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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拔

  見不得光?

  幾個伙計聽到孫大麻子這句話,都是一愣,圍到驢車附身一聞,頓覺一股惡臭撲鼻,直沖天靈,差點兒沒把隔夜飯吐出來。

  那味道,就像是臭襪子在泔水里泡了一宿,已經腌制入味了,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辛辣,有多難聞有多難聞!

  “你這龜孫兒,車上拉的到底是什么東西,他奶奶的丑死我了!”

  那管事方才還沒覺的,此時湊近立馬就受不了了,指著驢車上的皮袋罵道:

  “這哪是從地里挖出來的,我看是你從糞坑里掏出來的吧?!”

  “真他娘的聞著都惡心,趕緊給爺們兒拉走!”

  他朝孫大麻子狠狠啐了一口。

  孫大麻子猝不及防被人一口濃痰吐到褲襠子上,又被那管事這般擠兌,粗糙的馬臉上青一陣紫一陣,鐵拳緊攥,關節都捏白了,已經快到了忍耐的極限。

  只等那管事再多說一嘴,兩只沙缽大的一拳頭便要往他臉上招呼了!

  那中年管事雖看出了對方臉色不對,心里卻越發不屑,他不信這小子敢在松鶴堂對自己動手,張嘴便要再放幾句損話。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蒼老的咳嗽聲。

  “都不要吵了,讓老夫看看...”

  幾人循聲回頭,卻見一個郎中打扮的白胡子老頭拄著拐杖,慢悠悠從松鶴堂中走了出來。

  “喲,安先生,您老怎么出來了,這點兒破事哪用得著勞煩您親自動手!”

  中年管事見了老頭,臉色頓時一變,從之前的囂張跋扈瞬間無縫切換成了嬉皮笑臉的模樣,幾步上前將老頭扶住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

  其變臉速度之快,讓孫大麻子看的咋舌不已。

  好狗腿!

  “三兒,四兒,你們兩個還愣著干嘛?還不快過來把老先生扶進后堂歇著!”

  見另幾個小伙計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沒有反應,中年管事把橫眉豎目,哼了一聲。

  “哎、哎!”

  幾個伙計這才手忙腳亂地上前,但還沒等托住老頭的胳膊,便被后者用拐杖趕走了。

  “去去去!”

  安郎中趕走幾個礙事的伙計,不滿地瞪了中年管事一眼。

  “老夫還沒到走路都需要人扶的地步!”

  老頭把孫大麻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微微點了點頭,對中年管事不滿地道:

  “劉管事,老夫見這位小兄弟衣著雖然落魄,五官卻長得端正,眉宇間有一股子正氣,不像是潑皮小賊,他既然說有生意要做,便是我松鶴堂的客人,你不把客人領進門來,反而百般刁難,平日里掌柜的莫非就是這么教你的么?”

  “這...是是,您老教訓的是,我記住了,下次保證不會了!”

  那劉管事被老頭呵斥一頓,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連連附身認錯,不敢有任何反駁。

  “這位小兄弟,剛才是我的不多,我向你陪罪了,勿怪勿怪!”

  他快步走到孫大麻子身邊,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笑瞇瞇地欠身道:

  “你既然有生意要和我們鐵掌柜做,便是我松鶴堂的客人,此地人多眼雜,說話不便,還請到后院一坐,我這便去通知我們掌柜的!”

  說完,便招呼著一群伙計將已經裝好的門板卸了下來,掛上打烊的牌子,并親自上陣,把孫大麻子帶來的驢車推到了后院。

  孫大麻子張了張嘴,沒有吭聲,任他把驢車推進了松鶴堂。

  “跟老夫走吧,小伙子,我家掌柜的一會就到。”

  安郎中對孫大麻子微微一笑,拍了拍他寬實的后背,臉上的細密的皺紋一下子舒展開來。

  “謝...謝謝!”

  孫大麻子隨著安郎中進了松鶴堂的后院,把驢車停在院中,自己坐在了后堂里等待掌柜的。

  剛才還要動手趕人的兇惡伙計,此時一個個低眉順目,安分守己地站在一旁,不時為他遞茶倒水。

  還有那位陪他聊天的和善老郎中。

  這種舒爽的感覺十分新奇,讓孫大麻子渾身酥麻,僅有一種“農奴翻身做主人”的感覺。

  令人沉醉。

  沒過多久,門外響起散亂的腳步聲,走近來一個頭戴員外帽,大褂寬褲的中年男人,身后跟著劉管事,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堂中。

  “掌柜的。”

  安郎中見到來人,急忙顫巍巍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嗯。”

  男人輕輕應了一聲,對左右道:

  “安郎中年紀大了,久坐傷骨,你們幾個,扶他到房中休息。”

  幾個伙計領命,將老頭攙走了。

  鐵掌柜這才落座,翹起二郎腿,乜了孫大麻子一眼,輕聲對一旁的劉管事問道:

  “老劉,這就是你說的貴客?”

  “就是他。”

  “哼!”

  鐵掌柜把嘴一撇。

  雖未明說,輕蔑不屑之意已擺在了臉上。

  孫大麻子見狀,立刻從剛才無與倫比的快感里脫身出來,打了個哆嗦。

  這時,鐵掌柜又開口了,語氣略有不耐:

  “小子,聽說你要和本掌柜做生意,不知做的是什么生意?”

  孫大麻子沒說話。

  “掌柜的,那小子帶的東西就停在院子里。”

  劉管事悄聲道。

  “哦?”

  鐵掌柜聞言,一對賊眼里閃過一抹精光,啪地放下了茶盞,道:

  “走,去看看!”

  說完,不等孫大麻子有所動作,便起身背著手,領著劉管事走了出去。

  孫大麻子猛地回過神,害怕出岔子,急忙跟了上去。

  來到院中,便見那位鐵掌柜正皺眉站在驢車前,凝神端詳著那只皮袋,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么。

  見孫大麻子來了,便沉著臉問道:

  “這是什么?”

  “是俺從家里后院地里挖出來的...珍貴藥材!”

  孫大麻子梗著脖子道。

  珍貴藥材?

  鐵掌柜一聽到這四個字,眼珠子轉了轉,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奸笑,心道一句走運。

  雖然那驢車捆的臟兮兮的皮袋幾乎都和地皮一色了,但里面鼓鼓囊囊,好似裝著什么東西。

  這位鐵掌柜白手起家,最初發財,就是憑借無意間得了幾株成形的老參,他自然知道那些山民雖然貧困,可常在深山老林里謀生,掘得奇花異草的機會還是有的,只此一節,便絕不可以貌取人。

  管這小廝販的是真藥假藥,拿出來看看也不虧本,倘若是個騙子,再命人棍棒相加不遲。

  打定主意,他便故意裝出一副冷淡的神情,隨口道:

  “既然如此,還愣著干什么?本掌柜還等著回家吃晚飯,趕緊打開看看吧!”

  “好嘞!”

  劉管事欣然應諾,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扯開了皮袋上的繩扣。

  孫大麻子見狀張了張嘴,并未阻攔。

  系住皮袋的繩子被扯下,一具赤身裸體,沒有下巴的女人尸體從皮袋中滑了出來。

  這女尸,周身上下如木雕泥塑一般僵硬,雖是全身裹著綠苔泥水,容顏栩栩如生,看起來頗為秀麗端正。

  頭上挽著快被扯散了的雙鬟,只是下巴不翼而飛,上嘴唇下邊是黑漆漆一個大窟窿,豁然將臉孔拉得長了許多,說不出地猙獰可怖。

  那劉管事眼神不太好,初時只見白花花一片,還以為是一株人高的野參,驚的合不攏嘴,等強忍住惡臭湊近一瞧,頓時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捏著嗓子發出一聲尖叫:

  “娘哎...我的姥姥哦,是...是一具僵尸!!”

  “什么僵尸,別大驚小怪的,給本掌柜閉嘴!”

  鐵掌柜不滿地瞥了他一眼。

  后者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目光依然驚恐。

  他怎么也沒想到,孫大麻子用驢車拉的皮袋里,竟裝著一具死了不知幾百年的女尸!

  而鐵掌柜訓斥完手下,一雙小眼便死死盯住女尸,在其身上來回梭巡,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時而狂喜,時而震驚。

  這哪是什么僵尸,分明是一具前朝的“美人盂”啊!

  鐵掌柜自小便跟著師父研習古代醫方,但醫藥之道卻是通曉精熟,多記得古方,是個識貨的行家,兩三眼便識破了尸體的來歷。

  想到火熱之處,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了孫大麻子的手腕,厲聲道:

  “小子,說,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此物?!”

  “要是說不出來,本掌柜就派人將你綁了,送到衙門去,定你個挖墳掘陵之罪!”

  “啊?!”

  孫大麻子一聽“衙門”兩個字,當時就慌了手腳,心中咯噔一下,驚悸到了極點。

  沒怎么猶豫,便哆哆嗦嗦的將他怎么從甕冢山美人坑里挖尸的經過全都講了出來,不敢有絲毫隱瞞。

  鐵掌柜聽完他的敘說,緩緩松開了手,在院中來回踱步,盯著那具赤條條的“美人盂”,心中生出抑制不住的貪婪。

  這位鐵掌柜,乃是靈州當地出了名的吝嗇奸商,向來尊崇一文不使,兩文不用,錢物大秤進小秤出,多要他一文大錢,直如挑了他一根大筋,又因生得一雙斗雞眼,故此得了個“鐵公雞”的諢號。

  鐵公雞跟官面上的人素有勾結。

  作為商人,他唯利是圖,是個不折不扣的貪婪小人,為了利益最大化,千方百計把城中同行擠對得關門大吉,如今滿城經營藥材的大小商號都姓鐵,又趁著天災人禍疫病橫生的機會,大發橫財。

  此時外面戰火正盛,平民百姓受著倒懸之苦,有小病都自行忍了撐著,到這兒來討方子買藥的,都是急等著救命之人,任憑他鐵公雞漫天要價,也只好認了。

  在他這為買幾帖中藥而傾家蕩產、賣兒賣女的窮人,已不可計數了。

  這鐵公雞今日見孫大麻子帶來的這具“美人盂”,體態周正,品貌上佳,是個值大錢的寶貝,心中頓時便起了意,想不費一毫一厘,便將其據為己有。

  他察言觀色,見孫大麻子臉色有異,略加思索,便明白過來,臉上的笑意不由更濃了,暗道:

  到底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子,被本掌柜隨便一句話便給唬住了!

  看來此等異寶,合該為我所有!

  想著,鐵公雞徹底把臉冷了下來,陰聲陰氣地道:

  “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當著本掌柜的面,還敢說謊!”

  “來人,給我拿下,送交官府!”

  “等等!”

  孫大麻子聞言大驚失色,臉色漲紅,失聲道:

  “你胡說,俺說的明明都是真的!這具女尸真是俺從山上泥坑里無意間拖出來的!”

  “俺沒有說謊!你們不能這樣!”

  “哼哼...”

  鐵公雞要的就是他這副模樣,見狀把大袖一甩,冷笑道:

  “一派胡言!”

  “甕冢山附近都是窮鄉僻壤,鳥不拉屎的荒涼地界,除了墳頭就是墳頭,你從哪兒挖的這具前朝的古尸!”

  “分明就是狡辯!”

  一旁的劉管事聞言頓時醒悟,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大聲附和道:

  “就是!自古入土為安,不是墓地,哪兒還有尸體?!”

  “掌柜的,依我看,這就是個盜墓掘冢的小賊,還跟他啰嗦什么,還是趕緊綁了送交官府為妙!”

  “這具女子的僵尸便是證物!”

  “你...你們!”

  孫大麻子義憤填膺,指著狼狽為奸的二人說不出話來。

  他是真怕了,連動手的念頭都沒有了。

  鐵公雞見時機已到,頓了頓,忽而臉色稍霽,把話鋒一轉:

  “不過...本掌柜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這具女尸雖是你從墳里拋出來的,但念在你年紀還小,而且看樣子還是初犯,不懂律法也是正常,本掌柜作為長輩,自然不能趕盡殺絕。”

  “到底是年輕人嘛,正所謂,不知者無畏,偶爾失足犯錯實屬正常!”

  孫大麻子臉上怒色一滯,目光漸漸迷茫。

  鐵公雞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屑,面上卻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糾結了半晌,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

  走過去拍了拍孫大麻子的肩膀,重重的嘆了口氣,道:

  “這樣吧!”

  “看在辛苦的份上,這次本掌柜便不追究你的罪責了,這具女尸嘛...便由交給本掌柜處置,保準不會留下任何證據,下不為例!”

  “好了,趁著太還沒黑,你便快快出城吧!”

  說完,不等孫大麻子反應過來,便給一旁的劉管事使了個眼色。

  后者立刻會意,當即半推半就把已經迷糊了的孫大麻子送了出去,然后嘭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等...等等!

  孫大麻子被關門聲一震,猛地反應過來。

  不對!

  自己是拿那“美人盂”來換靈貓的!

  為何...

  他一臉不知所措。

  沒想到,如今貓沒換到,“美人盂”還被人憑空套了去...

  這...可如何是好?

  他有心想要破門而入,卻又怕那鐵掌柜真上衙門告狀,站在臺階上躊躇半晌,最后還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時失魂落魄。

  這下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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