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寧。
日本學習中國文化,也過中秋節。
晚上,岡村寧次特地沐浴后,換上一套干凈的和服,邀請自己的參謀長和軍部的高級參謀們一起共進晚餐。
像他這種高級軍官自然是不愁吃的,而且還是從日本空運過來的食物,新鮮的魚籽和生魚片。
月餅到不是,是咸寧當地的一家店根據他的口味制作的,小笠原副官替他嘗了一下,很滿意。
舉杯,面向東北方向,遙祝天皇,然后再祝愿大日本帝國武運長久。
戰事緊張,倒也不敢放肆飲酒,晚餐吃到一半兒,副官小笠原少佐急匆匆而來。
在崗村寧次耳邊耳語數句,他微微露出一絲驚訝,旋即宣布會餐結束。
顯然有要事。
司令部后院,一個披著黑色裹頭風衣的男子,在小笠原的引領之下,低著頭走了過來。
私人的會客廳內,岡村寧次端坐在榻榻米上,枯瘦的雙臂支撐在矮幾之上。
推拉門被拉開,黑風衣男子來到門口,將帽子掀開,風衣脫險,交給跟隨在身后的小笠原少佐。
“請。”
“近藤君,你怎么來了?”岡村寧次首先開口問了一聲,來人赫然就是近藤敬一。
“司令官閣下,我不得不來。”近藤敬一快步邁進了小客廳,走到榻榻邊上。
“請坐。”
“哈伊!”
近藤敬一點頭一聲,走到岡村寧次對面跪坐了下來,這是一種禮儀,尤其面對上級的時候。
“我有一個對手他現在就在湘城,所以我來了。”近藤敬一解釋道。
“哦,是何人?”
“他叫羅耀,軍統內部代號:諦聽。”
“諦聽,地藏王菩薩身邊的那只神獸,能夠探查三界和聽得見人心?”岡村寧次有些驚訝道。
“司令官閣下您想必已經領教過他的厲害了。”近藤敬一道,“本月23日夜,我上村支隊青田打隊內夜襲華軍陰隆山陣地,幾乎全覆沒,就是他領導的一支特別小組破譯了我軍的通訊密電,知曉了全部進攻計劃,才令我們的夜襲失敗,甚至一頭扎進了他們早已預設的埋伏圈中。”
“如此一開,你竟已早知這一切,為何不提前告知呢?”岡村寧次不動聲色,其實已經動怒了。
“在下也是事后才接到相關情報,但為時已晚。”
岡村寧次點了點頭,他已經接到近藤敬一給他發的密電,確實提醒晚了,不過,也算及時,后面的作戰計劃和命令就沒有再出現過“陰隆山”的情況。
這說明己方的通訊密電確實被中國軍隊截獲并且破譯了,但是日軍內部還是有人不信的,他們壓根兒也不覺得中國人又能力破解他們的通訊密電碼。
但岡村寧次相信你,一個民族能夠屹立數千年不倒,而且文明一直延續至今,那絕對是有他特殊之處的。
日本也是學了千年的中國,直到近代,學習西方的科學和工業化,才有了超越的可能。
如果中國也能學習西方,改良社會,崇尚科學,推動工業化,可能日本根本就不敢生出吞并中國的野心。
“司令官閣下,這個人對大日本帝國威脅巨大,雖然我們現在更換了密電碼,但是只要他存在,我們的密電碼就可能被破譯,所以除掉他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近藤敬一鄭重的說道。
“你確定我們的密電碼是他一個人破譯的?”
“這…”
“應該不是一個人,是他領導的一個團隊。”近藤敬一道,“他是這個團隊的靈魂人物,除掉他,這個團隊就散了。”
“你需要我怎么做?”
“請司令官閣下在前線開一個口子,讓我人混入難民中前往湘城,我在那邊已經做了相應的安排,我的一個情報組可以配合他們將其和他這一次帶來的團隊全部斬首!”近藤敬一鄭重的躬身請求道。
“你的情報可靠嗎,不會是讓你的手下去送死?”岡村寧次對這樣的一個行動其實并不看好。
湘城現在是人家重兵駐扎之地,就憑一支小分隊滲透進入,還要對重要任務發動襲擊,只怕是有去無回。
這種打法,岡村寧次并不太喜歡。
現在每一個帝國武士都是寶貴的戰力,損失一個,那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培養一個,何況人不是地里的草,能一茬兒一茬兒的收割。
“司令官閣下,我有把握,何況這一次的犧牲是絕對值得的。”近藤敬一說道。
“好吧,既然你堅持,那本司令官也不好硬攔著,你需要的配合,我會讓小笠原副官協助你。”岡村寧次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近藤敬一的計劃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成功了,固然很好,失敗了,也不傷自己的人。
他實在是找不到理由去反對他這個計劃。
“多謝司令官閣下,我的人已經帶來了,他們是都是帝國最精銳和忠貞的武士。”近藤敬一站起來深深一鞠躬道。
“你怎么能保證他們混在難民中不會被人發現?”
“他們都受過嚴格的訓練,并且能夠混雜在中國人中生活過一段時間不被周圍的人發現,才算是合格,否則,在下也不敢有如此保證他們能完成這樣一個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近藤敬一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看來近藤君也是一位有心人,難怪東京方面對你贊譽有加。”崗村寧次點了點頭道。
“司令官閣下謬贊了,在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帝國能夠成為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宰!”近藤敬一狂熱的說道。
岡村寧次微微有些皺眉,身為軍人,最需要的是冷靜的頭腦和客觀的分析,像近藤這樣的狂熱分子,在軍中是越來越多了,這是雙刃劍,這些人在開疆拓土上絕對是非常好用,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們的狂熱會失去理智,從而認不清事實,最終導致失敗。
最怕的就是前線出現這樣狂熱激進的將領,那有時候就是一場災難。
“近藤君,需要協助的話,盡快開口。”岡村寧次對近藤敬一的計劃再一次拉低了評估,原先還覺得他們有有一絲成功的可能,而現在,他很不看好。
既然攔不住,那就只能隨它去。
“哈伊!”
“小笠原,招呼好近藤君,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來過我這里。”岡村寧次一招手,將小笠原復原叫到跟前吩咐一聲。
“哈伊。”
28日清晨。
“秦組,家里來電,說一切照計劃行事。”陳澤蓉(孫茜)匯報道。
“知道了,回電宮副站長,放長線,不要急,等我的命令再收網。”羅耀低頭喝著小米粥,吩咐道。
“是。”
“大哥,你這是打的什么啞謎,我怎么聽不明白?”李孚聽糊涂了。
“以后就知道了,你還是研究一下岡村寧次的戰術吧,一會兒,我們接續推演。”羅耀笑道。
“這一次你來扮演岡村寧次,我要當薛長官。”李孚不服氣的道,“每次都是你贏,忒沒勁。”
“哈哈,好,這一次你來扮演薛長官,我來扮演岡村寧次。”羅耀哈哈一笑。
“第15集團軍接到撤退命令后,已經在昨夜撤退至汨羅與上杉市之間,構筑防御陣地…”
“日軍第六師團全面突破新墻河防線后,兵分兩路,分別沿著粵漢鐵路和公路南下追擊第15集團軍,日軍奈良支隊前鋒已經兵至長樂街…”
“薛長官下令第15集團軍至少在汨羅和新市堅守至10月2日…”
新市,東西和南北兩條公路的交匯點,汨羅江在這里南北寬大概六百米左右,一條能過汽車的軍用浮橋連接南北公路,上岸不多遠就是新市鎮。
公路從鎮西通過,往南就是湘城了。
可以說,一旦過了新市,就能一馬平川的沖到湘城城下了,新市的位置至關重要,決不能落入敵手。
駐守浮橋陣地的是37軍60師的一個營。
營長正在工事外面往浮橋方向張望。
身后,中午,陣地上士兵們正準備吃飯,飯是直接送到戰壕里的,后撤的大部隊已經通過浮橋了,后面還有一些零星的小股打散的部隊以及跟著國軍一起南撤的難民。
接到命令,下午可能又會戰斗,因為日軍很有可能會尾隨撤退的部隊發起進攻。
不能掉以輕心。
等部隊撤往了,浮橋是要第一時間撤掉的,不能留給日軍使用。
他們的舟橋部隊前幾天讓95師給端掉了,想迅速渡河,難了。
一口吐沫砸在地上。
楊營長罵了一聲,準備翻身回去吃飯,他也餓了,不吃飯,怎么打仗?
突然看到兩輛收容車從浮橋那頭晃晃悠悠的開了來,車上裝的都是掉隊的國軍傷兵,前后還有身穿老百姓衣服的難民,拖兒攜女的,隊伍還挺長的。
這兩日他們守在這個橋頭陣地,見到這樣的場景多了,日軍湘北地區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老百姓只能逼著拖家帶口往國軍控制區內逃難。
“別為難這些老鄉,他們也不容易。”楊營長跟手下的士兵招呼一聲。
“放心吧,營長。”
人心都是肉長的,何況要不是日寇侵略中國,這些士兵當中許多人也應該是拿著鋤頭的農民,現在被迫拿起了槍,與侵略者斗爭。
不久之前,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至于那些國軍傷兵,雖然不認識,但是戰場上的袍澤,自然更不會為難了。
因為從剛才那些遠去的傷兵口中得知,日軍前鋒,距離浮橋也就不到二三十華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