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瞞皇帝雖然是犯忌諱的事情,但是那個官僚沒有做過欺上瞞下的事情呢?
張浚很快就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釋,并且讓自己心安理得的越過了這條心理上的障礙線。
于是這件事情就做出了決斷。
這個障礙跨越過去之后,前線的事情也不能不處理。
在張浚看來,邵宏淵至少是愿意發起進攻的,他愿意組織進攻,完成使命,接受樞密院的號令,好讓自己有完成任務的可能。
而戚方則態度曖昧,不進兵,只是封鎖山路,希望困死農民軍…
這可能嗎?
就算張浚水平很菜,也有基礎的軍事素養,覺得農民軍未必能被困死,而宋軍的后勤極有可能先他們一步崩潰。
戚方這個混蛋,很有可能就是如同邵宏淵所說的那樣,有發國難財的想法。
軍隊里這些骯臟事張浚了解一些,他怎么也是帶過兵的,對于某些不知廉恥的混賬東西私下里和敵人做買賣的事情也有所耳聞。
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戚方影響愿意征戰的邵宏淵。
但是驟然拿下資歷深厚的戚方,恐引起前線軍心不穩,屆時也容易釀成大禍,所以張浚思來想去,決定派遣一名文臣代表樞密院前往前線軍中督軍,以鉗制戚方,給邵宏淵支持。
通過文臣力量的鉗制,多少能夠震懾軍兵,讓他們不敢有多余的想法。
想起當年淮西軍變的事情,張浚心有戚戚,為了不再犯錯誤,張浚也學乖了,決定不再按照自己的好惡,而是任用真的有軍事才能的人去督軍,而且要有足夠的資歷,以免為人所輕。
選來選去,張浚選中了和自己有舊的朋友馮時行。
馮時行素來堅持主戰立場,因此被秦檜一黨排斥十七年之久,甚至一度從大宋狀元錄上除名,不被承認狀元功名。
好在他終究守得云開見月明,紹興三十一年,隨著明滅金之戰的混亂時期而被重新啟用,后來隨著張浚的失意而再度沉寂,之后再度隨著張浚的被啟用而啟用。
他好讀兵書,對軍事籌劃頗有看法,有戰略眼光,且資歷深厚,年歲也長,戚方和邵宏淵都不會輕視他。
選定人選之后,張浚喊來了馮時行,將這個任命告訴了他,讓他做一番準備。
不過馮時行此時正在生病,前來領命的時候鼻子不通,有流涕的癥狀,張浚慰問他,問他能否出行,不行的話要不要換別人。
“國家有命,豈敢不從?區區小病,怎么能和國家的使命相比呢?”
馮時行堅決領命。
“好!不愧是國家棟梁!”
張浚夸贊了馮時行,然后囑咐了馮時行一些事情,告訴他此去江南西路軍中是秘密出行,帶著重要使命,還要負責查清楚戚方到底有沒有和賊軍有勾結。
如果有,那就要想方設法拿下戚方,剝奪他的兵權,將他治罪。
另外就是要全力配合邵宏淵進攻羅霄大山,剿滅羅霄大山的叛賊,以結束這場戰爭。
馮時行感到自己責任重大,于是不顧醫生讓他多休息的醫囑,很快就打包收拾上路了。
馮時行離開之后沒幾天,臨安又接到了江北地區明軍異常調動的情報,得知江北地區的明軍忽然間出動,將各個交通要道封鎖,盤查的力度比過往強了數倍。
這是要搞什么大動作?
臨安朝廷瞬間緊張了起來。
趙昚緊張的晚上睡不著白天吃不下。
張浚緊張的連江南西路的剿匪作戰都顧不上了。
趙構緊張的趕快收拾行裝,準備再次跑路。
或許是上一次明軍給他們帶來的打擊太過于深刻,以至于他們幾乎患上了PTSD,一聽到明軍出動的消息就立刻想到了明軍渡江,想到了明軍突破宋軍的重重防線,最后包圍臨安城。
大宋君臣的想象力唯有在這一層面上才顯得尤為突出。
因為極度的重視,所以趙構和趙昚一起要求情報一天一換,每一天都要把最新的情報送到臨安,不得有誤,一旦有誤,立刻懲處。
因為這個要求比較離譜,對于南宋好不容易安插在明國境內的間諜來說無異于出殯,但是他們也不能不遵守命令,只能硬著頭皮一天送一次情報。
于是臨安城就不斷得知明軍封鎖交通要道,對關卡的審核嚴格數倍,乃至于有不少人在過關卡的時候被明軍直接逮捕的消息。
這些消息送著送著,南宋密探就被兩淮地區的天網軍給盯上了,隨后數日,天網軍接連鏟除了十幾名南宋間諜,搗毀了三個南宋間諜站,把南宋好不容易在兩淮地區建立起來的間諜站摧毀的七七八八。
幸存下來的嚇破了膽,再也不敢貿然傳輸消息,于是臨安城的消息來源中斷了一些時候。
這讓趙構和趙昚極度不安,一天好幾次催促消息,惹得專門負責情報偵察的樞密院相關部門官員嘴巴都上火潰爛了。
但是皇帝的要求還是要滿足,不滿足不行,他們只能不斷派人潛入明國境內,用相當冒險的方式深入明國境內打聽消息,探知明軍的動向,以便于趙構決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再次跑路。
五月初,臨安得到確切的消息,是一份用三個間諜的命換來的消息。
原來明國并不是在搞什么軍事行動,之所以有軍隊調動,是因為明皇蘇詠霖又在山東大搞反腐,大量抓捕貪官污吏和協助他們貪腐的地主豪紳,在整個山東大量抓人、殺人。
山東官員、地主、富商一夜三驚,睡不好,吃不好,乃至于大量逃亡,所以蘇詠霖出動軍隊抓捕。
明軍封鎖交通要道,嚴格關卡審核等等都是蘇詠霖反腐行動的措施,并不是針對南宋的軍事行動。
這個消息送到臨安,南宋君臣紛紛松了口氣。
趙昚松了口氣。
張浚松了口氣。
趙構也松了口氣,然后放棄了跑路的準備,趕快讓人找舞鮑老的團隊進宮給他表演,花點錢,召集權貴親屬們開個宴會,壓壓驚。
明國只要不出動軍隊來打仗,那就行,至于內部怎么樣,他們不太在乎,在乎也改變不了什么。
不過等放下心來之后,他們又有余裕可以對明國的政策指手畫腳,品頭論足了。
什么明國皇帝殘暴不仁啊,什么明國皇帝慘絕人寰啊,什么明國皇帝昏庸至極啊之類的,聽的趙昚也是有點舒適。
張浚也忍不住再次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明皇依仗軍威,凌虐下民,暴虐不仁,屠戮官員、百姓,釀成大亂,其軍勢雖強于一時,然終將衰弱,古人云,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由此可見,明國國祚也不會太長了。”
好家伙,這一次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之前幾次張浚的神預言,紛紛鼓掌叫好,認為張浚說的很對。
蘇詠霖如此暴虐不仁,在明國境內厲行反腐,是在摧毀他的根基,只會讓北國人心紛亂,紛紛顧念舊主。
這對于大宋將來北伐中原大有好處。
張浚還為此上了密奏給趙昚,上面提及蘇詠霖此番作為已經過分到了極點,必將引起明國內部人心思變,士大夫一定會為此而與他離心離德,地方上的地主豪強士紳也會與明國政權貌合神離,這對南宋未來北伐之事大有好處。
將來宋軍一路北上,沿途豪強士紳一定會簞食壺漿迎接大宋王師,屆時,整個中原都會風起云涌,明國政權旦夕傾覆,彈指可滅。
密奏中他豪情萬丈,指點江山,胸中似有千般策略萬般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