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耀正在整理床鋪,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敲門聲,一扭頭,看到是沈彧,嘿嘿一笑,忙迎上去。
“沈大哥來了,快進來坐。”
“山城條件簡陋,比你在江城差得遠了。”沈彧走進來,也是呵呵一笑。
“抗戰救國期間,哪能那么講究,有個睡覺的地方就可以了。”羅耀搬了一張椅子過來。
沈彧也沒跟他客氣,坐了下來。
“山城的氣候有些冷,到了晚上更冷,你看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說一聲?”沈彧道,“別客氣。”
“行,那我就不客氣了。”羅耀點了點頭,“這被子太薄了,蓋上等于沒蓋,你能不能給我再弄一條過來?”
“棉花可是戰略物資,現在可是緊著前方的將士呢,這好多士兵連一件棉衣都沒有,所以,棉被很稀缺,不過對咱們來說,問題不大,剛才亞德利也跟我說了,我給你們每個人多加一條棉被,也沒多少。”沈彧點了點頭。
“前線物資匱乏到這個地步了?”
“你是沒看到這一類的報告,前線凍死,凍傷的不在少數,非戰斗減員超過百分之三十的部隊比比皆是。”沈彧嘆了一口氣道。
“真想不到會這樣困難。”
“沒辦法,日軍對我們實施了全面封鎖,蘇俄援助我們的武器現在只能在星加坡靠岸,然后再拆了,運回來,這其中耗費的人力,物力有多少?”沈彧唏噓一聲。
“不說這些了,說說你吧,怎么突然把你調回山城局本部了?”羅耀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黔陽特訓班這總務處長干的好好的,突然一紙調令,讓我回山城總務處報道,擔任庶務科的副科長,級別不變,可日子就不那么逍遙了。”沈彧道。
“老師去了河內你知道吧?”
“嗯,我也是到了局本部之后才知道的,這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也知道四哥怎么想的。”沈彧對余杰接了這么一個任務也是頗有些不理解。
“老師也有老師的難處,何況出了這樣的事情,總要有人去呀。”羅耀也不好多說什么,這里面很多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戴雨農很忌憚余杰在特訓班的威望,找了個借口將他調走,這能宣之于口嗎?顯然是不能的。
戴雨農用人再大氣,也不可能任由手底下有人能把他自己給頂下去吧?
“你跟宮慧怎么樣了,準備什么時候辦事兒?”沈彧換了一個話題,笑著打趣的問羅耀道。
“什么辦事兒,我跟宮慧什么事兒都沒有。”羅耀矢口否認道,那是他跟宮慧之間的私人約定,沒必要拿出來跟別人說,她們兩個心里清楚就可以了。
“還騙我,宮慧看你眼神,那可不是正常上下級關系。”沈彧笑道,“這方面我可是過來人。”
“你是過來人,還沒說你跟江萍萍什么情況呢,你們可是在臨訓班的時候就定下來了?”羅耀自然不可能讓話題都集中他的身上,得反擊回去。
“哎,別提了,我剛在黔陽安頓下來,想把她調過去的,結果,我又調來了山城,這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有機會見面。”沈彧惆悵的一聲。
“那她現在在哪兒工作?”
“畢業后分配去了湘城,擔任湘城站直屬交通員,沒過多久就遭遇了文夕大火,家里被夷為平地,損失慘重,一家人逃到郊外,現在估計家里的房子還沒重新修好呢,這個年都不知道怎么過。”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也不必太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羅耀安慰一聲。
“謝謝,你這一回是留在山城不走了吧?”沈彧問道。
“還未定呢,年后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江城那邊的事情需要交代一下,能不能留下來還是未知數。”羅耀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留在山城,正式任命沒下來之前,這都是不好說的。
“關于你的安排,我可是聽毛秘說過一嘴,說是要成立一個密電破譯小組,你肯定是這個小組成員之一,亞德利是小組的顧問,主要任務是培養一批密電通訊和破譯方面的人才。”
“這個我聽戴主任說過,他是有這么一個想法,但具體怎么做,現在還沒有章程。”羅耀點了點頭。
“這個小組雖然主要任務不是破譯日方的秘密電通訊,但非常重要,這個組長的位置你可一定要爭取!”沈彧提醒道。
“為什么?”
“現在軍中,密電破譯主要集中在軍事委員會特種技術研究室,聚集了軍統,中統,郵電,財政、交通等各部門這方面的專家和人才,韋大銘是這個技術研究室的副主任,實際負責密電碼破譯方面的工作,但是這個軍技室是由委員長侍從室直接管理…”沈彧為羅耀科普國府內有關密電碼破譯的相關情況。
羅耀明白沈彧話中的意思,軍技室破譯出來的密碼跟軍統關系不大,而且,軍統也很難共享到情報。
戴雨農想另辟蹊徑,在軍統內自己搞一個類似密電碼偵測和破譯的部門,為軍統自己服務。
韋大銘雖然是軍統的人,但他管的事情太多,不能夠專心負責某一個方面。
軍統在密電碼破譯方面人才有些青黃不接,相反中統那邊推薦了好幾個相關人才進入軍技室,都取得了極其不俗的成績。
軍統跟中統恩怨是由來已久,自然在各個方面都要競爭一下的,通過肖勃花大價錢把亞德利從美國請回來,未嘗沒有這個因素在其中。
其實羅耀現在的心還在想回江城工作,雖然密電碼破譯的意義也很大,很重要,可是哪有在一線跟日寇斗爭來的痛快?
“我盡量吧。”
“你看一下,還需要什么,我晚些時候派人給你送過來?”沈彧一看時間不早了,他也該回去了,起身問道。
“你能給我準備一些稿紙嗎?”
“稿紙,你要多少?”
“越多越好。”羅耀道。
“你這是要干嘛,著書立傳?”沈彧奇怪的問道。
“亞德利先生帶了不少資料,都是英文的,我挑選出一部分來,翻譯成中文,作為咱們培訓人才的資料。”羅耀解釋道。
“行呀,小耀,這可是好事兒,就憑這點,戴老板也得讓你當著組長!”沈彧驚訝的說道。
“我不過是閑著找點兒事情做而已。”羅耀訕訕一笑。
“你放心,你要的稿紙,要多少,我給你拿多少,管夠!”沈彧拍著胸.脯保證道,他這個庶務科的副科長這點兒權力還是有的。
“那我就沒什么其他要求了。”
“好,那我就先走了,晚上見。”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宮慧的房間安排在羅耀的隔壁。
宮慧只有一只手臂能動,收拾屋子比較吃力,等羅耀送走沈彧,看到她一個人在房間里一只手在整理床鋪。
“我來幫你吧。”羅耀看不下去了,直接走了進去,伸手幫她整理起來。
“謝謝。”
“你坐下歇會兒,剩下的我來。”羅耀道,“我跟沈彧說了,回頭會給我們多送一床被子過來,還有炭爐,夜里冷,特別是你們女人,更怕冷了。”
“明天我帶你去醫院一趟,看一下大夫,估計這線可以拆封了…”
把床鋪好后,羅耀又將宮慧的行李箱提了過來,打開,將她的衣服掛了起來,房間內,每個人都有竹制的衣櫥,空間很大。
然后一張書桌上,有一盞臺燈,抽屜里還有備好的鉛筆和稿紙,洗臉架上新的洗臉盤,毛巾,還有一個暖水壺。
喝水的杯子是軍統成立那天的專門定制的紀念搪瓷杯,質量很好,羅耀當時是學員,沒有派發。
現在這算是補領了,這東西既然發給個人用了,自然不會再收上去。
“我去給你打點兒熱水,晚上泡個腳,舒服一些。”羅耀忙完這一切,拎起空的暖水壺說道。
“謝謝表哥。”
“在這兒就不用叫表哥,大家都知道你跟我只是同事關系。”羅耀糾正一聲。
“噢…”
“晚上毛秘給亞德利先生接風,你也一塊兒來吧。”羅耀走到門口想起來,回頭來對宮慧道。
“接風宴我就不去了,你們一桌子大男人,我一個女人,不合適。”宮慧婉拒道。
羅耀點了點頭,沒勉強:“也好,回頭我讓人把晚飯給你送到房間里來。”
晚上的接風宴,很豐盛,不過毛齊五來的稍微有點兒晚了些,直到七點鐘才過來,應該是忙事情忙過頭了。
按照中國人的習俗,亞德利被請到面朝門口的方向,這是上座,然后是毛齊五坐在亞德利的左邊,右邊是羅耀,背朝門口的是沈彧。
四個人,弄了差不是有十來個菜,亞德利還沒見過這這陣仗,一下子有點兒眼花繚亂的樣子。
燙好的黃酒端上來,小杯小杯的喝,根本不記得喝了多少。
毛齊五和沈彧那酒量都不差。
亞德利又是個貪杯之人。
雖然喝黃酒有些不太適應,可習慣了也就好了,反正都是酒,那是來者不拒,幾輪敬酒下來。
亞德利就覺得自己頭暈腦脹了。
這中國人喝酒,那是講究要把人喝到位了,至于什么是“到位”,那就要看各地的情況了。
反正亞德利最后是喝爛醉如泥,不省人事了。
而毛齊五、沈彧還有羅耀三人,那是屁事一點兒沒有,精神的很。
把亞德利送回房間休息,三人繼續有一杯,每一杯的喝到大半夜,這場接風宴才算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