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僅僅過去了兩天,輿論和現實是冰火兩重天,輿論上,山城各大報紙紛紛的褒揚《中央日報》的正義之聲。
這其中多少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渾水摸魚的,還有多少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倒是一向對軍統深惡痛絕的《新華日報》居然罕見的沒有發表任何批評。
當然,這些話沒有明說,點到即止,都是對“秦鳴”和“X”小組在湘城會戰中所起到的關鍵作用予以了肯定。
一個人的聲音是有限的,何況此時的《新華日報》在山城也不算是主流報紙,只是因為它背后是共產黨主辦的,才得到相當的關注,影響力也頗為不小的。
國民黨的政府機構那怕再不喜歡,每天都要訂購一份的,研究嘛,對他們而言,日寇只是芥于之蘚,共產黨才是心腹大患。
戴雨農看到這篇文章,心神感慨,最懂自己的,還是自己的敵人,而身邊的全是一群豬隊友。
黨國的臉面連自己人都不好好維護,反而巴不得自己人出丑,好博取眼球。
“中央通訊社的程社長打電話來,說想約您見一面?”秘書走進來,小聲詢問道。
“不見,就說我下鄉巡視工作去了。”戴雨農心里的火還沒散出去了,這個時候,他才不想見這些人呢。
“是。”
“還有,打過來說情的電話外線都不要接到我這里來,我嫌煩。”戴雨農又追加了一句。
大過年的,下鄉巡視去了,騙鬼呢,分明就是不想見自己,程滄海焉能不知道戴雨農不想見自己而找的借口。
這事兒只怕是沒那么容易結束。
也是自己把關不嚴,江琳的那篇文章,他當初覺的,沒啥問題,現在看來,問題不小,自己怎么就讓它蒙混過去了呢?
“老師。”江琳家的電話鈴響了,她有些不高興,但接了電話后,馬上就換了另一種情緒。
“是的,老師。”江琳有些緊張了,老師都打電話來過問這件事了,說明事情嚴重了。
“文章我看過了,雖然有些地方言辭稍微過了一些,但你是從女性的角度思考和看待問題,多一些聯想也是不為過的,黨國的軍人,有些人就是仗著自己立了一點兒戰功,就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了,這一點老師尤為看不慣,自然要將這些丑陋的現象揭露出來…”董顯光在電話里義正辭嚴的說道。
江琳聽了,心虛的背后直冒汗,她寫的報道里面的東西那大部分都是子虛烏有的,根本就不存在的,現在老師這一定性,自己反倒成了揭露黑暗和丑陋的勇敢斗士了。
采訪是一對一的,除了那個姓秦的,還不是自己說是什么就是什么,一想到這里,江琳的心中定了下來。
反正對方也沒有任何證據,就算官司達到法院,她也不怕,一口咬定就是了。
“老師,學生現在都不敢出門了…”
“你別怕,明天就是除夕了,通訊社估計也放假了,老師派輛車過去接你,把你送到你父母那邊,這幾天,你就在鄉下過年,最好不要到處亂走。”董顯光叮囑一聲。
“謝謝老師,我現在就收拾東西。”江琳連忙答應下來,她也有些后悔了,自己干嘛為了一口氣,去惹那個軍統,誰知道軍統會為了這么一個人報復中央通訊社。
雖然戴雨農沒有明令要對江琳下手,可手底下人不見得就不會揣摩上意,知道這一次在報紙上大肆攻擊軍統有功之臣的記者就住在四川路上的這棟獨立的小樓里面。
軍統山城特別區派了一組人在附近監視,上頭什么時候下令,他們就什么事后抓人。
“那姓江的女記者出來了,還拎著一個大箱子,上了一輛黑色的雪佛蘭汽車,車牌號是…”
“馬上想姜區長匯報!”
山城特別區的去爭姜紹謨接到手下的報告,也不知道如何處置,是抓人,還是任由人離開。
但是他還是馬上下令派了一輛車跟隨,然后,親自跑去請示戴雨農了,這事兒他得得到一個準確的命令才行,否則,萬一做錯了,那就是他的責任了。
姜紹謨沒有見到戴雨農,但是見到了毛齊五。
毛齊五告訴他,雖然江琳表面是那個始作俑者,可整件事已經不是她個人能夠解決得了了。
抓一個江琳,甚至報復對方,反而會落下話柄,軍統可以對中央通訊社的任何人下手,唯獨不能是那個江琳。
相反,還要提防對方使陰招兒,利用江琳來搞事情,抓人是不必了,但監視還是要的。
有了毛齊五的提醒,姜紹謨自然知道怎么做了,調配了一個小組,負責跟蹤監視江琳的行蹤,隨時上報有關情況。
農歷己卯年最后一天,姜筱雨上班,忽然發現,在自己平時用的空白稿紙被人撕掉了一張,但是上面卻有一行依稀可見的數字。
她大吃一驚,連忙取來一支鉛筆,在上面涂抹了起來,數字漸漸清晰了起來。
是一串密碼,姜筱雨一眼就認出來了,她腦海里迅速的過了一遍,不用寫下來,內容就已經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這是新聯絡人接頭的地點和時間,就在今天上午,沙坪壩街。
姜筱雨瞬間緊張起來,自己工作辦公桌就在走廊里,這里人來人往的,誰都有可能在自己的稿紙本上留下痕跡。
所以,很難確定是誰,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潛藏在密譯室的同志是誰。
感覺就在自己身邊,但是誰,她是真一無所知,對方一直隱身,通過不接觸的方式給她傳遞信息和命令。
她也知道,對方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為了更好的隱藏和保護自己。
這在潛伏工作中是很常見的,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去探究對方的身份,她一旦展開調查的話,弄不好會適得其反。
而且她感覺自己在密譯室存在的價值除了傳遞一些情報消息之外,很可能就是為了掩護對方的存在。
現在新的接頭人來了,她必須要去接頭,否則,這一次錯過了,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時間了。
“慧姐,我想請半天假,出去一趟?”
“請假,今天是除夕,你是想出去買點兒東西吧?”宮慧點了點頭,“不過得早點兒回來,今天晚上,都到家里吃飯,怎么說,你也是跟我和耀哥一起在江城待過的。”
“好的,慧姐。”姜筱雨答應一聲。
“帶錢了嗎?”
“帶了。”
姜筱雨換了衣服,離開磁器口密譯室總部,到了鎮上,坐上了一輛去沙坪壩的汽車。
按照接頭信息上的時間和地點,準時到了鳳凰寺。(此時鳳凰寺已經被四川教育學院征用,作為校舍和宿舍)
除夕,寺內外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自然是不少的,數百年的古剎煙霧繚繞,熱鬧非凡。
這座古寺修建于明初,已經有四五百年的歷史了,處在鬧市之中,是否有鬧中取靜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姑娘,算命嗎,你命中帶紫,富貴不可言呀…”一路走來,姜筱雨子熙攘的人群中尋找自己要找的人。
接頭信息太籠統了,她也不知道這接頭是誰,以何種身份出現,只能靠感覺去找了。
“小姐,求簽嗎,鳳凰寺的姻緣簽很靈的,求一個,才一角錢,一角錢換取一樁金玉良緣,多劃算的事情…”
“不求,謝謝。”姜筱雨連聲推辭。
找了已經半個小時了,還沒有見到自己想要見的人,姜筱雨有些急了,鼻管都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舉目望去,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做。
“小姐,可是在找人?”募的,一個熟悉的讓姜筱雨差點兒把舌尖咬掉的聲音從她后背傳來。
猛然一回頭,她看到一個手持竹棍兒,拿著一只破碗的,穿著一身破棉絮的乞丐,佝僂著站在自己面前。
“海…”
“小姐這樣找人如同大海撈針,如果你能把人的模樣告訴老乞丐,或許我能幫你。”正是老吳扮演的老乞丐,其實姜筱雨一進寺廟他就發現了,但為了確定姜筱雨背后沒有尾巴,觀察了這么長時間,才過來想見。
“好,謝謝老伯。”姜筱雨深呼吸一口氣,她又好多問題要問,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得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才行。
“跟老乞丐來吧。”老吳一轉身,往寺里走了進去,姜筱雨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沒有人注意,她也提腳跟了過去。
“這兒應該沒問題了。”老吳領著姜筱雨來到一處偏僻的角落,仔細查驗了附近,確定沒有人才說道,“姜筱雨同志,我在回去的路上出了點兒事兒,沒辦法只能先回來了,上級決定,還讓我繼續擔任你的直屬上級,負責跟你的聯絡工作。”
“出什么事兒了,不是有新的聯絡人嗎?”姜筱雨問道。
“新的聯絡人是從老家過來的,但是在半路上遇到了狀況,現在來不及給你再找一個合適的聯絡人,只能讓我回來繼續擔任這個工作。”老吳解釋道。
“可是你已經以我家管家身份回去了,再回來怎么回事兒,他們會查證的?”姜筱雨急了。
“沒事兒,我都想好了,我的解釋是,我在回去的路上被國軍拉了壯丁,盤纏沒了,身份證件也沒有,回江城肯定會被抓,所以只能再回來了,外面到處都在拉人,打仗,他們查不到的。”老吳解釋道。
“我爸媽怎么樣了?”姜筱雨問道。
“這個我沒沒到江城,半道上接到的命令,就直接回來了,而且,我是真的被抓了壯丁,不然也早回來了…”老吳訕訕一笑,話說多錯多,接下來,他還是覺得自己少說話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