的臉上殺氣騰騰。
“回...回稟大王,小的剛剛巡夜時,忽聽頭頂一聲巨響,興許是一道驚雷,晚上可能要下大雨了...”
那士卒弱弱地道。
“胡扯!”
占天侯大怒,一個巴掌扇過去,打得那小兵慘叫一聲,身子像陀螺似的轉了兩圈,跌倒在地,竟被他打昏了過去。
“廢物!”
占天侯猶不解氣,又上前狠狠踹了那士卒兩腳,罵道:
“敢糊弄本王,真真不知死活!今夜星月璀璨,夜空晴朗,不見半片烏云,哪里來的什子驚雷、大雨,真當本王是瞎子嗎?!”
“傳令下去,全軍戒備,防止靈州鼠輩趁亂偷營!”
說完,他攔腰抱起身旁的美俏侍童,然后屏退左右,轉身回了帥帳。
靈州城頭,馬大人披甲提劍,在眾將的簇擁下登上了城樓,舉起單筒千里眼望向東邊的夜空,表情萬分凝重。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身子猛然一震,手中的銅制千里眼一聲掉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見鬼了......”
老大人口中喃喃,一臉呆滯。
李長清御劍乘風,大袖飄飄,在云霧之上穿梭,猶如流行般劃破澄澈的夜空,立于千丈之上。
“嚯,好大的陣仗。”
他俯身望著腳下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軍營,連綿似海,一望無盡,淡淡地說了一聲。
“沒想到這粵寇大軍,竟然恰好在貧道離開之后卷土重來,讓靈州城落到了如此地步。”
道人鑄劍成功,心中欣喜,便御劍在華夏廣闊的疆域之上游了一圈,此時回到靈州城,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微微有些驚訝。
太平軍在江南兩廣地界的勢力,果然是大到了極點,剛損兵折將不久,便又聚集起了十幾萬大軍,欲再取靈州。
有道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
朝廷的官軍和太平軍兩大勢力之間來回傾軋,最后倒霉的,還是夾在中間的貧苦百姓,在戰火波及下,免不了要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既然讓貧道碰上了,那就不能不管。”
李長清瞇了瞇眼,看了眼腳底踩的宿邙劍,忽然咧嘴一笑:
“也好,正要借此機會,試試貧道這寶劍是否鋒利!”
說罷,他一聲長嘯,瞅準營中形勢,化作一道白芒貫天而下,猛地停在了粵寇大營中央的帥帳上空。
瞬間,道人攜帶而來的罡風便將鹿皮大帳整個卷飛了出去,露出其內情景。
此時,那粵寇偽王占天侯,正摟著嬌媚可人的絕美侍童躺在榻上,枕著玉臂,嘗著葡萄,一臉陶醉。
那侍童伏在占天侯的懷里,垂著頭一臉嬌羞,玉璧似的臉蛋兒上釀著兩酡誘人的暈紅。
兩人藏在被中的下身如蛇般死死扭動交纏在一起,正享受著那共赴巫山云雨的無上極樂之情,忽聽耳邊呼嘯,愕然抬起頭來,卻見頂蓬竟不翼而飛。
就在帥帳上空,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豐神俊逸的年輕道士,正似笑非笑著盯著自己。
“你是什么人?!”
一聲驚呼,兩人驀地回過神來,那絕美侍童羞怒之下,竟不顧走光,起身拔出手邊的寶劍,用力擲向道人。
李長清不躲不閃,任由那口金光閃閃的寶劍劈在自己的胸口,只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擊聲,便被護體的真罡崩飛的無影無蹤。
“有刺客!”
“來人!快來人護駕!”
那占天侯還算冷靜,見到此景,目光大駭,立即大叫起來,便吼便向后急退。
李長清輕笑,一言不發。
只抬手輕輕一指,腳下飛劍便化作一道白芒,自兩人脖間閃過,復又飛回,變回烏黑色的劍丸,被道人籠入袖中。
頃刻間,一大一小兩具赤身裸體的無頭尸體便軟塌塌倒在血泊之中,再無聲息。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一聲清亮的長吟,道人架虹而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兩具無頭死尸和四周一眾目瞪口呆的太平軍士卒。
這正是,彈指殺兩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