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住河間城和真定城是皇帝陛下交給他不可推卸的任務。
真定與河間是金國在河北的重要統治輻射中心,沒有了河間城和真定城在軍事上的威懾和在政治上的統御,金國在河北的統治就有傾覆的危險。
現在河間城乃至河間府的危險應該已經解除了,剩下的就是真定府。
而真定府卻危在旦夕。
只要光復軍的水壩戰術成功完成,那大概就是真定城覆亡的日子,水漫金山之下,沒有誰可以得到保全,這一點,完顏阿鄰非常清楚。
他要是不能在對方完成這一戰術之前打敗對方,他就必須要做出選擇。
是真定城完蛋,還是他和他的軍隊陷入困境。
完顏阿鄰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桌案。
那個想出計策的混蛋實在是太可惡了,絕對絕對不能讓他成功實現他的目的!
必須要行動起來!
但是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后,完顏阿鄰才想起來他的后勤很成問題。
完顏阿鄰很想快速進軍南下解除真定城的危機,不過雄州一個州完全不能供應他所需要的軍需。
倒不是說雄州的糧食喂不飽他們,而是說堂食與外賣是不同的。
堂食是主動去吃,外賣需要人力物力安排運送,而雄州一個州的人力物力顯然撐不起他這兩萬精銳需要的后勤運輸力。
要讓雄州一個州來承擔,雄州刺史大概會覺得上吊自殺比較輕松。
還是需要之前那樣,多州協作,分擔壓力,大家一起承擔這個職責,出了事情大家一起背鍋,比較輕松一點。
而他偏偏沒有被授予某某地行軍總管的職權。
完顏阿鄰出征時只被授予他所統領的這支精銳騎兵軍團的都總管的職位,他是軍隊總指揮,除此之外并沒有其它的職位和權力。
也就是說他管得了軍隊,管不了軍區,管得了進攻,管不了后勤。
動員后勤的權力在朝廷手里,他只是個出力打仗的馬仔,一切軍需后勤都仰仗朝廷的提供,離開了朝廷的后勤支持,他什么也辦不到,只能乖乖撤軍。
想來,這也是皇帝的馭人之術,特地沒有把全權托付給他,或許也是皇帝覺得戰場距離京城比較近,一來一回很輕松就能完成協調,所以“特意”為他分擔壓力。
誰讓他是皇帝重點提防的宗室子弟呢?
所以之前的三州協調被毀了以后,他需要重新通過仆散忽土那邊的渠道協調其他幾個州給他供給食料。
真定城危在旦夕,他卻不能立刻協調各州提供軍需然后進軍,這讓完顏阿鄰覺得十分煎熬。
之前他還沒有感覺到這有什么不好的,但是現在,他非常擔心自己這邊搞定之后,真定城內的守軍和女真族人已經不復存在了。
那他進兵的意義就已經失去一半了。
完顏亮…
完顏阿鄰對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了。
一邊要我出力,一邊又給我戴上枷鎖,有你這么做事的嗎?
而在完顏阿鄰感到煎熬的同時,辛棄疾已經和孫子義會合,并且把蘇詠霖的戰術布置告訴了孫子義。
因為蘇詠霖判斷金軍下一次南下肯定是朝著真定而來,而且一定會有部隊順著滹沱河一路西進,所以光復軍應該在滹沱河沿岸的藁城縣和鼓城縣設防。
騎兵也是需要后勤的,蘇詠霖已經下令所屬各縣準備實施堅壁清野的戰時政策,所有居民全部遷移到大后方,一切物資能帶走的都帶走,帶不走的哪怕就地埋藏起來或者毀掉也不會交給金軍。
金軍騎兵若得不到補充,只能依靠后勤,而運輸后勤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利用滹沱河。
不讓后勤部隊前進,則騎兵的攻擊半徑就極其有限,必然不能威脅他的后方,強行進攻也不能持久,只能無奈的等待。
這個任務必須要拜托孫子義和他麾下的數萬大軍了。
蘇詠霖還許諾,若是此戰獲勝,他就愿意把所有戰利品的一半送給孫子義作為酬謝。
“將軍就是這樣說的,孫將軍愿意幫忙,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孫子義的行軍路上,辛棄疾騎在馬上和孫子義愉快的交談。
“哈哈哈,這算什么呢?沒有雨亭的幫忙,我現在應該已經全軍覆沒了,哪里還能在這里和你交談?所以酬謝什么的就別說了,這算是我的報恩吧!”
孫子義嘆息道:“雨亭對我的幫助實在是很大,沒有雨亭,就沒有如今的我,有些時候我甚至感覺雨亭比趙開山更像是光復軍的首領,也更配當光復軍的首領。”
辛棄疾想了想,沒有把話說死。
“我家將軍從南朝北渡而來,沒有根基,若要起事,當然要依靠本地豪杰,趙領帥雖然行事作風頗具爭議,但也不失為一個豪杰吧?”
“豪杰?”
孫子義冷笑一聲:“他算哪門子的豪杰?他要是豪杰,天下間還有小人嗎?起事沒有多久,他就開始排斥異己,更是把我和雨亭驅趕到北方為他擋災,他自己往西去。
后來還要做領帥,明里暗里打壓我和雨亭的地位,不讓我們和他爭辯,現在更是聽說他在自己的軍隊里也排斥異己,還搞什么監軍,他趙家人但凡是個男子,都有了職位,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孫子義的冷嘲熱諷讓辛棄疾的心里也升起了不少對趙開山的反感。
的確,這家伙很不是東西,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他自己,而不會為了別人。
和他比起來,蘇詠霖簡直是個圣人。
當初為了救陷入困局的趙開山,蘇詠霖率軍強襲東平府,斷了山東金軍主力的后勤,直接扭轉了戰局。
現在又為了救陷入困境的孫子義,率軍奔襲三州三縣,搗毀金軍后勤,逼的金軍的精銳騎兵放棄巨大優勢而撤軍。
他一直都在顧全大局,并且為了大局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把自己的能力展現到了極致。
他是一個真正要反金抗金的勇者。
也是一個顧全大局、會對同袍伸出援手的仁者。
看了他的手稿之后,辛棄疾更覺得他是一個洞若觀火的智者。
勇者,仁者,智者,三者合而為一,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這個人注定可以做大事。
所以辛棄疾打心眼兒里佩服蘇詠霖。
他感覺自己追隨蘇詠霖是對的,因為跟對了人,所以自己的未來大有可為。
十八歲的辛棄疾為自己的正確選擇感到無比的興奮。
但是話又說回來,趙開山這樣身居高位卻只為自己考慮的自私的小人,真的不會把光復軍大起義帶進溝里嗎?
孫子義的看法切中了辛棄疾對與全局的思考,以及對未來的擔憂。
于是他也開始認為趙開山不適合當光復軍大起義的首領人物,哪怕只是名義上的。
“孫將軍以為,趙領帥不堪為領帥嗎?”
辛棄疾試探著孫子義的想法。
孫子義果斷搖頭。
“胸懷,見識,能力,勇氣,他哪一樣能和雨亭相比?他只是我們當初起事的時候勢力最大、人脈最廣的一個,所以我們才奉他為主,現在想想,他所謂的勢力,不也是他的先輩積累起來的嗎?
他個人做了什么?他個人只有一個豪爽的名氣,和一個千杯不倒趙開山的諢號,他還有什么?統兵征戰?他的確打了一些勝仗,但都是順風仗,他打過什么逆風仗嗎?
逆風翻盤的大戰都是雨亭打贏的,之前他幾萬人被幾千騎兵逼得連營門都出不去的時候,是雨亭扭轉局面,這一次我被圍困,也是雨亭救了我,他呢?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