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恕馬某公務繁忙,還不知老大人府上近日竟生了怪事,而且還有五個!”
馬天錫聽到老圖海的話,面露驚容,皺眉問道:
“不知是何等怪事?”
“唉,此事可就說來話長嘍!”
老圖海舉杯飲盡了杯中美酒,嘆了口氣。
這老圖海是武將出身,生性粗略,對漢人的傳統禮法并不看重,而且酒量不大,三杯酒剛下肚,就把實話說了。
關于這提督府上的怪事,還得從他們一家搬到靈州城開始說起。
“馬大人,您有所不知啊!”
老圖海緩緩開口道:
“老夫今已近耳順之年,可憐一直沒有兒子,膝下只有那么一個女兒。”
“對于這個寶貝疙瘩,老夫平日里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但自從到靈州赴任以來,便總是家宅不寧,不是那個死了,就是這個傷了,這一年來,就從沒安穩過,簡直就是邪了門兒了!”
“這不,就在前些日子,我那寶貝女兒忽然染上了怪病,每日是茶不思,飯不想,一到晚上就心驚膽戰,抓了多少副藥也治不好!”
“為了這件事兒,老夫特地進京去求陛下,萬歲爺下旨派了幾個御醫,沒想到那幾個御醫來了一看,說我那女兒是得了失魂癥,是被夢魘住了,說什么這是心病,只能用心治,否則吃什么藥也好不了!”
“這,這簡直......唉!”
說到這,圖海提督不由老淚縱橫,緩了半晌,才低聲道:
“后來,老夫請來了一位頗有道行的仙長,他對我說,這病須找來當年塔王寺的鎮寺之寶風雨鐘,用此鐘煮的雨水沐浴,方能治愈。”
“可那風雨神鐘早在幾百年前便失蹤了,說不準早就沒了,哪里又能找得到呢......”
“這就是老夫府上的第一件怪事。”
說完,席案上陷入一片沉寂。
老圖海不住地唉聲嘆氣,垂頭不語。
馬天錫聽后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十分驚訝。
早就聽說圖海的女兒得了一種怪病,遍尋天下名醫也是束手無策,沒想到其中故事竟如此離奇。
“老大人稍安勿躁。”
他想了想,和顏悅色地安慰道:
“有道是急病難從醫,明珠小姐這病急不得,雖有疑難之處,好在性命無憂,日后總會有辦法的。”
“待明日一早,馬某便頒下公文,發動全城的百姓去尋那風雨鐘,想來定會有些結果!”
老圖海聞言,擦了擦眼角的濁淚,伸手攥住他的手,感激地道:
“如此,老夫便代表我們全家,謝過馬大人了!”
“哎,老大人那里的話!你我皆是我大清的臣子,又是同事,理應互相幫扶。日后固守靈州,打擊粵寇,還少不了老大人的鼎力相助!”
馬天錫擺了擺手,笑呵呵地問道:
“老大人,不知貴府其余四件怪事又是何事啊?”
老圖海點了點頭,稍稍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便將剩余的四件詭異怪事依次道出。
這第二件怪事,與這提督府本身有關。
圖海提督家的宅院,共分前、中、后三進,兩側各帶一片跨院,大小不下百余間房舍。
單論規模,與那城北的婁氏槐園相比也不遑多讓。
只是奇怪的是,如此大的宅院,卻從來不曾有半只鳥雀出現。
不僅樹上沒有鳥巢,宅院上空也從來不曾有鳥雀飛過。
靈州城作為遠近聞名的“貓兒城”,城中大街小巷里流浪的花貓野貓成群結隊,不知有多少,卻唯獨不在提督府附近出沒,由不得不令人生疑!
馬天錫聞言,心下稱奇不已,口中卻道:
“哈哈,老大人多慮了,想來是它們不敢冒犯提督您的虎威,不足為怪!”
老圖海聽到這話,咧嘴一樂。
捋了捋頷下的胡須,自嘲地笑道:
“馬大人就不用安慰了老夫了!”
“老夫要真有如此虎威,自家府上還哪能有這么多煩心的狗屁爛事!”
馬天錫笑了笑,沒再言語。
提督府中的第三件怪事,比前兩件更為詭異,光天化日里說出來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每到陰天下雨,提督府堂前就會現出一個女子身形。
而且雨下得越大越清楚!
天一放晴,那女子的身影便消失不見,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這第四件怪事,發生在提督府的灶房里。
說每在月明星稀的夜里,總有府中下人起夜時,看到房中有黑色的怪物出沒!
那東西沒有頭面手足,全身濕淋淋的大如磨盤,也看不清是個什么東西,鬧得府內人心惶惶。
最后一件,就是這第五件怪事,也是發生在夜晚,后宅。
一到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有人聽到叩門聲甚急,可開門一看,門外連個鬼影都沒有,最后受擾不過,就在那道門外砌了磚墻,可深更半夜敲門之事依然發生。
以上五件怪事,全是在圖海提督一家搬來靈州城后發生的,十分的離奇詭異,且遲遲得不到解決,就像是五道冤魂厲鬼,一直盤旋在提督府的上空陰魂不散,圖海提督一家老小深受其擾,卻又無可奈何!
這一年多來,圖海提督為解決這五件怪事,也沒少請了和尚、道士來看,卻始終瞧不出什么名堂,就算入鄉隨俗供了貓仙爺的神位也不管用。
他思量著這是一處兇宅,正打算挪動挪動,換個府邸,卻始終有些不甘。
自古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揚。
可人一旦被逼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這不,老圖海苦思冥想,實在是沒辦法了,忽然想起城中一起共事的巡撫馬天錫素來有謀略有手段,這才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將對方請來,問問是否有什么門道兒。
馬天錫聽后,皺著眉頭琢磨了半晌,莫名地便將提督府里發生的這些怪事,與之前的藩庫失銀案聯系了起來。
同樣是奇詭莫測,同樣的荒誕不經,這兩者之間會不會存在一定的聯系呢?
他不是很確定。
想著,馬天錫抬頭看了眼身旁的圖海提督,發現對方正一臉期待地望著自己。
微一沉吟,他緩緩開口道:
“若真如老大人所說,那這事情果然古怪離奇,若不查個水落石出,叫提督大人如何能安心為朝廷效力?”
說著,馬天錫話鋒一轉,笑道:
“不過老大人也不必太過掛懷,馬某既然知道了,定當想方設法,為老大人您排憂解難。”
他嘴上雖這么說,但心里卻沒有半點兒把握。
馬天錫畢竟只是個文官,你讓他審案斷案他在行,無論再繁雜離奇的案子,他也有信心查個清清楚楚,不會有半點兒冤屈。
但這鎮宅之事屬于方術一道,隔行如隔山啊!
老圖海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聽到馬天錫這么說,嘴上雖然感謝不停,心卻已經沉了下去。
看來這搬家之事,還要盡早提上日程...
再這么拖下去,他怕會生出什么事端。
到時,悔之晚矣!
“有馬老弟你的這句話,老哥我就可以放心了...”
圖海提督握著馬天錫的手,由衷感激地道。
“呵呵...”
馬天錫微微一笑,正要說些什么,忽然門外一陣腳步聲響起,有人敲門。
房內兩人對視一眼,紛紛皺起了眉。
“失禮了。”
老圖海心中罵了句哪個不長眼的,放下酒杯對馬天錫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把臉一沉,叫了聲:
“進來!”
房門被推開,一個身穿錦衣系著玉帶的矮黑胖子汗流滿面地跑了進來,朝二人行過禮后小跑到老圖海身前,附耳說了一陣。
老圖海一開始還面沉如水,看上去十分惱火,聽著聽著,臉上的表情卻逐漸變得怪異無比。
馬天錫瞥見,心中十分好奇,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一個人悠悠地品著杯中美酒,臉色淡然。
胖管家說完,恭敬地彎腰低頭退立到一側。
老圖海皺眉沉思片刻,忽然咧嘴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對馬天錫道:
“馬老弟,這可真是奇了怪了,咱哥兒倆正在這嘮我府上發生的怪事,門外就來了個小道士,說他有個方子,能治好我女兒的病,你說怪不怪?”
“哦?”
馬天錫聞言一驚,手中酒杯一滯,而后恢復如常,眼珠轉了轉,亦笑道:
“果然是巧了!”
“圖海老哥,既然那小道士敢夸下海口,想必是有備而來,擇日不如撞日,不妨便將他請進來,試上一試!”
“他究竟有沒有真本事,片刻便知。若有,便奉為上賓,重金賞之;若沒有,呵呵,便治他個欺上之罪,讓小弟我帶回府衙,關入大牢!老哥以為如何?”
“老弟所言,正合我意!”
老圖海聞言哈哈大笑,大手一揮,扭頭對侍立在一旁的胖管家吩咐道:
“去,讓那小道士進來!”
“是,老爺。”
胖管家領命告退,推門匆匆去了。
沒過多久,便復而反折,對上首兩位大人道:
“那道士已在堂外,是否喚他進來?”
老圖海點了點頭。
胖管家俯身應是,悄聲退出了堂前。
不一會兒,嘎吱一聲,房門再度被推開,一個身穿皂布道袍,頭束方冠的年輕道人邁步走了進來。
“福生無上天尊,提督大人,巡撫大人,貧道棲云子見禮了。”
年輕道人俊秀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右手放在胸前對二人打了個稽首。
馬天錫和老圖海端坐在梨花木的太師椅上,都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打量著面前這個過分年輕的小道士,緩緩瞇起了雙眼。
好個豐神俊朗的玉面小郎君!
看到道士的一刻,兩人心頭不可抑制地同時生出了這么一個念頭。
眼前這個小道士,雖然只是穿著一身樸素到不能再樸素的太清道袍,卻難掩其由內而外散發的秀卓!
他身材挺拔,玉樹臨風,言行舉止溫文爾雅、岳峙淵渟,頗有一代大家風范,令人側目。
再觀其顏,眉如鳳翎分九羽,眸似雙龍戲華珠,唇若涂脂,鼻如膽懸,面如冠玉,目光瑩電,任誰見了都不得不由衷贊嘆一聲。
想來就算是古時潘安、宋玉重生,也不過如此了吧!
老圖海仔仔細細將小道士從頭至尾打量了一遍,心中驚嘆不已。
他原以為自己的女兒已是人間絕色,卻沒想到這世上竟還有毫不遜色之人!
而且還是一位男子!
而坐在他身旁的馬天錫也同樣于此。
他年輕時,也是遠近聞名的翩翩美男子,曾有無數小姑娘為他傾心,但今日見到此人,就算他再怎么自夸,也不由自嘆弗如。
世間竟有如此美麗之人!
現在網上有句話,叫顏值即正義,還有人說大部分人的三觀隨著五官走。
其實不論古今,皆是如此。
圖海提督和馬巡撫見到這小道士此等天人之貌,心中的印象一下子便拔高了三成!
看這道士面相正中,言行異于常人,不像是個沽名釣譽的繡花枕頭,應該是有兩把刷子!
一時間,兩位大人心中竟莫名有了幾分期待。
站在堂下的這個小道士,自然便是李長清了。
他傍晚用過晚膳,便將元寶留在家里,獨自喬裝出了門兒,扮作游方道士,慢悠悠地來到了圖海提督府,聲稱自己有一偏方,可以治好提督千金的怪病。
果然,此言一出,他便被恭恭敬敬地迎了進來,來到了這堂上。
這時,老圖海咳嗽了兩聲,問道:
“小道長,你說你有偏方能治好本官女兒的病,不知是真是假啊?”
“出家人不打誑語,貧道敢說,那自然是真的。”
李長清淡淡一笑。
“好!”
老圖海一拍桌子,吩咐左右道:
“來人,給道長賜座!”
一旁侍候的兩個小廝急忙從后堂搬來一個凳子,放在了堂下。
李長清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來。
“本官看道長雖然年紀輕輕,卻容貌甚偉,像是個有大本事的,但這治病一事,關乎我女兒的身家性命,容不得本官不謹慎!”
老圖海又命人給他上了茶,而后低頭想了想,說道:
“這樣吧!”
“只要你能完成本官的考驗,老夫便相信你說的話!”
李長清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點了點頭,笑道:
“固所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