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耀的膽子很小,那是在以前財政部做小公務員的時候,十分的謹小慎微,那是一個卑微的讓人都察覺不到的人。
但是現在。
變了。
雖然人沒換,但身體里換了一個靈魂,他也明白自己這種變化來此哪里,他很享受自己現在這個變化,不想強行去變回來。
有些事情,順其自然就好。
宮慧出去辦事兒了。
機會難得,若是宮慧每時每刻都待在他身邊,那就真的沒有個人的自由了,他還怎么去見老吳。
老吳已經不開雜貨店了,現在是一家竹器行的老板,竹籃,竹篾,竹蜻蜓,竹簍子,只要是竹制品,他店里都有得賣,生意還挺不錯的。
這些竹器,都是他從臨澧進的貨,價錢很便宜,用船運到到了江城,那就不一樣了,價錢起碼翻一倍。
老百姓家誰沒個竹制品?淘米用的淘婁,曬東西的竹篾子,還有洗菜,買菜的竹籃什么的,別看東西小,不起眼,可家家戶戶都少不了。
賣的最好的就是涼席了,竹制的涼席在夏天,那可是晚上睡覺必不可少的。
這種生活必需品,必須要有,只要做工好,價錢公道,那自然是不怕沒有銷路。
“老板,你這兒有竹制的果籃兒嗎?”羅耀一身粗布長衫,戴著一頂草帽,走進了“周記”竹行。
“先生,我們周記的竹制品,那在漢口是響當當的,全部用的都是上等在竹料,殘次品我們是不要,我們這里剛到了一批新貨,您要的果籃兒還真有。”小伙計熱情的招呼道。
“這個小了,這個又太大了,這個不行,有把手兒歪了…”羅耀挑三揀四的,一個都沒瞧上,伙計都有些不耐煩了。
“把你們老板叫過來,他一定藏有好貨,沒擺出來呢。”
“先生,咱們店里的貨都在這里了,你要是沒看上的,那到別的店看看…”小伙計終于失去耐心,準備趕人了。
這種挑毛病的客人,一看就不是誠心來買東西的。
“小程,你先去門口看著,這位先生,我來招呼。”老吳是千呼萬喚的才出來,這家伙如今還真是有一點兒做老板的派頭。
“你怎么突然來江城了?”老吳見到羅耀,趕緊找了個借口,將他請進了里頭自己辦公的地方。
“戴雨農要我來,我敢不來?”羅耀嘿嘿一笑,“其實我來了有一個星期了,但脫不開身,好不容易今天有機會,才過來找你。”
“沒人跟著你吧?”
“我雖然腦后沒有長眼睛,但是我的耳朵很好,如果真有人跟著,那是逃不過我的耳朵的。”羅耀微微一笑,“這個你不用擔心。”
“你回江城是有任務?”
“嗯,上次的事情還沒結束,沒能逮住潛伏日諜頭目,戴雨農又把我給派過來了,希望我這一次能把這伙日諜一網打盡。”
“你有把握?”
“不好說,既然來了,總要試一試。”羅耀道,“你怎么樣?”
“我很好,我現在是專門負責你這條線,其他什么事兒都不用管。”老吳道,“就是有些清閑了些。”
“日軍攻占江城的決心很大,他們的目的就是以此來逼降國民政府,我看,江城守不住的可能性很大。”羅耀沒有明說,江城再有兩月就會淪陷,而且還是主動放棄,但他也希望給組織上提一個醒,能夠盡快的做好撤離的準備,該安排的安排上,總比事到臨頭,手忙腳亂的好。
“照現在這個趨勢,江城再守半年應該問題不大吧?”老吳對此并不太認同,覺得還是比較樂觀。
“國軍的某些部隊雖然打的不錯,甚至還會取得一定的勝利,但整體上,實力還是差距太大,更重要的是抵抗的決心和意志,這才是決定江城能否守得住的關鍵,半年時間我看怕是堅持不了,打個對折差不多。”羅耀搖了搖頭。
“你也太悲觀了,我們…”
“老吳,這個問題,我們就不爭論了,到時候看結果就知道了。”羅耀不想跟老吳爭論,他今天來的目的是向組織匯報自己近況的,時間很緊張。
從“周竹記”竹器行出來,羅耀手上多了一個竹籃兒,中午回家的時候,籃子里多了兩根排骨,兩顆土豆,還有豆腐和青菜。
羅耀親自下廚,糖醋排骨,青菜豆腐湯,再來一個酸辣土豆絲兒。
白米飯一大碗。
吃的那叫一個香。
羅耀也沒吃獨食,給宮慧留了一半兒。
直到下午一點多,宮慧才從外面回來,丟給羅耀一個厚厚的信封,就迫不及待的對桌上留的飯菜發起進攻了。
跑了一個上午,是又累又餓。
羅耀拿了信封,直接就是上樓了,這里面是江城站近半年來,偵聽到一些神秘電臺的信號波段和頻率。
私人電臺也可以是合法的,就算有保密,保密等級也不會太高,有的直接用明碼,只是為了自己聯絡暢通,不至于每次都要去電報局。
但這一類的私人電臺都是在政府報備過的。
只有那些心懷鬼胎,或者是有見不得光生意的人,才會私下里設立秘密電臺,用來聯絡和指揮,不讓他的秘密見光。
除此之外,還有外國使領館的電臺,這些你就是知道它對外發送情報,你也沒有辦法,人家有外交豁免權。
而一些不明的信號,對外聯絡的次數極少,甚至只有一兩次,這種才可能是羅耀要找的對象。
記錄這些信號,這是個耗時耗力的工作,需要有耐心,并且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完成。
如果沒有這些人把這些雜亂無序的信號篩選出來,并加以記錄,怎么能輕易找到所需要的敵人的秘密地下電臺呢?
“九戰區司令長官部調查室昨天夜里接到一封來自局本部的密電,指明必須由調查室劉主任簽收。”宮慧吃完飯,上樓來。
“什么內容?”
“不知道,時間大概是在我們發給老爹那個‘釣魚’計劃后的半個小時。”宮慧搖了搖頭。
“看來問題出在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部。”羅耀微微一嘆,這事兒八·九不離十了,計劃是他制定的,他很清楚,如果這個計劃沒有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部的同意和配合的,那實施起來難度就太大了。
而且會有很多破綻,容易被對手洞悉。
至于為什么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部不同意,羅耀不想問,即便是問了那也是自取其辱,小人物不配。
“行了,你沒跟他們說來江城的任務吧?”
“暫時還沒有,這可涉及機密,我只是告訴他們,江城區缺人,我被選中提前畢業過來了。”
“這個回答很好,即便他們問到江城區,唐副區長也會為我們遮掩過去的。”羅耀點了點頭。
“釣魚計劃咱們還干不干了?”
“既然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部不配合,那就我們自己單干了,除了田家鎮要塞的布防圖,還有一個重要情報,我想現在是‘河童’現在最想知道的。”羅耀道。
“你想以身做餌?”宮慧非常聰明,眼珠子一轉,就明白羅耀的想法了。
“這是不到萬不已的辦法。”羅耀點了點頭,若是有“田家鎮要塞布防”的情報,日軍情報部門肯定是志在必得。
就算“河童”自己不愿出手,他背后的上級也會命令他出手的。
而對于他這個破壞他精心設計的狡兔三窟式的地下“秘密電臺”的罪魁禍首,日軍高層則未必會感興趣,而純粹取決于他個人的決斷了。
但是這個人如此小心謹慎,只怕是很難讓他上當,換做是他,也不會逞一時意氣之爭,那樣太不值得。
此刻“他”的危險等級在日軍諜報部門應該不高,甚至他們還未必知道“電臺”暴露的原因。
保持這個信息不對稱的優勢,這其實是羅耀想要的,一旦主動暴露自己,那這個優勢就沒有了。
“我先分析一下這些秘密電臺信號,等老劉他們晚上過來后,咱們把打探到的消息都匯總一下,再研究一下下一步怎么做。”羅耀吩咐道。
“嗯,那我下去了。”宮慧點了點頭。
晚上,劉金寶、小東北,還有閆鳴都過來了。
羅耀一個下午都待在樓上,沒有下樓,自然也沒有時間出去買菜,做飯,宮慧就從附近的熟食店買了一些。
將就著對付了一下。
吃完飯,掏出煙來,散了一圈,宮慧和小東北不抽煙,劉金寶和閆鳴兩個人是抽煙的,三個煙槍湊在一起,自然少不了吞云吐霧。
宮慧和小東北把碗筷收拾好了,再過來的時候,一根香煙差不多抽沒了。
“老劉,今天一天有啥收獲?”羅耀掐滅煙頭,首先發問道。
“我通過我過去的社會關系,打聽一下有關這個片山小米在德明飯店的工作情況,據一個在德明飯店工作五年以上的后廚老員工講,這個片山小米,化名‘孫嘉’,三年前來面試西點師,以其精湛的手藝贏得了一致贊譽,而獲得這份工作…”
“德明飯店的后廚廚師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必須由推薦才能面試,給片山小米推薦的人是誰?”
“一個英國人,叫克里弗。”劉金寶顯然知道羅耀接下來會問什么問題,接著回答道,“這個克里弗是一名保險經紀,以前在還當過記者,交游廣闊,在江城是很多達官貴人的座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