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蘇詠霖有先見之明。
民主改革之后,他以九人決策小組的方式減少了工作負擔,多了不少時間,這些寶貴的時間就能用來做這些事情。
趙玉成離開之后,蘇詠霖把蘇隱喊了過來,把自己得知的事情與他知道的消息一對照,得出了一個非常準確的結論。
大明高層統治集團之中,已經出現了一批不太希望自身的權勢受到影響和限制的人的存在。
民眾代表大會制度的確立和蘇詠霖推動律法在大明社會之中的意義的這件事情,注定會限制如今官員們都權力和地位。
一旦這件事情成真,他們將失去現有的便宜行事的空間,不得不在法律框架內辦事,而被拿下的標準將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們一旦違背律法,就會輕易的被拿下了。
官員們自然而然會產生憂慮、不滿的情緒,不管是原本就遵守律法的官員還是原本就不怎么喜歡律法的官員。
更兼之前明國領導層的辦事風格,其實就是精英決策,和民眾完全沒有什么關系,最多就是政策推行之后看看效果如何再做調整。
如今卻發生了實質性的改變,引入了民眾代表大會這一存在,實質上會在權力運行的方面帶來巨大的變化。
這種改變帶來的影響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造成官員們的不方便,直到他們徹底習慣。
而在這批人之中,有溫和派與激進派之分。
蘇海生在其中算是溫和派,雖然也對民眾代表大會不滿,但是不滿的是會議本身的一些內容設置,還沒有延伸到整個制度。
說到底,他們的思想還沒轉過彎來,不是不愿意轉彎。
而某些人則是對整個制度感到不滿,覺得這個制度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
甚至于還有人私下里提出了蘇詠霖不站在他們這邊而站在民眾代表大會那邊的言論,完全背離了大政方針,出現了危險的思想傾向。
于是蘇隱的臉色就非常不好看了。
“這幫混蛋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的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但是從人來看,這也是人之常情。”
蘇詠霖搖了搖頭:“玉成是我的鉆石,但是天底下不會有那么多玉成,也沒幾顆真正的鉆石,多的還是沙子啊。”
“那您打算怎么做?”
“還是那句話,不打算怎么做。”
蘇詠霖嘆了口氣,緩緩道:“他們既沒有觸犯會規,也沒有觸犯國法,嘴上抱怨幾句,我還能以此為理由拿下他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搞到道路以目,這可從來不是什么好事。
我要真為這個把他們都給拿下了,這中都的氛圍可就有點恐怖了,到時候人人想說話,人人不敢說話,后面,可就真的不好收場了,搞到這一步,我這個革命革了一輩子的家伙還不要身敗名裂?”
蘇隱聞言,微微松了口氣。
“之前,我還真以為您要為此大動干戈了。”
“他們說幾句不中聽的話,發幾句牢騷,我雖然不滿,但也不至于為了這個把他們拿下。”
蘇詠霖長嘆一聲,緩緩道:“我這樣做,不過是為了防患于未然,既然知道了傾向,真要出事了,也能早早動手把局面控制在最小的范圍內,我不想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但愿他們不要逼我。”
蘇隱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總是要做些什么的吧?”
“多加人手,隱秘盯防,把這份名單上的人列入重點監控名單,每個月更新一次最新動向。”
蘇詠霖沉聲道:“對待咱們內部的某些變化,可絕對不能掉以輕心,我不愿意對他們動手,可他們如果對中央改革新政陽奉陰違甚至暗中阻撓,我就容不下他們了。
民眾代表們現在是不懂治理國家的要義,但并不意味著永遠不懂,難道我們這些人各個都是霍去病,天生下來就會行軍打仗?不還是這些年的學習總結所致嗎?古人尚且知道不教而誅是罪過,更何況現在?”
“明白。”
蘇隱點頭應諾,然后便要告辭離開。
沒走幾步路,蘇詠霖喊住了蘇隱。
“阿隱,一棵大樹若要生長的枝繁葉茂,沒有深深扎根于地下并且茁壯生長的根系是不可能成功的,但是和沐浴在陽光下的枝葉不同,根系是見不到陽光的。
根系雖然重要,卻經年累月在泥土之中,暗無天日,連一般的清新空氣都接觸不到,這和你們所做的事情別無二致,總是做一些暗中的臟活累活,雖然極為重要,卻不為人所知。
我對此感到十分抱歉,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這個國家雖然輝煌且榮耀,但是總有些暗地里見不得人的事情需要有人去做,需要有人在暗處保護這個國家,這個職責,我只能交給你。”
蘇隱回過頭,望著蘇詠霖,微微笑了笑。
“打一開始,這不就是您交給我的職責嗎?我從未懷疑過我做的事情不能保護這個國家,其他人在戰場上浴血廝殺,我也有我的戰場,我感到很充實。”
“那就好。”
蘇詠霖微笑著點了點頭,溫聲道:“我相信你的堅韌和信仰,但是你也會有疲累的時候,疲勞累積的時候,不要硬撐著,曬曬太陽,或者來找我說話,不要讓自己的心也被籠罩著見不到太陽。”
蘇隱心頭微顫,便緩緩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蘇隱離開之后,蘇詠霖轉身返回了臥室。
趙惜芯已經把兩個兒子都安排睡著了,正穿著睡衣在書桌邊上看書,見蘇詠霖進來了,便放下書上前給他脫下外套,掛了起來。
“我聽肖翠說了,今天的宴會很成功,大家伙兒都很高興,這民眾代表大會也算是正式成功了吧?”
“嗯,這是當然,咱們費了那么多心思,當然得成功。”
蘇詠霖走到桌子邊上喝了杯水,嘆息道:“惜芯,你說,如果有一天,一個你曾經非常熟悉的人站在你面前,你卻再也認不清他的模樣,你會覺得很難過嗎?”
趙惜芯正在給蘇詠霖整理衣服,忽然聽到他這樣說,愣了一下,隨后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蘇詠霖笑著搖了搖頭。
“沒有,沒出什么事情,我只是想問問你。”
“這可不是什么好問題。”
趙惜芯打量著蘇詠霖的面色,沒看出什么不好的,便搖了搖頭,緩緩道:“非常熟悉的人,不是親人,就是關系非常好的友人,站在面前卻再也認不出來模樣,那不就是反目成仇了嗎?”
“反目成仇…”
蘇詠霖嘆了口氣,緩緩道:“若是一句反目成仇就能概括,倒還真是簡單的事情,結仇無非是那么些事情,終有解法,可要是因為理念的沖突,可就真的是沒有解法了。”
“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趙惜芯坐到了蘇詠霖身邊,盯著他看:“說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蘇詠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趙惜芯柔順的長發:“的確不是什么大事,至少眼下還不是,相信我吧,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出不了什么大事,這是一定的。”
“你越是這樣說我越是擔心喲。”
趙惜芯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雨亭,你總是把很多問題一個人裝在心里頭,心里頭的事情裝多了,人也是會很累的,我不想你那么累。”
“我是一國領袖。”
蘇詠霖笑道:“雖然不再是皇帝了,可我依舊是國家領袖,我要是完全不累,國家不就要出問題了嗎?放心吧,我會把控好尺度的,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那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好嗎?”
望著蘇詠霖溫柔的面龐,趙惜芯只能微微嘆息,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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