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層世界是不是鬼?是不是狂笑所說的初代鬼?這些事情韓非暫時無法去驗證,他感覺現在就像是蒙著眼站在一座巨大的迷宮當中,憑借著種種細微的聲音去判斷方向,向前探索。
“人死后尸體腐爛,靈魂消散,如果這整座城市當做一個人來看待的話。白天的都市就是正在腐爛的肉體,夜晚沉積著絕望的深層世界就是那正在緩緩消散的靈魂。”
在韓非思考的時候,布娃娃里大頭嬰兒嘴巴快速張合,混雜著詛咒的黑血從他喉嚨里涌出,他全身血管都在萎縮。
“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在這娃娃的肚子里。”大頭嬰兒用最后的力氣求救,他旳父親不忍心,就算他變成了怪物,依然慢慢往前走。
“別過去。”韓非把尖刀橫在男人身前。
“可他是我的兒子。”
“那個還是你女兒呢。”韓非的聲音依舊冰冷:“現在又到了做選擇的時候,如果你只能保住一個孩子,你是選擇擁有兒子身體的鬼,還是選擇被關在鬼肚子里的兒子?”
“我…”中年男人雙手握緊,他朝著自己兒子的軀體跪了下來:“對不起,我已經失去了女兒,不想再失去兒子了。能救的話,就去救那個被困在鬼肚子里的兒子吧。”
妹妹再次被父親拋棄,她從出生到死亡,一直到現在,她的命運似乎就是完全由被遺棄構成的。
也就在父親做出選擇的時候,留著長發的兒子笑了起來,他清秀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很美的笑容,漸漸的,那笑容開始扭曲,他的眼睛向外凸起,好像是要滴血!
“嘻嘻嘻嘻!”
刺耳尖細的笑聲從男孩嘴里發出,可以很明顯的聽出,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
“你是真挺慘的,哪怕獲得了人的軀體,依舊被最親近的人放棄。”韓非說的話對于鬼來說也十分扎心:“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和羈絆是很難取代的,你眼中只留下了恨,應該還無法理解這些。”
韓非牽著紅繩向前走:“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希望你能夠快樂幸福的過完一生。”
站在角落的男孩表情極度恐怖,一次次被遺棄的恨匯聚在眼眸當中,他的身體骨骼發出脆響,原本正常的身體開始變得畸形,就像她的“人”生一樣。
“惡鬼之所以能夠逃脫樂園的控制,恐怕就是因為你們可以躲藏進活人的身體當中,白天你鉆進哥哥的軀殼里扮演哥哥,晚上哥哥的肉體熟睡,你再鉆進布娃娃本體里外出獵殺所有游戲參與者,獲得更多的絕望和恨。”
“如此看來,這城市當中的一小部分人身上隱藏著鬼,極端不正常異變的心理,或許就是鬼在心竅里成長。”
這些不受樂園控制的惡鬼,大多是某種情緒的聚合體,嚴格意義上來說徐琴也可以被歸為此類。
其實韓非內心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f手中那把黑刀的刀柄,似乎也是由無數意志聚合成的,只不過那刀柄跟所有惡鬼不同,凝聚成的意識也跟整片深層世界格格不入。
緩緩向前走動,男孩的身體已經出現了很大的變化,但只要妹妹不回到布娃娃本體當中,她對韓非的威脅就十分有限。
隨著記憶的枷鎖被慢慢打碎,韓非恐怖的戰斗本能、驚人的身體素質和無比堅定的意志正在慢慢統一,他變的愈發強勢和自信。
“嘻嘻嘻…”
男孩半低著頭,外凸的眼珠透過發絲縫隙盯著韓非,眸子里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
“恨,應該是比怨更可怕的情緒,或許收集到足夠的恨意,就能制造出比怨念更加強悍的鬼。”
現在的韓非對恨意沒有絲毫敬畏,他在進入男孩三步之內的時候,那孩子好像巷子里的野狗一樣,四肢著地,撲咬向韓非!
伸手掐住男孩脖頸,韓非將其按倒在地,用床單和背包里的紅繩將其捆綁住。
“我也不知道這個儀式有沒有用,我盡量幫你一把,看能不能把你的女兒和兒子都救下來。”韓非用膝蓋壓住男孩后背,從背包里取出了復生儀式需要的各種道具。
仍舊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突然聽見韓非這么說,還有點不適應,他是真的把韓非當成了心理變態的連環殺人魔,可現在這個殺人魔卻很理智的想要救自己的兒子和女兒?
“我…謝謝?”他跪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以前他也為孩子請過大仙和江湖方士,錢花了不少,但都沒用。
現在可好了,大早上兩個奇人直接沖進家里為自己驅鬼,雖然過程恐怖了一些,但結果感覺似乎還不錯。
“你倆真的是通緝犯嗎?”男人內心產生了一個疑惑。
“過來幫忙!把床板上死者衣服全部燒掉,將你兒子的生辰八字寫在這鏡子上!”韓非不是第一次舉行復生儀式了,他動作也還算熟練。
將儀式所需物品擺放到各自位置,韓非扒下男孩外衣,將之前畫在尸體上的符文畫在了男孩的身上。
中年男人也拿著金屬盆進入屋內,他把床板下面的死者衣服全部扔進盆里。
那些衣服看著很普通,但是卻很難點燃。
足足用了幾分鐘,火焰才在金屬盆里燃起,刺鼻的尸臭味四散開來,那些死者衣物當中流出了黑色粘稠液體,在場幾人還聽到了死者的哀嚎聲。
隨著越來越多的衣服被燒毀,男孩掙扎的動作幅度也越來越小,不過他眼中的恨并未消退。
“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
初陽升起,象征著希望和朝氣的陽光照進屋內,布娃娃里的大頭嬰兒和男孩同時發出慘叫。
韓非清理出一片區域,用紅繩把布娃娃和男孩連在了一起。
黑色頭像神秘人教的儀式到這里就結束了,韓非也不知道后面該怎么做,只能站在旁邊等待。
布娃娃和男孩都在痛苦的掙扎,旁邊的父親也是十分心痛,他只能強忍著不去看,把更多的油倒進火盆。
隨著最后一件死者衣服被燒毀,藏在男孩身體里的妹妹停止了掙扎,眼眸中的恨意也在火光中消融。
男孩的表情慢慢恢復正常,他頭顱微微抬起,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嘴巴張開,訴說著自己從未擁有過的東西。
火焰慢慢熄滅,就在韓非以為儀式失敗的時候,紅繩之上冒出了無數詛咒文字,一個血色紙人從韓非衣服里爬出,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詛咒好像鎖鏈般伸進了男孩和布娃娃的身體當中,兩者發出凄厲的慘叫,男孩拼命掙扎,用盡一切力氣反抗,布娃娃肚子里大頭娃娃則是全身血管崩斷,好像有一股力量要把他直接從布娃娃肚子里拽出來!
這霸道的手法把中年男人嚇的半死,他看向韓非,可韓非佩戴著面具,無動于衷。
舔了一下嘴唇,韓非也不知道徐琴想要做什么,但他相信徐琴,無論對方做什么,他都不會去干涉,只會去協助。
隨著最后一根血管斷裂,大頭嬰兒被詛咒挖出,落在了男孩肚臍上,它的頭正好枕著男孩的心口。
忍受著痛苦的大頭嬰兒,好像被某種力量驅使,雙手挖向男孩的肚子,就跟準備從那里鉆進去一樣。
男孩更加的痛苦了,無數詛咒在他全身浮現,最后匯聚到了他心臟的位置。
血色紙人的手指慢慢收攏,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時,一根根詛咒形成的鎖鏈從男孩心房里挖出了一個小女孩殘缺的靈魂。
其實那根本不像是一個人的靈魂,那孩子一半身體和被丟棄的布娃娃玩具拼合在了一起,她眼中只有恨,沒有其他任何一種人應該擁有的情緒。
詛咒在挖出女孩靈魂之后,直接碾碎了大頭嬰兒,一個瘦弱的男嬰靈魂順著血水流淌進了男孩的肉體當中。
被紅繩和床單捆綁的身體不再動彈,畫滿全身的符文自己開始消失,男孩在火光和陽光的照耀下死去,又在詛咒當中迎來了新生。
他猛地張開嘴巴,吐出了一大灘黑色粘稠物,好像陷入沼澤深處的人終于被拽了出來。
男孩和大頭嬰兒之間的紅繩斷裂開,詛咒的鎖鏈將那個和破舊布娃娃雜糅在一起的靈魂困住,一點點拉向紙人。
饑餓的紙人似乎很久沒有進食,她對女孩聚集了大量負面情緒的靈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和布娃娃拼合在一起的女孩發出尖叫,她的臉上除了恨之外,露出了第二種情緒——畏懼。
詛咒鎖鏈嘩嘩作響,韓非站在血色紙人身后,為她遮擋住了陽光。
無處可躲,布娃娃靈魂被拉扯到了紙人身前,讓數千種詛咒淹沒。
布娃娃女孩身上匯聚了所有被拋棄產生的恨意,那些人的詛咒也一直回響在她的耳邊,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被血色紙人吞食。
“嘻嘻嘻嘻,爸爸,嘻嘻…”
那畸變靈魂在最后時刻,看了一眼再次拋棄了自己的父親,她眼底的恨意和靈魂一起消散了。
詛咒的鎖鏈回到了紙人身體當中,那紙人的衣服沒有了紙質感,像是真的穿上了衣服般。
殘缺的身體被遮住,紙人雙眼睜開,一朵微弱的黑火在詛咒中搖曳,她還需要更多的食物、更多的恨和更多的詛咒!
飄散的詛咒落在了新衣上,血色紙人吹去地上的灰燼,牽著紅繩,靠在了韓非身邊。
“我從未見過這么溫柔的人。”
韓非將紙人抱起,他白色的笑臉面具和血色的紙人新衣相互映照,詭異又瘋狂、危險又浪漫。
“你好點了沒?”中年男人抱起地上還在嘔吐的兒子,整個房間都彌漫著惡臭。
“他應該沒什么大問題了。”韓非將舉行儀式的物品全部收起:“這臭味太濃重,鄰居們很快就會聞到。”
“我送你們離開吧。”中年男人從地上爬起:“之前我真的誤會你們了,我可以向警方證明你們是好人…”
“不用了,你躲在主臥里的妻子應該已經報警,另外你也沒有能力證明我是不是好人。”韓非冷冷的掃了對方一眼,然后朝李果兒招手:“我們走。”
“不殺了他們滅口嗎?”李果兒將刀刃放在了中年男人脖頸上。
“這里是居民區,尖叫聲會引來更多鄰居的注意。”韓非大步朝著外面走去,一刻不停。
從闖入高檔小區到離開,韓非一共也沒花費多長時間,他看似魯莽,實際上精確計算著每一步。
兩人從另一條路離開,翻過圍墻,坐上了出租車。
“現在去哪?”
“問李果兒,她的逃亡經驗比較豐富,我還處于失憶的狀態。”韓非看著指尖的紅繩,在吃掉那個孕育著恨的惡鬼后,原本暗淡的紅繩重新泛起血紅色。
聽到韓非說自己失憶,車內幾人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以他們的想象力根本猜不出韓非過去到底有多兇殘。
警笛響起,他們幾乎是前后腳離開,時間卡的剛剛好。
“韓非,你怎么知道他妻子在臥室報警了?”李果兒有些后怕,她有些看不透韓非:“明知道對方報警,你還那么淡定的去舉行儀式?如果我們直接進去殺了他們,是不是會更快更安全一些。”
“我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本能去做決定,其實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逃出小區沒多久,韓非就先把小尤放下了車,讓她在市區觀察警察動向,隨便去看看自己的家人。
天已經亮了,不過此時路上車輛還比較少,被全城通緝的兩人朝著更加偏遠的地方開去。
大約是早上九點鐘,韓非接到了小尤打給小賈的電話。
“我們明明是想要去救更多的人,但是卻被當成了通緝犯,被所有人厭惡和唾棄,只能躲藏在他們看不見的黑暗里,這感覺真憋屈。”小賈取下了自己的假發,擦著頭頂的汗:“被黑夜中的鬼追殺也就算了,天亮了還要被警方追趕,簡直是不給我們活路。”
“活路?”韓非回頭看了小賈一眼:“黑夜和白天似乎代表著兩種不同的選擇,我好像想起了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