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道具組那邊好像確實沒辦法,或者我們就...”
“算了,一會我想個辦法,遮一下。”
操場邊上,葉青拿著對講機,特別無語地結束了這次的通話。要說開機之后碰見什么千奇百怪的問題,他也是自詡經歷了不少了。
比如說拍完卡丟了,深更半夜像是掘地三尺一樣的架勢,找回來了。
群演跑路的,原因是原計劃是組團過來看葉青,但一直遠遠地看不清。
收到投訴的,說是劇組拍夜戲吵得他們睡不著,結果調查出來是學校那邊裝修的在趕工...
這些都算還合理吧,總有一些不合理的。
比如今天的事情,就特么離譜。
因為最近要拍的劇情是:葉湘倫和路小雨的感情在天臺后,迅速升溫。他們一起舞會,一起彈鋼琴,葉湘倫還故意刺激一下路小雨吃點醋,但也會很主動地去打聽什么治療氣喘。
當他從父親嘴里打聽到蘋果可能有用時,
他開始一天帶一個蘋果。
可惜路小雨很久沒來,直到第十五天的時候,她才出現,今天的故事就從這里開始。
今天的事故,也從這里開始。
“怎么會有人吃道具蘋果啊...”
葉青坐在操場邊上,十分郁悶。
為了拍攝時的效果,葉青特意囑咐道具組從半個月前就開始,每天放一個新鮮的蘋果在課桌里,就讓它這么自然地待著。
到時候就可以十五個蘋果,第一天的風干得最厲害,然后以此類推。
電影嘛,之前說了大家都是抱著做藝術的角度來搞得,大屏幕上也能看出這個風干的痕跡。
結果好嘛。
劇組放假一天,再回來的時候,抽屜里蘋果不見了五個,地上多了仨核。
而且要是新鮮的沒了也就算了。
吃的和帶走的,還是最蔫兒的那幾個,這下短時間內還不能自然地做出來——哎,這假期按理說也有人值班的,但這事就是發生了,調視頻是那邊工地的溜進來倆人...
不是,就幾個蘋果,不至于吧?
他只能安慰自己,跟那些博士的項目農作物被人摘走了的,自己還算好吧...
總之,葉青只能嘆口氣,看著用烘干機烘了一陣的蘋果,覺著拿來拍一下也應該還行吧,不會被發現。
便開始指揮:“來各部門都準備了!”
周東雨于是也準備就位,依舊狀態很好。
之前拿下百花影后,她比葉青要晚一點回來。心里肯定還是有那么幾分激動的,但是專業素養還是要保持的,何況這個電影意義不一樣。
拿獎的片,她已經拍了很多了,現在她想要一個票房好的片。現在這部戲拍到一半了,目前來看,她覺得還是挺有機會的。
周東雨隨即開口:“好多蘋果哦...”
她沒有灣灣演員那種腔調,但勝在聲音也算年輕。
葉青也就道:“是啊,要吃嗎?”
“可以嗎?”
“不行,十五天十五個蘋果,你看你有多久沒來了?”
“這有什么關系?”
樹蔭下,兩人坐在路邊花壇的邊沿。
頭頂是一棵很大的樹,本來之前就要提前挖走了,后來被劇組花錢多保留了一陣,現在拍起來果然很美。
陽光明亮,樹影斑駁,照在兩人臉上,葉青繼續帶著一點抱怨的語氣...
不如說是委屈道:
“有啊,我買給你吃的啊。”
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才接著道:“我每天這樣好像神經病一樣,抱著一堆蘋果來學校,你又不來上課。”
周東雨于是也笑。
但聽到這句話,莫名地就低下了頭:“那你給情依吃嘛。”
“情依?”
葉青轉過頭一聽,以為她只是在吃醋,隨即笑道:“好啊,可以啊!”
說著,還掃了一眼邊上:“反正蘋果還這么多,好啊。”
然后直接被周東雨一擰,都不用演的:
“喔!干嘛,不開心咯?”
可以說,這一捏直接讓他回想起初中時光。有些男生很調皮,而有些女生對付男生的大招就是捏——不是捏肉,就主要捏皮然后帶一點肉,而且有些性子比較火爆的會直接捏大腿內側的肉,那叫一個疼啊。
就更別說捏完之后,一擰...
哎喲,葉青想想就只覺得記憶深刻。
但這會只是片刻記憶閃回,因為捏過之后,周東雨情緒一下子就往下了:“我不在的時候,你會不會喜歡別的女生啊?”
“咔嚓...”葉青咬著蘋果。
他以為還是開玩笑,就繼續笑道:“會啊,十五個。”
但其實女生在同年齡階段,尤其是上學的時候,似乎普遍是比男生成熟。何況,還是路小雨這么一個女生,她很快就起身走開,只有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的男生無奈笑著道:
“幫我拿一下嘛!”
女生起身遠去,鏡頭也適時繞到兩人背后。
葉青起身,手里的蘋果一不小心也灑落一地。
“Cut!我看一下啊!”
這也是唯一一個蘋果幾乎全部亮相的地方,距離還不算遠,所以原版中每一個蘋果都很鮮亮,少了點細節。
現在呢,有問題蘋果的被葉青抱著。
其他放在邊上的蘋果可以明顯在鏡頭里看到有的還算新鮮,有的已經蔫了不少了,效果非常好,這種細節基本上就是會被一堆電影人細細去查看的。
至少,葉青是這么覺得的。
現在的網友,看個什么都自帶放大鏡,好的壞的都能看得見。
“行,我們再保一條吧。”
這次狀態不錯,他覺得可以一條過了。
也有可能是經歷過了最開始做導演的一個月,整個人比較有底了,沒有那么不敢一條過。而且劇組和演員都漸入佳境,也就讓接下來的戲份,變得更好拍。
因為這個故事,馬上會迎來很大的反轉。
整個故事,也急轉直下。
葉湘倫給坐在后排的路小雨傳紙條,約她晚上琴房見面。可時間到了,不知道為什么來的人卻是情依,葉湘倫閉著眼睛以為是路小雨,就和情依吻了。然后猛然被清潔工的“小雨”呼喚聲驚醒,才知道小雨剛才跑開了...
第二天,他去小雨家招人只碰見小雨母親,和情依道歉,回家之后被父親吉他搞得心煩意亂,再去了小雨家。
小雨母親卻說,女兒已經退學。
時間于是來到了五個月后,葉湘倫的生活似乎恢復了正常。
上學,買菜,做飯。
也會和情依有一些比較親近的舉動,比如用單車載著情依。
而畢業典禮那天,葉湘倫要上臺表演,路小雨再次出現。此時,距離影片結束還有四十分鐘,而就是這后四十分鐘,卻成就了整個電影評分的起碼一大半四星五星。
“來,現場的同學們大家安靜一下,咱們一會按照導演在臺上的指示行動好嘛?”
現場導演努力指揮著:“只需要正常鼓掌之類的就可以,不需要...”
“啊啊啊!!!”
然后臺下的人就響起一陣尖叫,現場導演不用回頭就知道誰來了。果然,葉青從后面快速上臺,拍拍手示意大家先安靜:“謝謝,謝謝大家今天來幫忙,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臺下的學生們不曉得有多激動:
葉青誒!
學生群體是喜歡葉青最多的一個群體之一了,這會見著了,還能一起拍戲?
那簡直不要太積極,好不好。
葉青也就在臺上和大家熱情互動了十分鐘,然后才去繼續忙。
他們招這批學生其實也是有點波折,之前負責招人的,用花姐的話說就是“他粘上毛了,比猴都精”,所以還想著用葉青的名號找免費勞動力,畢竟幾百個學生一天也是幾萬塊呢。
但葉青肯定是不愿意,他現在不差錢,也不想給這些人留下這么個占小便宜的印象。
學生們多數一來沒啥錢,二來感情真摯,就沖這兩點,還得更加照顧。
“其實還好,大家現在多數還比較寬裕一點。”
“對啊,這里畢竟是杭州嘛。”
“我在網上看一個段子,說我們00后比90后還要有錢,我覺得好夸張哈哈,但確實我們條件還比較好...”
臺下的學生們七嘴八舌地寬慰著現場導演,葉青在后臺抽了抽嘴角,感覺好像最后一句話也不是不可能。但等他出來的時候,就是一本正經了,招呼過后,開始拍攝。
學生們都很聰明,配合得很好,很快就到了關鍵戲份。
“誒!”
葉青彈著琴,抬頭看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背影拋開。在有些昏暗的光線下,他無比確定那個背影就是路小雨。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跳下了臺階,然后立馬追了出去。奇怪的是現場的人并沒有阻止,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然后又繼續坐著了。
“小雨!小雨!”
葉青追出去好遠,又來到了那個當初的走廊。他看著女生在那邊哭泣,轉過頭來,果然是那個想念多日的人。
一切美好的畫面頓時席卷而來。
原來這一切都沒有忘記,相反,反而因為這五個月的時間變得更加濃烈,色彩也變得更加鮮活。
女生于是跑過來,兩人緊緊相擁。
“你不要消失了,好不好?”
“好。”
于是兩人繼續擁抱著,好像只要兩人彼此靠近,這一刻就永遠不會終結一樣。
“你在干什么?”
但很快,他的父親追出來了,呵斥道。
“在教室等我!”男生于是也意識到,他還需要完成表演,于是交代一聲,匆匆離開。
“我的臉都給你丟光了,你給我回去!”
陳建斌臉色陰霾,等葉青路過他的時候,還小聲地說了句:“神經病。”
而這邊,葉青跑回了教室,歸還了情依在彈琴前送給他的好運手鏈,然而表演已經結束了。
他又再次跑回教室。
“唷!哈羅,葉湘倫!”
教室里,只有他之前兩個朋友正在翻教室的儲物柜。這倆是劇組的兩個場務扮演的,也是青葉文化自己人,現在演的還是挺合適的。
“你們在干嘛?”
說著,把搜刮到的戰利品拿出兩支,塞他口袋里,故作浮夸道:“來,這給你,不要忘了我們哦。”
“誒,你剛才在我們班看見一個女的了嗎?”葉青本來也在笑,但這會想起正事,忙問道。
兩人很好奇:“女的?誰啊?”
“就舞會跟我跳舞的那個啊。”
“跟你跳舞?”
二人組一臉莫名其妙,說出來的話,值得五十個前方高能:“神經,從頭到尾不就你一個人跳?”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搶我風頭...”
這漫不經心的幾句話,卻像是一道閃電劈到他的心頭,因為其實葉湘倫自己也有些疑惑。
他其實經常也在想:
為什么路小雨經常不來上課,為什么舞會結束有人會說沒有舞伴可以找她,為什么叫最開始路小雨問她叫什么名字,情依會回頭。
以及進一步的,四手聯彈那會,打開門,其實老師看到的視角柜子里是空的...
進而他明白了,
為什么紙條傳給路小雨,來的是情依。
還有為什么路小雨一直說遇見你已經很幸運了,再加上今天的事情...
他陷入了無限的恐慌。
路小雨是不是就是自己的一個幻想?自己和不存在的人談了戀愛?還是說...
然后,桌面上忽然浮現了涂改液的字跡:
“我是小雨。”
他一愣,拿起涂改液立刻寫道:“你在哪?”
對面卻并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寫著:“我愛你,你愛我嗎?”
葉湘倫想回話,不料似乎涂改液已經用盡,他用力地在桌上戳一個愛心,然而沒有后續了。
故事到這里疑點重重,但也已經到了尾聲。
真相逐漸浮現。
但這一切,就讓剛才那個帶著有些懸疑的畫面,變得致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