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暢快的宴飲之后,眾人微醺,蘇詠霖便讓他們回驛站休息,休息幾天之后,就可以啟程回家,把蘇詠霖的意思帶回西夏告訴李仁孝。
派兵到邊境屯駐。
不必主動出擊,只要派兵在邊境屯駐,做個樣子就可以了,只要這個姿態做到了,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蘇詠霖知道西夏國用艱難,不需要他們勞師動眾,關中金軍自然會由光復軍負責消滅掉。
正使任純忠和副使斡道沖再次盛贊蘇詠霖的武功赫赫,向他表示由衷的敬佩,并且表示這個要求他們還是可以辦到的。
宴會結束,賓主盡歡,蘇詠霖派人送任純忠和斡道沖回到驛館內休息,自己回到了書房內,拿出了之前任純忠以正使身份代表李仁孝獻給蘇詠霖的那份見面禮的禮單。
嗯,兩相比較一下,任得敬個人獻給蘇詠霖的見面禮明顯要豐厚的多。
任得敬似乎很清楚目前光復軍最需要的不是錢,而是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于是就贈送了蘇詠霖羊五萬只,牛五千頭,馬五百匹,絹、布各一萬匹,銅一萬斤。
這無論如何都算得上是出手闊綽,甚至是太闊綽了。
與之相比,李仁孝的見面禮簡單多了,些許金銀,還有一些珠玉珍寶,以及一些絹布,真的只是禮節性的禮物,與任得敬贈送的實實在在的東西差距不小。
任得敬送的東西都很實在,尤其還有一萬斤銅,而不是金銀。
蘇詠霖嗅出來了,這里頭的味道實在是太有趣了。
金銀不是流通貨幣,只能用在上流社會贈送禮品和大宗貨物貿易上,日常經濟生活中主要還是銅錢為主,因此銅比起金銀更象征著錢。
雖然蘇詠霖有進行貨幣改革的想法,但是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付諸實施,金銀貨幣也好,紙幣也好,都要等社會環境相對穩定下來之后才能實現,在此之前極易搞亂經濟。
把金銀給蘇詠霖,蘇詠霖還要找大宗商品貿易的渠道去使用,把銅給蘇詠霖,卻是能實實在在增加財富的。
而羊啊牛啊馬呀絹布啊這些東西都是實實在在的,用處也都很大,賞賜也好賑災也好,再不濟直接拿來吃,那也是肉。
這任得敬有點意思啊。
蘇詠霖之前一直沒有對西夏上過心,對西夏內部的一些事情不了解,還以為西夏是君明臣賢一派和睦景象,但是現在看起來,西夏內部好像存在著皇權和相權之間的矛盾。
這個任得敬難道是個權相?
蘇詠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因為宴會結束之后的第二天晚上,蘇詠霖再次宴請任純忠并且把他喝的酩酊大醉之后,西夏使團的副使斡道沖好像找到了機會,單獨求見蘇詠霖。
“你的意思是,任得敬囂張跋扈,圖謀不軌,甚至有覬覦國主之位的想法?”
蘇詠霖聽完斡道沖的講述之后,感到有些意外,開口道:“他已經是國相了,怎么還會有這樣的想法呢?言過其實了吧?”
“將軍明鑒,任得敬為人奸詐狡猾,囂張跋扈,仗著女兒是太后且自身立下軍功,對于國主的不尊敬已經溢于言表!”
斡道沖滿臉凄愴道:“吾國國主為人淳樸仁德,看在太后和任得敬立下軍功的份上對他百般容忍,多方拉攏,可是這只是讓任得敬得寸進尺,多次對國主不敬,實在是可惡至極!而且他還…他還…”
“他還怎么?”
“他還逼迫國主賜封他為楚王!他堂而皇之的稱王了!異姓王!”
斡道沖更咽道:“如此僭越之舉,他居然也能堂而皇之的提出,國主迫于無奈,只能答應,但是心中凄苦,又有誰能知道呢?將軍難道以為這是正常的臣子所能做出的事情嗎?”
這話被斡道沖說出口,蘇詠霖倒是覺得有點意思了。
自打劉邦斬白馬立下誓約之后,各家王朝之中被封為異姓王的大多數都是死人,屬于死后追封,給個哀榮,這沒什么。
但要是活著封王,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真要出事的話,也會很快變成死人。
僅有少數幾個活到壽終的異姓王都不能算作是正常存在,那是超脫了游戲規則的存在,不能當做普遍案例來看,沒有參考價值。
而那少數幾個人里,蘇詠霖并不記得任得敬這個名字,如此說來,此人應該是屬于那種活著封王但是后來死掉的。
有意思了,有意思了。
蘇詠霖很感興趣,面上不動聲色道:“如此說來,任得敬囂張跋扈,有不臣之心,但是爾等卻拿他沒辦法?”
斡道沖一邊流淚一邊說道:“任得敬之女為太后,他本身是外戚,算是皇族中人,身份穩固,且立有軍功,朝中擁躉不在少數,以此登堂入室成為國相,又大肆排除異己,安插親信于要緊職位。
眼下他不僅掌握朝廷政務,還掌控相當數量的軍隊,乃至于全國軍隊的調動都要聽他的號令,否則就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此人擅權已經到了極點,實在不堪入目!”
蘇詠霖捏著下巴緩緩點頭,感覺這個任得敬的確算是一號人物。
要掌權就掌權到底,一點情面也不留,深知做事不做絕給自己帶來的隱患,所以果斷出手,居然把做了幾十年皇帝的李仁孝都給架空了。
反觀這李仁孝,幾十年皇帝,面對一個比自己還年輕的“母親”和她的父親,卻好像有點軟弱可欺的感覺,連自己作為皇帝的權力都不能控制,也不能壓制權臣,政治手段和政治嗅覺屬實拉胯。
自己對付權臣沒辦法了,就想方設法來找他幫忙?
就這樣還能做幾十年皇帝?
西夏這個政局到底是什么情況啊?
蘇詠霖有點搞不太懂西夏的政治體制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了。
正這樣想著,蘇詠霖忽然注意到了一個有趣的點。
“任得敬,聽這姓名,他是漢人?”
“是,任得敬是漢人。”
斡道沖開口道:“他不僅是漢人,還是宋國的降臣!當初大夏進兵陜地,進攻西安州,任得敬時任西安州通判,領兵歸降大夏,先國主很高興,于是任得敬得到任用。
要是這樣也就罷了,不曾想任得敬覺得他的女兒貌美,于是想方設法把女兒送到先國主身邊,先國主為美色所誘惑,接納任得敬之女。
再往后任得敬賄賂朝中權貴,使其女被立為皇后,僅僅一年之后,先國主薨逝,其女就成為了如今的太后,任得敬也因此得到了很多好處,遂有今日!”
蘇詠霖大感驚奇。
“一介降臣登堂入室成為權相?居然還有這種事情…”
“這還不算,任得敬成為外戚之后立下了幾個軍功,靠著軍功和朝中權貴的保舉得以被召入朝中任職,在朝中大肆排斥異己,玩弄權術,最后登臨國相之位,如今朝政軍令皆出于任氏!”
斡道沖悲戚道:“還請將軍務必不要被任得敬些許奉承所蒙蔽,此人貪婪狡詐,無惡不作,欺凌國主,以下犯上!其罪當誅!”
斡道沖面向蘇詠霖跪下,使勁兒給任得敬上眼藥,請求蘇詠霖的幫助。
在他看來,或許蘇詠霖這樣的上位者統治者是最不能忍受以下犯上這種事情發生的。
所以他有很大的概率可以上眼藥成功。
蘇詠霖則站起身子走上前,把斡道沖扶了起來。
“就算足下這樣說,我也不能現在就派兵去把任得敬殺了,對吧?你也說了,朝政軍令皆出于任氏,那么大的權勢,怎么可能會那么輕易的覆滅呢?此事,我自當思量,你們不要對外聲張,更不要被人知道。”
斡道沖看著蘇詠霖嚴肅的神色,抿了抿嘴唇,到底也沒敢再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