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秀寧親自過來,邀請倪昆赴宴。
“倪公子,秀寧知您草原一行頗為疲累,想要清修幾日,本不該前來打擾。只是,我父頗為親近的瀛洲方士徐福徐先生,今日來了陽直,我二哥正要設宴款待他。
“徐先生也是修行之人,尤擅煉丹。二哥說,公子與徐先生,或在修行之道上,可以彼此交流切磋一二,故命秀寧過來邀請公子。”
李秀寧背著雙手,俏生生瞧著倪昆,笑語嫣然:
“不知倪公子可否賞光呢?”
徐福來了?
倪昆心中一動,沒再拒絕,微笑道:
“秀寧親自來邀,倪某若再拒絕就說不過去了。秀寧且先回去,稍后我自會準時赴宴。”
李秀寧偏了偏腦袋,開懷一笑:
“那秀寧便恭候倪公子大駕啦!”
說罷像個如愿以償的小女孩一般,邁著輕快雀躍的步伐轉身離去。
倪昆背負雙手,含笑目送著李秀寧優美的背影,心中思忖:
“原本還打算往太原走一趟,探探徐福的底細,沒想到他竟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倒也省了我一番功夫…”
對于徐福這個被漫長生命徹底扭曲了心性,以玩弄人心為樂的千年老怪,倪昆既有警惕,亦有好奇。
他很清楚,徐福投效李閥,絕對不懷好意、包藏禍心。
只是這“禍心”究竟有多大,究竟只是針對李閥,還是意欲以李閥為棋子,挑動天下風云,來一場規模浩大的“游戲”,以娛樂徐福自己,就有點說不準了。
需得當面試探一番,瞧瞧這徐福,究竟打著什么壞主意。
思忖一陣,倪昆去到茶廳,對正閑聊著的綱手、祝玉妍等交待幾句,又回房換了身衣裳,便獨自前去赴宴。
徐福太過危險。
安全起見,還是由他獨自面對比較穩妥。
倪昆安步當車,悠然行至李世民官邸前,早有熟人陳玄風、梅超風等在門前迎接。
“竟勞陳兄、梅姐姐在此迎我,小弟受寵若驚啊!”
“嘻,倪小弟你今非昔比,二公子、三娘子都極看重你,我們在三娘子手下混飯吃,當然要緊著巴結你啦!”
說笑兩句,陳梅二人將倪昆迎進官邸,又陪他進了宴廳。
宴廳中,李世民、李秀寧皆已在座。尉遲敬德、丁修、段志玄、侯君集、史萬寶等李世民、李秀寧的親將、家將也皆在場陪座。
連化名“倪小白”的東方白,今天也到場了,穿著一身火紅勁裝,坐在李秀寧下首,見到倪昆時,沖他悄悄眨了眨眼。
倪昆環顧廳中,卻是未看到疑似徐福的人。
這時李世寧、李秀寧兄妹起身離座,與眾將歡迎倪昆到來。
彼此見過禮后,李世民親自將倪昆安排在左側首席上。
而倪昆對面的右側首席,卻還空著,顯然是為徐福所留。
隋唐之際,以右為尊。
徐福畢竟是李淵親近的客卿方士,又擅長煉制各種效力顯著的“靈丹”,還能煉出強大的“神獸”,地位高過倪昆這個不愿投效李閥的純粹客人,自是理所當然。
倪昆對此不以為忤,安然在左側首席坐下。
見他神情悠然,不見慍惱,李世民、李秀寧對視一眼,暗自松了口氣。
倪昆到后不久,一道令人如沐春風的男聲,自廳外傳來:
“徐某姍姍來遲,勞諸位久候,真是失禮了。”
話聲中,一位寬袍大袖、面貌儒雅,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中年男子,悠然踱入廳中。
見到此人,李世民、李秀寧及眾將再次起身離座,致禮相迎,口稱“徐先生”。
很明顯,來者正是徐福。
倪昆也站起身來,對著徐福頷首致意。
“徐先生,這位便是在忻州救了世民一命,又冒險深入草原,親至于都斤山突厥汗庭,打探突厥虛實的倪公子。”
李世民給徐福、倪昆彼此介紹,“倪公子,這位便是我父最為親近的客卿,瀛州方士徐福徐先生,亦是一位有修為的真修士。”
倪昆不動聲色,對徐福拱手一揖:
“小子倪昆,修行中人,見過徐前輩。”
“不敢當。”徐福笑著拱手,還了一禮:“倪小友親赴草原,深入虎穴,探突厥虛實,真乃少年英雄,膽氣豪烈,徐某欽佩之至。”
說話時,徐福暗自運起“望氣術”,望倪昆頭上瞥了一眼,就見倪昆頭頂不過尺許清光,在那里顫顫巍巍,隱有幾分不穩之兆,心中不禁一陣哂笑:
就這氣象,也配以“修士”自居?
分明就是個剛剛直接接觸到天地元氣,勉強能夠引氣入體的小角色而已。
雖“看破”了倪昆底細,心下也在暗自嘲諷,可他的“人設”乃是謙遜優雅的有道高人,自不會當面揭穿倪昆的“畫皮”。
兀自保持著那仙風道骨的模樣,掛著一臉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與倪昆彼此吹捧兩句,便在李世民安排下,坐上了右側首席。
賓主皆至,李世民當即吩咐開宴。
宴樂奏響,又有舞伎獻藝。
一隊隊侍女,亦如穿花蝴蝶一般,捧著各色美酒佳肴,送至眾人席案上。
李世民、李秀寧先后舉杯敬酒,說著祝酒辭,眾將也紛紛回敬,酒宴氣氛迅速升溫,熱鬧起來。
徐福一邊飲酒吃菜,一邊暗地里觀察李秀寧、李世民。
見李秀寧頭頂一片氣運“錦云”雖搖搖欲墜,卻始終不肯徹底崩塌,心中不由暗忖:
“就算李閥不復原本格局,李秀寧亦失了一次本該有的揚名機會,且不大可能再得到公主封號,可她畢竟是頂級門閥、正牌國公的嫡女,兼之李閥如今領地不小,軍隊及治理的百姓也為數不少,她的氣運,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徹底崩潰,需得我親自出手,助推一把…”
看過李秀寧,他又去看李世民。
就見李世民頭頂那片氣運錦云,規模遠遠大過李秀寧,且穩固程度亦遠在李秀寧之上,一時半會兒更是看不到崩潰的跡象。
不過,比起“真命天子”該有的氣象,卻是弱了不知多少。
“氣數甚至比起一月之前,還要更弱了三分!李世民再也不可能成為那個天可汗唐太宗了…”
徐福心中冷笑:
“真命天子雖然并非真個百神退避、萬法不侵,但我這樣不受歡迎的外來者,若對真命天子動手,必遭天地反噬。
“不過既然沒了真命天子的命數,氣運又削弱到這般地步,再過兩三個月,我亦可親自出手,助推其氣運崩盤。誰叫你的天命封號是‘秦王’呢?現在秦皇在世,你的氣數,只會被不斷削磨…
“現在嘛,自是要先將李秀寧掌握在手…”
他又看向李秀寧,心中暗忖:
“以李秀寧現在的命數,親手推倒其氣運,縱然仍會有少許反噬,卻也不算太過難捱,利大于弊…”
正暗自轉動心機時,忽聽倪昆冷不丁開口:
“聽聞徐先生最擅煉丹,小子修煉服氣法,對煉丹一竅不通。不知徐先生可有現成靈丹,讓小子開開眼界?”
徐福哈哈一笑,自袖中摸出三個小小的羊脂玉瓶:
“幸而徐某早有準備,不然今天恐要在倪小友面前出丑了。
“這三枚靈丹,乃是徐某最近新煉出的‘定顏丹’。
“服食之后,容顏將恒定在服食之際。就算壽終之時,亦不會顯出半分老態。
“此丹比起徐某此前煉制的,僅能延緩衰老的‘養顏丹’,更加神效百倍!”
聽他這么一說,眾男將還好,這年頭,男人面相還是得老成一點,才更有威嚴、魅力。
可女將們聽了,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能青春永駐、容顏不老呢?
反正梅超風看著那三個小玉瓶時,眼里就滿是艷羨。
李秀寧明眸之中,亦是異彩漣漣,隱有渴慕。
東方白倒是面不改色。
以她修為,早已能紅顏不老。
除非功散將死,否則永遠都是青青模樣。
徐福將李秀寧神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大袖一拂,那三只玉瓶便像是輕盈的羽毛一般飛出,分別飛落至李秀寧、李世民、倪昆席案上。
“此丹這次只煉成五枚,其中兩枚已敬獻予唐國公。
“剩下三枚,便贈予二公子、三娘子,以及倪小友了。
“二公子自己或不需要,但尊夫人當會喜歡。
“至于倪小友,或是自用,或是贈予紅顏知己,悉隨倪小友意愿。”
李秀寧一臉驚喜地拿起玉瓶,對徐福連聲道謝。
李世民亦是笑著拿起玉瓶,代夫人長孫瓏向徐福致謝。
倪昆則打開玉瓶,倒出一枚晶瑩剔透,龍眼籽大小,仿佛碧玉雕琢的丹丸,放至鼻前輕輕一嗅,贊道:
“果是神丹,單是丹氣,便讓人精神一振,隱有通體內外、煥然一新之感。”
說話間,他旁若無人地打開輪回腕表兌換清單,于奇珍一欄,找到了“定顏丹”——徐福言明將此丹贈送給他,那他現在便是這枚定顏丹的主人。
而一旦獲得所有權,則兌換清單之中,自然會出現這“定顏丹”的兌換選項。
倪昆點開“定顏丹”,查閱說明。
定顏丹:邪法煉制的定顏奇丹,可令人容顏恒定在服食的那一剎,至死不老。但此丹暗藏機巧,似有蹊蹺,疑似某種邪丹的組成部分。兌換價格…
看完說明,倪昆眼角微微一跳,心道:
“徐福這老怪物果然包藏禍心,這定顏丹,壓根兒就不地道!”
定顏丹的功效是真的,但問題是,這一枚定顏丹,竟是某種“邪丹”的組成部分。
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此丹是某款“丹藥套裝”中的一種。
而如果把那“丹藥套裝”都吃全了,天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更可怕的是,連輪回腕表,都無從推斷那“邪丹”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能勉強鑒定出,此丹“暗藏機巧、似有蹊蹺”,卻無法鑒定出具體的隱患。
這固然是因為主神失聯、資料缺失,導致輪回腕表功能大損。
可同樣也說明,此丹的隱患,當世恐怕再無一人能夠看破。
任誰拿來檢驗,哪怕是石之軒、酒劍仙出手,恐怕都只能得出此丹乃是稀世靈丹的結論。
這樣的“靈丹”拿來害人,簡直就是無往而不利。
就連倪昆,倘若沒有輪回腕表做鑒定,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正暗自沉吟時,就聽徐福笑道:
“服食此丹,有些小小竅門,方能將靈丹藥效最大化。
“趁著徐某在此,三娘子何不就此服食,也好讓徐某輔佐三娘子煉化?”
他這番話聽來尋常,可落在倪昆耳中,總覺似有一股無形異力,正自暗暗蠱惑。
其他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出異常,就連東方白,看著似乎也不以為意。
李秀寧更不必說,只略一猶豫,便打開玉瓶,將那“定神丹”倒在了掌心之中,抬手就往唇邊送去。
其他所有人,包括李世民,都只含笑看著李秀寧,渾無勸阻之意。
梅超風眼中,甚至還滿是羨慕。
倪昆見狀,低喝一聲:“且慢!”
聲若悶雷,一下震散了彌漫廳中那股無形異力,亦令得李秀寧神情一恍,停下了服食丹藥的舉動。
徐福則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抹陰冷,目光一掃倪昆,不咸不淡地問道:
“倪小友,你,這是何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