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亮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用哪一族群的人才能真正的放心。
女真人不行,漢人不行,契丹人不行,渤海人也不行…
誰才行?
他不知道。
但是這嚴峻的處罰還是狠狠地震懾了每一個人的心。
無論是對完顏亮不滿的,還是沒有對完顏亮不滿的,都從心底里對皇帝的兇殘有了新的認知,并且更加恐懼了。
他們加班加點的辦事,生怕有一丁點的錯漏被抓住,然后落的和高存福、蕭禿剌一樣的下場。
在他們的不懈努力下,聚集在中都的軍隊越來越多,糧秣越來越多,武器盔甲越來越多,大型工程器械也越來越多。
而且還不斷地有大量的兵員、物資從四面八方匯聚到中都。
全都越來越多了,甚至連原有的倉庫都放不下,新的倉庫也被修建起來了。
完顏亮數次親自檢查倉儲,對倉儲的情況作了最高批示,并且非常滿意,感覺距離他南下的時間已經不晚了。
與此同時,他接到了遼東戰報,說蕭懷忠率領大軍成功擊破占領咸平府的契丹光復軍,破敵三萬,收復了咸平府,現在正在進一步往韓州方向進攻。
完顏亮大喜過望,立刻就派人褒獎了蕭懷忠。
壓力一上來,人就立馬不一樣了。
而且這一定不是假的。
蕭禿剌只會說殲敵多少人,從來不說收復城池,而蕭懷忠一出手就是收復城池,可喜可賀。
到五月中下旬,好消息再一次傳來,蕭懷忠報告說他再次擊破韓州的契丹光復軍,收復了韓州,大軍繼續前進,很快就可以平定叛亂。
殺人的效果立竿見影,完顏亮心中積蓄已久的怨氣開始慢慢消散了。
果然,問題就出現在蕭禿剌和高存福身上,殺了這兩人,什么問題都解決了,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戰事不斷推進,勝利近在眼前。
且隨著動員進程的不斷增長,他覺得自己扭轉局面的時候已經要到來了。
盡管不久之后傳來消息,說南線金軍在雄州和霸州戰場上遭遇失敗,被河北叛軍攻破易水河防線踏足北岸,直接威脅益津關和瓦橋關,但是完顏亮也沒有特別的慌張。
易水河雖然被突破了,但是益津關和瓦橋關這兩座重要的軍事重地還在手里,最后一道防線還在,并未失守,漢人叛軍還不能涉足燕云。
只要關口還在,河北叛軍就不可能突入燕云。
于是咬著牙,完顏亮繼續傳達南線金軍不準出擊的命令,又給南線增兵一萬,加固雄州和霸州的防線。
只要北線取得勝利,南線的叛軍攻勢再猛烈他都可以接受。
只要蕭懷忠可以取得勝利,一切都會變好,一切損失都可以接受!
可是完顏亮的人生似乎從來都沒有一帆風順這四個字,每達到一個新的階段,總要死很多人,反復折騰好幾次才能成功。
六月初一,完顏亮接到戰報。
戰報是東京留守司留守完顏雍和副留守李彥隆聯名送來的。
戰報上說,蕭懷忠于信州戰敗身死,各級軍官戰死無數,三萬大軍被殲滅、俘虜超過兩萬。
簡而言之,金軍討伐軍戰敗了,被契丹光復軍打敗了。
數千殘兵分兩路,一路潰退向臨潢府,消息暫時不清楚。
一路潰退回東京遼陽府,再也不敢出城作戰,龜縮在城中。
而契丹叛軍聲勢大振,一路突破信州、韓州、咸平府,將之前失去的地盤全部奪回,直接往東京而來,其前鋒已經抵達東京近郊,與東京守軍開始接戰。
李彥隆不懂軍事,面對危局手足無措,只能硬著頭皮請出留守完顏雍統領東京守軍守城。
完顏雍展現了一些軍事才干,親自登城指揮防守,數次擊退契丹光復軍的圍城部隊,目前戰局處在相持階段。
契丹光復軍正在不斷增兵,大有圍攻東京、攻克東京的架勢。
李彥隆實在是無可奈何,只好向皇帝匯報此事,向皇帝請求援軍。
如果不來援兵,遼陽府就真的很危險。
與此同時,根據最新的探查報告顯示,契丹叛軍不僅僅大軍進攻東京,還分兵一支前往攻擊臨潢府,想要攻取契丹人興盛起來的故鄉。
金國的鎮壓攻勢失敗了,情況全面惡化,契丹光復軍聲威大震,儼然有不可控制的趨勢。
完顏亮愣在當場,戰報從手中跌落,一屁股坐在皇位上,滿臉的不可思議。
“怎么會這樣?”
他身邊伺候的梁珫整一個上午就聽到完顏亮不斷的重復著這句話。
確實,不僅僅是完顏亮,連梁珫都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么之前高 奏凱歌一路前進的蕭懷忠就這樣戰死了呢?
這才一個月不到啊。
為什么呢?
原因當然很簡單,因為蕭懷忠取得的勝利基本上都是契丹光復軍方面主動撤退所造成的。
契丹光復軍不與蕭懷忠正面接戰,避開他的鋒芒一路后退。
蕭懷忠的確取得了勝利,但是沒能殲滅契丹光復軍的有生力量,反而把自己的兵力分散了。
他在匯報戰況的時候做了“修飾”,明明只打敗了契丹光復軍幾百人上千人的軍隊,他就把數字乘個三,或者五,亦或是七,殲敵數字水到不行。
于是整個指揮系統就沒有人意識到蕭懷忠的高歌猛進背后潛藏著怎樣的風險。
如果蕭懷忠說實話,把自己殲滅敵人的數量和進取的速度高速完顏亮,完顏亮是可以發現不對勁,并且告訴蕭懷忠當心的,這很有可能是契丹人的誘敵深入之計。
但是蕭懷忠太渴望勝利和活命了。
盡管他也有部下提出過這樣進展是不是太快,是不是有問題,但是蕭懷忠都沒有聽從部下的建議。
每攻下一地,都要分兵防守,還要大量人手修繕路面、橋梁,一直進軍不休息造成軍隊疲勞過度,戰斗力不濟。
種種兵家大忌都被蕭懷忠一次性犯下了,可是他只想要勝利,只想要活命,對其他的事情已經不在乎了。
他迫切的需要勝利,其他的都不重要。
于是在信州一戰,契丹光復軍積蓄已久的兵力疊加著積蓄已久的怨恨,一口氣向金軍傾瀉而去。
雙方步軍對陣步軍,騎兵對抗騎兵,從上午打到午后,戰況非常激烈。
打出局面的是契丹光復軍的騎兵,在移剌窩斡、老和尚、孛特補等人的帶領下,契丹騎兵迅猛出擊,和金軍騎兵展開多番輪戰,雙方互有勝負,打到最后拼的就是體力和意志力了。
毫無疑問,契丹騎兵在這一塊占了上風。
戰到午后,金軍騎兵體力不支,被契丹騎兵擊敗,契丹騎兵趁勢抄了金軍步軍大陣的后路,和步軍配合,前后夾擊,金軍軍心動搖,軍陣大亂,隨后被破。
蕭懷忠十分絕望,絕望之下拒絕了部下要帶著他逃跑的建議,帶著親兵猛沖猛打,一心求死,最后也如愿以償死在了沖鋒的路上,身邊的親兵全部戰死,無一幸存。
只要他死了,還是戰死的,那么就算戰敗了,他的家人至少不用死。
這也是蕭懷忠能為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主將戰死,金軍更加混亂,軍官不能控制手底下的士兵,士兵四散奔逃,互相推攘踐踏,造成大量傷亡。
在這一階段死掉的金兵比被契丹光復軍殺死的人還要多。
金軍主力在這一戰全軍覆沒,只有少量潰兵分成兩路逃亡,一路往東京遼陽府逃亡,一路往臨潢府方向逃亡。
這場聲勢浩大的鎮壓行動,就此徹底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