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該來旳人都來齊了,該走的人也都走了。
整個最高決策團隊就在趙昚身邊待著,人人面色不佳,眉頭緊皺,面上帶有無奈、惶恐之色。
趙昚坐在椅子上,用手按著太陽穴,想要緩解一下頭痛,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緩解。
他看上去是冷靜下來了,可實際上并非如此。
“都說說吧,事情該怎么辦?襄樊怎么救?八萬大軍沒了,現在朝廷已經拿不出什么大軍了,明軍大規模南下,襄樊危險,京湖危險,大宋危險,值此時,該當何如?”
他略顯沙啞的嗓音和焦躁的話語似乎表示著他并不怎么安穩的情緒。
但是最高決策團隊里比他更加驚慌失措的大有人在,比他冷靜的卻沒有幾個。
但是幸好,虞允文還算是冷靜。
被狠狠揍了一頓、現在還在流鼻血的虞允文立刻進言。
“陛下,李顯忠雖然戰敗,但是襄樊二城還在我軍手中,則明軍不能舍棄襄樊二城而大規模南下,襄樊二城還是大宋的屏障。
至于援軍,還有川蜀援軍三萬,他們若能抵達戰場,加上襄樊守軍,一樣有七萬兵力,且多為川蜀精銳,戰斗力很強,目前的局面并沒有那么糟糕。”
趙昚被他這樣一說,稍微寬心,又看著虞允文流鼻血的凄慘樣子,嘆了口氣,讓太醫前來為虞允文處置一番。
“話雖如此,李顯忠全軍覆沒,江南三鎮和臨安禁軍兵力失去一半,好不容易拉起來的軍隊損失慘重,只是一戰,只是一戰而已!大宋的軍隊難道就真的那么弱不禁風嗎?
我花費百萬貫錢拉起來的軍隊,耗費大量物資投入,給他們吃穿用度,給他們軍餉,給他們兵器,讓他們訓練,莪還親自閱兵,結果只是一戰,一戰而已!”
趙昚痛心疾首,滿臉挫敗。
“陛下,比起這個,臣以為最重要的問題是明軍的新式火器。”
坐在一旁的胡銓揉著自己被打腫的臉,急忙說道:“李顯忠送回來的最后的消息稱明軍有兩種新式火器,他之所以戰敗就是不能對抗這兩種新式火器。
一種火器可以以此擊發破滅一個軍陣,一種火器則可以打穿盾牌、盔甲,李顯忠不能與之對抗,遂大敗虧輸,他不能對抗的,現在的朝廷里,怕也是沒有人可以對抗。
若是大宋不能知道對抗這種火器的辦法,就算有再多的兵力恐怕也不能和明軍對抗,畢竟,我們不能指望每一天都是下雨天。”
“火器!又是火器!又是該死的火器!明軍火器怎么就那么強?怎么就沒有辦法對抗?我大宋沒有火器嗎?大宋沒有可以使用的火器嗎?為什么不能對抗明軍?!”
趙昚氣急,把手中茶碗摔碎在地上。
這個問題,群臣無法回答。
好像明軍和金國干仗的時候,就很擅長使用火器,金軍就在明軍擅長的火器方面吃了很多虧。
明國取代金國之后,和宋軍開戰,宋軍也多次在火器上吃虧,被明軍火器炸的灰頭土臉。
南宋朝廷素來重視火器的研究與發展,所以對于明軍有如此強大火器的事情非常重視,不斷嘗試改進南宋自身的火器,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但是終究不能和明軍抗衡。
當時明軍的火器大火箭和雷神炮就給了宋軍很大的震撼,在攻城戰和水戰方面,明軍利用他們擅長的火器給了宋軍極大的威脅。
大火箭和雷神炮的火器式樣南宋能搞出來,從外表看一模一樣,內里也差不多,但是不知為何,威力就是差了很多。
見過明軍火器威力的軍官士兵們形容說明軍火器爆炸的時候聲音很大,威力很大,起爆的火團很大,掀起的氣浪也更大,而南宋火器與之相比,就是螢火之光與日月爭輝。
當然這就有點夸張了,可意思就是那么個意思。
之后也有工匠提出可能問題出在明軍的火藥上,或許明軍有更加好用的火藥,所以威力才那么大,但是他們很難搞到明軍的火藥配方。
偶爾幾次在水里面撈出了明軍沒有成功爆炸的火器,打開來一看,火藥已然濕透,就算曬干之后再看,也沒有了之前的效果,所以他們很難逆向追蹤從而仿制。
他們派到明國的探子從來就接觸不到任何與明軍火器有關的事情,明軍對火器的保密非常嚴密,社會上幾乎不能打聽到任何火器的訊息。
這就讓南宋的探子們非常奇怪。
南宋的火器火藥制作配方都特娘的能在臨安賣出價錢,到了明國居然沒有任何消息?
于是南宋朝廷對次相當無奈,只覺得明軍火器也沒有強上太多,不能主導戰爭的走勢,戰爭還是要靠肉體搏殺,所以也不是太在意。
但是他們沒想到這一次時代變了。
這一次明軍的新式火器居然可以一次擊發摧毀一個軍陣?
那是何等可怕的火器?
這還能怎么對抗明軍的進攻?
就算是最高決策圈子的真正有能力的高官們面對這個問題也是一籌莫展。
最能打的李顯忠面對明國軍隊的火器尚且兵敗如山倒,他們就算再有能力,也不是專業打仗的,不敢說自己用兵一定強過李顯忠。
甚至于當前的南宋,真的已經拿不出比李顯忠更強更有名氣的將軍出戰了——川蜀吳璘還要盯著川北防線,不可輕動。
除非南宋朝廷決定不要川蜀了,那大概就可以下令讓吳璘離開川蜀主持襄樊戰事了。
可是吳璘就有辦法面對明國的火器嗎?
趙昚仰天嘆息,哀嘆著自己的命運。
兵部侍郎陳俊卿眼看皇帝趙昚的無奈,頓時怒從心中起,他立刻站出來請纓。
“臣雖然愚鈍,也粗略讀過幾本兵書,對于軍事略有些研究,不敢說勝過李顯忠,但是據城死守還是會的,最差的情況下,襄樊不保,明軍順流而下直抵江南。
臣請帶兵布防廬州、安慶府,以防明軍趁勢進攻,若能阻擋,則為陛下洪福所賜,若不能阻擋,臣能力不足,有害于國家大事,必將一死以報陛下恩德!”
陳俊卿是曾經張浚的門人,不敢說能力如何,但是至少氣節上還是和張浚有的一拼的,這一點趙昚也是清楚,所以對陳俊卿多少還是有些信任的。
現在這種情況下,陳俊卿主動請求帶兵出戰,去最危險的地方直面明軍進攻,倒是讓趙昚拔涼拔涼的內心多了一絲慰藉。
但是,陳俊卿的行為到底是救國行為還是送死行為呢?
這個的確有待商榷,還不好說。
因為誰都可以確定,陳俊卿不是明軍的對手,明軍真要入侵淮南西路徹底奪走江北之地,根本不需要費什么功夫,陳俊卿攔不住,朝廷也沒有更多的兵力可以撥給陳俊卿了。
江南三鎮兵力已然匱乏,臨安朝廷只剩下四萬衛戍軍隊,戰斗力也屬于薛定諤的狀態,不知道有還是沒有。
趙昚甚至感覺自己身邊已經沒有一個可靠的將領了,甚至于待在趙構身邊保護趙構的楊存中都比他手中的將領要強一些。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繼續派兵出去無異于是找死,這個建議最終沒有被通過。
趙昚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能在葉義問的建議下再次任命周麟之代理樞密使的職位,虞允文和胡銓繼續擔任樞密副使,其他一切照舊,沒有做什么變動。
群臣有不小的抗議之聲,但是趙昚上朝罵了一通,然后表示要任命幾個老家伙帶兵出去抵抗明軍,嚇得這些老家伙半死,連連說著此非儒臣待遇,然后趕快稱病,閉門不出。
這種行為看的趙昚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又是心寒。
什么是儒臣待遇?
何為儒臣待遇?
我怎么沒聽說過也不懂啊?
再有人敢逼逼,我直接把你們綁起來丟到前線去作戰,看你們還能不能用嘴炮退敵!
趙昚做出這樣的表態之后,滿朝言官都熄火了,生怕被皇帝派到戰場上送死,然后趙昚便確定了一件事情。
關鍵時刻,愿意為他而死的人很少,想要茍活的人很多,哪怕他們都知道明國政策,知道蘇詠霖的殘暴,但是大敵當前之際,他們依然不敢奮力一搏拼死一戰。
他們根本沒有那個勇氣,寧愿茍活,也不要死。
他的大宋王朝,或許就會因為這樣的人太多而最終走向覆亡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