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幣的事情,來自于白紙黑字簽訂的臨安和約,現在陳康伯這樣說,不是明擺著打算賴賬嗎?
真當大明兵戈不利乎?
孔茂捷很不開心。
于是孔茂捷開口道:“那是南朝自己的事情,南朝自己解決,大明不需要知道過程,只要得到結果即可,不管你們做什么,歲幣不能少,此乃原則。”
陳康伯面色為難,再次“爭取”。
“吾國吾皇已盡最大之努力平定叛亂,賑濟災民,奈何能力有限,財政枯竭,不得不使用歲幣款項以充軍資剿滅群賊,否則群賊亂起,吾國大亂,國勢危機,上國難道可以得到更多的歲幣嗎?
而且災民實在是太多,朝廷根本賑濟不過來,每天都能接到災民餓死的消息,朝廷也為此感到十分傷心,萬般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還請上國憐憫大宋生靈!給大宋生靈一條活路!”
陳康伯深深一禮,面色悲戚,仿佛他是真的過來為大宋百姓求情來了。
孔茂捷聞言面色微動,但最終還是搖頭。
“說到底,這是南朝自己的問題,南朝自己沒有解決好內部問題,卻要大明承擔損失,這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而且兩國所締結之和約明確規定南朝需要交付之歲幣數量,白紙黑字,難道還能更改嗎?”
陳康伯長嘆一聲。
“正是因為有此思量,吾皇才派遣外臣前來出使上國,請求上國之諒解,予以吾國喘息之機,否則百姓罹難,生靈涂炭,我聽聞大明皇帝陛下仁義愛民,這難道是上國愿意看到的景象嗎?”
陳康伯直接把自己擺在了一個仁義道德的制高點上,試圖居高臨下對孔茂捷進行駁斥。
此時此刻,孔茂捷如果繼續死扣條約字眼,固然可以獲得勝利,但在道義上就要落于下風。
孔茂捷雖然有著深厚的理論基礎和堅定的革命意志,但是在詭辯話術上還是略有些許不足,面對陳康伯這種善于顛倒黑白攻擊政敵的老牌南宋政客還是略顯稚嫩,難以駁倒他。
蘇詠霖作為一個雙贏大玩家,從來堅持自己贏兩次的原則,從不存在讓對手占據上風,哪怕只是口頭上的。。
他看穿了此時此刻的雙方局勢,看穿了陳康伯的伎倆和孔茂捷應對上的問題。
于是他決定親自下場。
眼看著孔茂捷還要繼續反駁,蘇詠霖輕咳一聲,孔茂捷便退下,沒有繼續說了。
蘇詠霖親自接過了這個話題。
他也沒說別的,輕飄飄一句問話。
“聽說南朝太上皇正在臨安城內大興土木建造宮殿?”
陳康伯一愣,虞允文和陸游等上殿使節也紛紛愣住,對于蘇詠霖這不講武德的突襲感到很是意外。
這當然是事實沒錯。
可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蘇詠霖說出這樣一個事實,對于陳康伯來說就可以算是絕殺了。
陳康伯的道德高地瞬間就被蘇詠霖猛烈撞擊搖搖欲墜,眼看著就要墜落在地成為眾人的笑柄了。
然而蘇詠霖作為陰陽怪氣懟人王的功力才剛剛開始展現。
“南朝國運多艱,天災人禍不斷,財政枯竭,難以為繼,連歲幣都湊不齊了,可即使在如此困境之下,也要讓太上皇大興土木興建宮殿,這怕是要數年工期,數十億錢不止,由此可見,南朝皇帝一定非常孝順吧?”
一陣觀點輸出之后,陳康伯驟然發現自己的道德高地站不穩了。
殿上明國文臣武將們方才還有些許交頭接耳的情況發生,但是現在皆面露嘲諷、憤怒之意,紛紛用不善的眼神著看著殿上的南宋使者。
陳康伯等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中感到十分難堪。
但是這個事情的確是真的,也的確沒辦法不讓蘇詠霖知道。
臨安大興土木,那么大的動靜,往來商旅之多,難說沒有明國商旅,也根本不可能不讓他們知道。
他們一旦知道了,這消息一路往回傳、傳到中都也要不了多久,最后落在了蘇詠霖的耳朵里,便成為了殿堂之上的絕殺。
你說你是為了黎民百姓才向大明懇請減免歲幣的?
那你們花幾十億錢為趙構修筑豪華宮殿又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矛盾沖突讓陳康伯失去了道德高地,方才那悲天憫人般的景象瞬間淪為小丑般的表演,現了個大眼兒了屬于是。
陳康伯尷尬的簡直想要挖個洞把頭埋在里面,最好還能瞬間原地消失,逃離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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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做不到。
而且蘇詠霖還沒有停止輸出,他還在繼續輸出。
“有錢給太上皇修宮殿,沒錢給大明交付歲幣,南朝這國庫,屬實是有點認生啊。”
這滿滿的嘲諷直接逗笑了滿朝文武官員,文武官員們不再掩飾,放聲大笑,笑的南宋使者們尷尬不已,感覺身上像是有螞蟻在爬在撕咬一樣,難受不已。
“這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看來南朝國庫之所以認生不愿意出錢,根本原因就在于咱們去的少了,見面也比較少,所以才不熟,要不然,朕再派遣十萬大軍南下臨安去探望一下南朝國庫?”
蘇詠霖此話一出,滿朝文武官員笑的更大聲了,而陳康伯等人卻笑不出來。
這不是赤裸裸的軍事威懾嗎?
欺負咱們大宋沒有能打的軍隊?
好像…還真沒有。
雖然知道蘇詠霖這話是玩笑居多,但是陳康伯依舊十分尷尬。
不過陳康伯到底是老牌政客,金牌詭辯專家,久居南宋政壇高層而不落下風,數次遭到貶斥,又數次頑強登頂,此等宦海沉浮,早就讓他鍛煉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能耐。
固然心中尷尬、驚慌,可是他表面依然是肅穆冷靜,不動如山,這份心理承受能力,實在是非常的強。
面對蘇詠霖連著嘲諷帶著批判把他趕下了道德高地的攻擊,他沒有認輸,頑強的起身,決定再次發起進攻。
仁義的大旗揮舞不起來了,那就舉起另外一面大旗!
“陛下,吾國皇帝為太上皇修筑宮殿乃是尊奉太上皇的心愿,實乃為人子之孝道,孝,乃人倫大道,古人稱頌,上國固然不喜儒術,難道孝是有錯的嗎?”
陳康伯揮舞著孝字大旗,向蘇詠霖發起反攻,戰斗意志依舊十分旺盛。
蘇詠霖拈著胡須,微微點頭。
“孝并不屬于儒術,孝乃是作為一個人所應有的美好品德,屬于自然之理,和儒術無關,你不用扯上儒術,孝,大明也是非常尊崇的,不孝者是不能得到大明百姓的認可的。”
“這便是了!”
陳康伯大喜道:“既然如此,吾皇純孝,愿以舉國之力尊奉太皇,讓太皇安度晚年,享受天倫之樂,此乃人之常情,何錯之有?”
陳康伯覺得自己在這個情況下已經占據了絕對勝利的高地,絕對不會輸。
這怎么輸?
孝字大旗高高舉起,我就問你怎么輸!
然而蘇詠霖做為大明懟人王,怎么會因為這種偷換概念的言論而落于下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