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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五十四 他也打心眼兒里瞧不起南宋

  徒單合喜不知道,西夏的背叛對于他來說還不是最絕望的。

  最絕望的是數日之后他的副手張中彥帶來的消息。

  “使君,夏國境內有消息流傳,說遼東已經被光復軍平定,在遼東稱帝的原東京留守完顏雍戰死沙場…”

  張中彥一臉倉惶之色的跑來向徒單合喜匯報這個消息,這毫無疑問又給了徒單合喜沉重一擊。

  遼東如果完蛋了,那么大金國就真的只剩下他這區區一隅之地的十萬軍隊了。

  這就是大金國最后存在的證據了。

  他將失去一切外援的可能,他被徹底孤立,只會在不斷的戰斗之中失去一切。

  完了。

  于是徒單合喜抬起頭苦笑著說道:“才甫啊,咱們徹底成孤軍了。”

  張中彥咽了口唾沫,低聲道:“真的沒有挽回的可能了嗎?”

  “還有什么可能?遼東完了,連祖宗之地都沒了,還怎么挽回?”

  徒單合喜長嘆一聲:“雖然咱們還有十萬軍隊,但是也就這十萬軍隊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了,夏國至少有二十萬能戰之兵,光復軍也能拿出二十萬可戰之兵,加在一起,就是四十萬。

  才甫,關中是地大物博不假,十萬軍隊不少,也不假,但是能抗衡四十萬敵軍的進犯嗎?你能嗎?還是我能?我反正是做不到的,真要四十萬大軍進犯,我最多抵抗一個月。

  就算簽發全體男子當兵,又能堅持多久呢?光復軍都是百戰之師,咱們人數再多,也是烏合之眾,根本不能與之敵對。”

  張中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懵了好一陣子。

  “真完了?”

  “幾乎是了。”

  “沒有任何外援了嗎?”

  “誰還能做外援?夏國卑劣無恥,已經投靠了光復軍,宋國…恨不得我們立刻就死!還能怎樣?”

  張中彥沉默良久,無話可說。

  他雖然是宋將出身,但是等同于兩度背叛宋國投降金國,離開了關中,他在哪里都活不下去,哪里都不會接受他,他和徒單合喜一樣,包圍著他的是驚人的孤立。

  不過徒單合喜看起來并未打算就此放棄,他還要戰斗。

  “雖然我們無路可走,但是我也不打算茍且偷生,我是將軍,將軍生來就是要戰死沙場的,如今不過是去做我該做的事情罷了。

  光復軍若來,我就抗衡光復軍,夏軍若來,我就抗衡夏軍,宋軍若來,我就抗衡宋軍,直到最后一兵一卒,我都不會退卻,為報皇恩,九死不悔!”

  徒單合喜知道自己實際上是沒有退路的,遲早是要失敗的,但是在這個大金國已經沒有希望的時刻,他希望自己能夠竭盡全力為大金國保留一片疆土。

  于是他的意志已經不可動搖。

  但是張中彥卻沒有類似的意志。

  比起戰死,他更喜歡為自己尋找生路。

  張中彥出身西軍,強悍善戰卻又善于為自己謀福利的西軍。

  大宋西軍可以說是禁軍廢掉之后宋軍當中唯一擁有較強戰斗力的部隊,但是這支部隊并不是單純的死士,而是有著諸多自己的謀劃。

  在長期和朝廷文官系統抗衡與合作的歷程之中,西軍將士被坑怕了,被害慘了,所以被動地掌握了不少求生的本領,并非絕對死忠于朝廷。

  他們被朝廷官僚和上官熟練地克扣軍餉,熟練地背信棄義,說好的賞錢不給,說好的賞物沒了,官僚與上官的嘴臉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他們長期游走在生死邊緣,本身也是刀口舔血之人,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之輩,他們漸漸學會了為自己謀取利益的方法。

  他們學會了掌握時機向上官要好處,比如臨陣三箭就開始要賞錢,否則就不發第四箭。

  中央文官和高級軍官們對此也無可奈何,雖然對這樣的行為很不爽,但是他們更不敢報復,否則軍隊就不要帶了,仗就不要打了,自己的小命就別要了。

  然而這并不是說西軍就是一群寡廉鮮恥之徒,而是說宋朝廷太坑,西軍普遍對宋朝廷的信任度不足,比起相信朝廷的空頭支票,更相信他們自己實實在在拿到手里的錢。

  這要怪就怪宋朝廷尷尬而又繁瑣的以文御武的規矩,且自己沒有辦法兌現自己的承諾,以至于失去了士兵的信任。

  做出這種事情,也就不能怪士兵先謀身再謀國。

  在這樣的背景下,宋西軍系統有不少將領都在富平之戰前后認為宋國即將失敗,為了自己和家族考慮,選擇了投降金軍。

  張中彥和他的哥哥張中孚就是那個時候投降金國的——盡管他們的父親是為了支援被金軍圍攻的太原而戰死的。

  可以說張中彥從來就不是一個腦袋愚笨的人,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他絕對不會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目標而戰死。

  宋國沒希望了,他就選擇了金國,金國沒希望了,他也要想方設法的選擇其他勢力,維持家族的存續和自己的高位。

  眼下,就是選擇的時候了。

  選誰呢?

  南宋?

  不,他也打心眼兒里瞧不起南宋。

  當年金國歸還陜西河南地的時候他跟著回歸了一次宋朝,被趙構召到臨安拜見,就在那段時間完顏宗弼再次南下奪取陜西與河南,點名要張氏兄弟回去。

  于是趙構就真的按照完顏宗弼的意思把他們送回了北方。

  雖然張氏兄弟并不排斥回去,但是這種朝廷這種皇帝能相信?

  那是找死!

  那么選擇西夏?

  不行,窮鄉僻壤,蕞爾小國,比起南宋更加沒有政治信譽,之前還勾搭著金國,現在又光速勾搭上了光復軍——比我還眼疾手快,能選擇?

  開什么玩笑!

  于是西夏也被排除了。

  那么接下來還有什么選項?

  往西,去西域投奔某個部落或者干脆投奔西遼?

  別了吧,太遠了,還不知道自己這把老骨頭能不能撐得住,別死在半路上成為笑柄了!

  那么,別無選擇了,只有一個可以選擇的對象了。

  張中彥看了看白發蒼蒼的徒單合喜,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徒單合喜對他還算是照顧且信任的。

  但是這些許的不忍很快就被堅定的求生欲所取代了。

  沒什么比自己求生更重要。

  所以老長官,對不起了!

  張中彥打定主意要私下里聯絡光復軍,打算到時候給光復軍行個方便,以此換取自己的生路與家族的前途。

  光復軍與西夏軍隊陳兵邊境,對關中虎視眈眈。

  關中金軍不甘示弱,陳兵邊境與之對峙,顯示自己還能再戰。

  關中局勢一觸即發。

  而同一時刻,在臨安,張浚正在向前來相送的三五好友告別。

  一個月之前,張浚向趙構遞上了辭呈,乞骸骨回鄉,趙構三次不允,張浚三次堅持,第四次,趙構允了。

  趙構以張浚雖然犯有錯誤但是一直兢兢業業為國家著想,于是增張浚以太師的頭銜,授醴泉觀使閑差,每月都可以領到極為豐厚的退休金,一直到他壽終正寢為止。

  張浚領命,親自入宮向趙構道謝,君臣抱頭痛哭一陣,張浚正式向趙構告別。

  與趙構告別之后,張浚又向自己的諸多好友告別辭行,并且盛情邀請他們將來有機會的話到他的四川老家去游玩,他的老家綠水青山,景色極美,他愿意和老友們三五成群游山玩水,就此度過一生。

  他是笑著告別的,但是他的好友們實在是笑不出來,有些甚至是十分悲憤的前來送別張浚。

  比如陳俊卿。

  “我實在不認為先生需要主動辭官,先生留在朝中一日,則朝中佞臣不得張目,先生多說一句話,則朝中佞臣就要震怖一日,先生一走,朝中再無人矣!這難道也可以嗎?!”

  陳俊卿十分悲憤地握著張浚的手,死死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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