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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五百六十一 青樓的終結

  小個子攤販笑著,習慣性的向蘇詠霖鞠了一躬,然后回去忙活他自己的事情了。

  蘇詠霖則感慨萬千的坐了下來,端著自己的那碗清汁田螺羹,喝了一口。

  恩,還是原來的味道,一點都沒變。

  放下碗,見蘇長生和張栻都好奇地看著自己,笑了笑,便把方才的事情說了一下。

  聽完,蘇長生和張栻都十分驚訝。

  “這倒的確是一件奇事了。”

  “確實,十五年之久,還能遇到他,他倒也是不容易。”

  蘇詠霖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誰說不是呢?十五年前的那個晚上,我已經是下定了必死的決心了,我當時就想著,反正都是一個死,那還不如吃個痛快,和他約定的時候,我也沒想著自己就真的能回來。

  帶著幾百人去和幾十萬兵力的金國作對,要推翻他們,還要推翻上等人,只能說是僥天之幸,讓我成功了,還能讓我回到這里,再喝一碗清汁田螺羹,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三人一起笑了笑,而后一邊感慨,一邊吃東西,喝田螺羹,心里美滋滋。

  吃著喝著,蘇詠霖還聽周圍的杭州人拼桌擺龍門陣,聽著聽著,便聽到有人說起清河坊一條街上住著的陳家老五的事情。

  說是陳老五原先是個不經事的,喜歡喝酒賭錢逛青樓,經常被家里那個名滿清河坊的剽悍婆娘揍得滿街亂跑,多次被打骨折,依然賊心不死,死不悔改。

  后來大明滅了南宋,在杭州周邊建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工場,陳老五夫妻倆都進了工廠做活。

  他妻子剽悍能干,能說會道,敢于承擔責任,很快成了紡織工場里的小組長,接著是組長,最后被選為工場里的婦女委員會主席,名聲響當當,場長和指導員都很尊重她。

  陳老五死性不改,倒是愿意做活兒,但是總是改不掉偷奸耍滑的性子,還總是偷著用工資去喝花酒。

  終于他妻子忍不住了,某一天,他妻子就從杭州第一紡織工場跑到杭州第三鋼鐵冶煉場,拎著根木棍子就追著他打。

  那慘叫聲相當的洪亮,滿場都能聽到,三五個男人攔不住他妻子,非要揍的陳老五苦苦求饒才罷休,最后陳老五被人抬著送到醫務室給那著名的接骨大夫治療。

  為了這個事情,杭州復興會分部和司法部門還專門派人與他們夫妻兩個協商。

  他們說逛青樓不道德,打人打到骨折更不對,大明有很明確的防止家庭成員互相傷害的法律,他妻子有違法犯罪的嫌疑,說是按照法律要罰款治罪,現有的職位也很危險什么的。

  陳老五一聽不行,不顧自己受傷的身體,苦苦哀求司法部門的人不要抓他妻子,說都是他的錯,他妻子沒錯之類的。

  最后工場、復興會和司法部門三方面協商,以陳老五諒解妻子為主要緣由,不重判他的妻子,但是必須要罰款,還要拘留半個月,場子里給她停薪留職,以示懲戒。

  這一波給鬧得大家都挺不愉快,陳老五被很多人指指點點,似乎是徹底認識到了錯誤,于是再也沒去過青樓。

  最后,洪武十一年,杭州青樓被取締了,陳老五也徹底老實了,踏踏實實在工廠里干活,上班下班兩點一線,這一家子可算是安穩了。

  聽說現在陳老五老實做人做事,下班立刻回家帶孩子劈柴燒水做飯,倒是他妻子因為婦女委員會的事情經常忙碌到很晚,兩人的角色好像調過來了似的。

  倒也不失為一樁趣談。

  蘇詠霖聽著故事里的兩位主角覺得有點耳熟,一時半會兒倒是想不起來是在什么地方聽過了。

  倒是取締青樓這個事情讓蘇詠霖覺得挺滿意的,而且似乎在民間也沒引起什么反抗,大家似乎就那么接受了這個結局。

  只是別人不知道,蘇詠霖卻是知道,取締青樓這個事情還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方方面面的籌劃和準備,最后狠狠一擊,才能徹底終結掉青樓的存在。

  他要是剛建立大明國就取締青樓,估計會面臨著從上到下每一個階層每一個群體的反對。

  哪怕實質上深受其害的底層農民都未必樂意。

  因為這妨礙他們當中的某些喪盡天良的王八蛋賣女兒賺錢了。

  從古至今,這做父母的都不需要考試,所以古代父母未必就比現代父母更懂得如何做父母,有些事情從來也沒變過。

  所以一直到第三次大清洗之后,蘇詠霖認為時機差不多成熟了,從洪武十年開始,就陸陸續續嘗試把全國范圍內的青樓給取締。

  朝中一直知道蘇詠霖試圖取締青樓,說是要維護婦女的利益,所以從不允許復興會員逛青樓,后來范圍擴大到全體官員,進一步擴充到吏員。

  官吏們雖然接受,但是朝中也一直有反對的聲音。

  這種聲音不是對于取締青樓本身,大家心里怎么想得不知道,但是嘴上的話語高度統一。

  他們都認同青樓是在剝削壓迫女性,在主張革命與解放的大明國內,青樓不該存在。

  但是現實的問題是,全國范圍內取締青樓之后,那些上下游從業人員該怎么安置。

  上游從業人員有不少都是有人命官司在身上的,真要查,沒幾個干凈的,問罪很簡單,處理也不難,主要問題是在那些下游從業者身上。

  除了從男人荷包里掏錢,這些從業人員可沒啥其他正當的本事,砸了他們的飯碗,雖然說絕對是好事,但也不能讓她們就那樣餓死吧?

  讓她們沒了生計,以后的姑娘們倒是好說,但是這些青樓姑娘現在可還活著,沒了工作,難道朝廷出錢養著她們?

  對此,蘇詠霖頗有些想法。

  所以他選了幾座青樓數量比較多的大城市搞試點,其中就包括杭州。

  復興會員們把里頭的老鴇子和姑娘們全給拉到勞動改造基地,給她們辦特別學習班。

  上午學習革命知識和理論,了解到自己從事這個行業的錯誤,從法律、道德等多個層面講述這件事情的壞處,將一些已經沒有廉恥之心的女子的廉恥之心給喚醒。

  這個課程還要多多拿出以前歷史上一些著名的例子,或者干脆編寫一些關于青樓女子的故事文章。

  蘇詠霖親自動筆寫了一篇《杜十娘》的故事,用杜十娘的悲劇喚醒這些青樓女子們的悲哀、羞恥之心。

  這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教育模式,的確起到了不錯的效果。

  上午學習結束之后,下午則辦技能培訓班,讓她們學習方便找工作養活自己的技能,比如紡織技能、縫紉技能和醫護技能之類的。

  這些都是很實用的技能,學了就能用,大城市周邊的工場招人多,她們學會了這些技能,就能給安排到工場里做工,有地方去,能自己掙工資養活自己,倒也不用寄希望于他人。

  到洪武十二年,這一批老鴇子和青樓姑娘已經實現了從學習班到社會工作的百分之一百的轉變,已經全部實現了工場入職,成為正式工,開始靠勞動賺取工資養活自己。

  至于她們的婚姻嫁娶問題顯然也是個大難題,但是她們當中有相當多的人從一開始就已經認了命,知道這輩子的下場。

  對于復興會會員試圖為他們牽線搭橋說人家成婚的建議,她們大多數人選擇了拒絕。

  她們的意思是本以為年老色衰之后會凄苦老死,現在卻還有第二條路能走,還能靠著工場的福利過日子,以后還有退休之類的福利,無異于第二次生命。

  所以她們決定姐妹們互相扶持,搞一個互幫互助大家庭,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然后抱團取暖,以后集體養老,互相送別。

  至于婚姻嫁娶,那就聽天由命,絕不強求,世上好男兒雖多,但是屬于她們的卻沒幾個,就不勞煩復興會的大家伙兒忙碌操心了。

  復興會員們遂偃旗息鼓,只專注于安排她們的工作,不再干預她們的私事。

  至此,這一波試點算是成功了。

  到洪武十二年年初,中都、長安、洛陽、成都、杭州、襄陽這六個城市的青樓被全部取締,所有從業人員坐牢的坐牢,做工的做工。

  其實,到了此時此刻,就算蘇詠霖不搞這個行動,從全國范圍來看,青樓營生也是在持續衰落的一個過程,衰落的速度也很快。

  原因很簡單。

  歷史上的青樓女子除了少數特例,大部分都是窮苦人家出身、被家人賣掉或者全家死絕迫不得已墜入風塵混口飯吃的苦命女子。

  她們之所以墜入青樓,家庭因素是主要原因,壓迫和剝削是根本原因,絕對繞不開。

  而在大明蕩平了舊統治階級之后,通過推翻剝削和壓迫,大大減輕了民眾的苦難,且在全國范圍內搞經濟建設,不斷拓寬女子的生存途徑,降低她們的生存難度。

  在集體農莊和手工工場大規模開辦的同時,底層民眾的利益得到了保證。

  且大明廢除賤籍,給予全體國民以公民的身份,法律上人人平等,明令禁止販賣人口,對此有非常嚴酷的處置條例,什么家人逼迫女兒賣身之類的狗血戲碼也都看不到了。

  大家有錢了,有土地了,有糧食吃了,不至于通過賣兒鬻女才能活命,自然也就不會犯這個禁忌。

  在這樣的情況下,青樓通過過去歷朝歷代所謂的合法途徑簡單獲取新鮮血液的方式已經不可持續,已經沒有什么人家會把女兒賣給青樓了。

  最大的獲取途徑沒了,還有什么別的辦法呢?

  青樓經營方當然也很著急,一些老鴇子也是真的很著急,上竄下跳找資源,甚至還偷偷跑去農村和農村人家協商。

  但是在集體農莊和復興會基層組織遍布基層的如今,某些老鴇子的行為等于找死。

  洪武十年,襄陽一家青樓的老鴇子因為連續數月沒有新鮮“資源”入賬,非常焦慮,于是偷偷跑到襄陽城外的柜門集體農莊里找農家商量賣女兒的事情。

  這件事情在當時的襄陽和中都引起了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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