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京都應天府。
少了諸子百家的人后,這里的日子又再次變得平靜而平凡,除了時常從普通百姓口中聽到一些有關北境戰事的議論之外,好像也沒有其他大的消息了。
而相對于大夏朝堂,以及應天府中的朝堂世家來說,這一年簡直就是非常糟糕的一年。
大夏北境四洲完全暴露在三蠻人的鐵蹄之下,大宗師級的主帥將領諸葛方殉國北境。
二十萬軍士也隕落邊關,這其中就有些諸多世家子弟的青年一代。
今日的朝堂之上,爭論的重點也發生了變換,不再是如何與三蠻人血戰,而是該不該應大周女帝的求援,發兵北境,從后背攻擊三蠻鐵騎,以緩解大周面臨的壓力。
“陛下,臣以為,四國本為一體,對抗三蠻、古狄,理應處于同一陣線才對!”
“陛下,臣以為不可,雖然三蠻人暫時退卻了,但是我北境四洲依舊處于三蠻人的鐵蹄之下。再說,冶州一戰,我大夏損失二十萬兵丁,大宗師之境將帥三位,如果此時再出兵,恐怕…”
戶部侍郎周末休走出文官對列,看了一眼四周的同僚,然后說道。
“陛下,周大人,唇亡齒寒啊,切不可只顧眼前之利!”
大理寺,一位白發年邁的老者顫顫巍巍的走出,行了一禮,神情激動的反駁著戶部周侍郎的話。
坐在龍椅上的夏帝,聽聞兩邊臣子對于此事意見不一,臉上也露出凝重的神色,也顯得有些驚疑不定。
而在大夏朝堂爭論的間隙,皇宮外,一處獨屬于皇家御用的富麗小院內,一隊人正在殿堂之上焦急的等待著。
“王爺,不能再這么等下去了,再拖下去,恐怕就出大事了…”
“申大人有和良策?”
“立即覲見夏帝!”
“好,我馬上跟門外統領提!”
這一隊人,正是從大周而來的特使團,到達大夏京都的第一時間就見到了夏帝,呈交了國書之后,便被安置于此,在焦急中等待了一天一夜。
而另一邊,京都朱雀大街之上,葉府的大門此時正緩緩打開,一身正裝的葉蘇成,在老管家顧伯的攙扶下慢慢上了馬車。
“去皇宮…”
顧伯開口說了一句,駕車的小廝應道,然后掛上門簾,手中揚鞭,馬兒應聲而行,朝著皇宮緩緩前行而去。
在聽到大周使團到達京都的時候,葉蘇成就知道,這一天已經來了,他的作用就是在個時候體現出來的。
在家中沉默了一天一夜,他已經不能再等了,即便是這樣,此刻的他依舊沒有下定決心,是否要做出這個決定。
“我這一輩子,得到的榮譽太多了,作為大夏的臣子,這樣的罪名,又怎么能讓君王去背負呢。”
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中,想到此處,葉蘇成的心中反而舒坦了很多,一些原本放不下的東西反而慢慢解開了。
從他知道夏帝的所做所為起,這一天終究會到來,而這也是他一直等待的,也只有他有這個資格為夏帝去背負這樣一個天下罵名。
馬蹄聲聲,皇宮紅色的宮墻慢慢的出現在視野中,待馬車走到宮門之前,駕車的小廝口中發出吁的一聲,雙手勒住馬韁,車架停了下來。
“老爺,皇城到了。”
“老顧,你在此等我吧。”
“……”
踏出車架,葉蘇成看了一眼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龐大建筑,然后神色自若,身子正了一些,在宮衛的引領下,身影緩緩消失。
“自古無情帝王家…”
朝堂上,文武大臣依舊沒有討論出一個結果來,誰也沒能說服誰。
至于夏帝,只是坐在龍椅上聽著,然后什么話也不說。
王永年立與身旁,目光看著腳下,不為其余朝堂官員的吵鬧聲而有所動容,這一切,都不是他該關心的事情。
“陛下,老太傅覲見!”
“……”
“宣!”
一位值守統領入朝堂內,開口說道,其余文武大員聽聞,盡皆沉默了片刻。
夏帝聽了,臉上不動聲色,但是心中卻舒了一口氣。
他心中明白,昨天大周的使團成員,帶著豐厚的物品,一一拜訪了朝堂多個部門的頭頭,所以今日的朝堂之上,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雖然他很高興,但是卻不能表現出現,只能先旁觀著,聽到老太傅入了宮門,他便知道,自己的這位太傅,已經為他做了很多了。
“葉蘇成,見過陛下,諸位同僚…”
“老太傅免禮,賜座!”
夏帝開口,然后身旁的王永年立刻邁著步子往下,身旁早已有兩個小太監搬著座椅上前。
王永年扶著老太傅的手,扶著他坐在座椅之上,又回到夏帝身旁。
“老太傅今日怎會有心,上得朝堂來呢。”
“啟稟陛下,老臣聽聞,三蠻二十萬先鋒鐵騎,沒有進攻我大夏第二關城,而是轉道從邳州去了大周邊關,大周女帝派遣特使入京,尋求幫助,所以,老臣特地為此而來。”
葉蘇成看了一眼身后的文武大臣,然后深色間有些堅決的韻味。
其余的文武大臣聽了老太傅的話,一時間也有些籌措起來,不知道老太傅這話是何意,也都不再開口言討此事。
“想不到老太傅還有此心,諸位臣工,日后當多以老太傅為榜樣,為我大夏盡心竭力!”
“臣等領旨…”
“老太傅對于此事,有個見解教授與朕?”
夏帝開口,語氣間帶著疑惑,然后目光誠摯的盯著葉蘇成。
埋頭沉吟片刻,葉蘇成剛要開口,殿外值守統領再次入殿。
“啟稟陛下,大周特使,清間郡王覲見…”
“宣!”
停頓了片刻,夏帝開口回應。
殿堂外,馬上有小太監扯著嗓子宣著夏帝的旨意,不一會兒大周的三個正副使臣便入了大夏朝堂之上。
“外使周武清,見過陛下…”
“……”
“特使匆匆覲見,可是有要事?”
“正是如此!”
為首,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開口道,目光掃視四周的文武大臣一眼,然后看到坐在首座的葉蘇成后,也上前禮問一句。
“外使有話,好讓陛下得知,我大周此刻正被古狄三蠻百萬鐵騎所圍,邊關危急,百姓系于水深火熱之間,我受女帝所托,來往大夏,懇請大夏出兵相助!”
“此事朕已知曉,今日朝堂之上,便是議論此事,特使還需耐心等待一二…”
“陛下…”
“陛下…”
大周特使清間郡王開口,正欲辯解一二,坐在首座的老太傅葉蘇成也出聲,打斷了清間郡王的聲音。
“老太傅有何事?”
夏帝看了清間郡王一眼,然后對著葉蘇成問道。
“老臣心中有些話,現在就當著堂上諸多同僚,以及大周特使的面講一講…”
“老太傅但說無妨,即便是朕的錯,太傅也不必忌諱!”
夏帝心中舒坦,終于到了這一步了,接下來就好好看著就行了。
“陛下,諸位同僚,我等都知道,半月前,三蠻人三十萬鐵騎侵我邊關,諸葛將軍帶領大夏二十萬軍士御敵,但是在敵人的陰謀之下,固若金湯的冶州城池崩裂,盡管我大夏軍士拼死抵御,但是三蠻人不計代價,用尸體堆出了一條路…”
“盡管我大夏軍士英勇,但是最后冶州城池還是淪陷,北境四洲暴露在三蠻人的鐵蹄之下,我大夏二十萬普通軍士,以及諸葛將軍三人都以身殉國。”
“五日前,三蠻人從冶州城池休整出發,匯合后續的三十萬大軍,匯聚成近六十萬的騎兵,朝著我大夏四洲推進,冶州、邳州大部分城池淪陷,近百萬平民百姓淪為三蠻人彎刀下的冤魂…”
“為了抵御三蠻人近六十萬的龐大騎兵,我大夏已經動員全國,糧食、物資、兵器、戰馬凡是用的上的,這些物資都已經送往了第二關城…”
“現在,三蠻人突然轉戰大周邊關,配合大周北城的古狄人一同侵犯大周,此事我大夏不能見死不救…”
葉蘇成說道此處,朝堂上眾多大臣的心中一驚,然后默不作聲的抬頭看了一眼龍椅上的夏帝,又回過神來。
即便是站在末尾,處于療養中的李衍景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他的心中想起了諸子百家被眾多大宗師圍攻之時的場景,還有天下第一殺手,大宗師無夜臨死前說的那番話,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龍椅上的夏帝。
但是緊接著,他又搖了搖頭,如果夏帝有這般雄心,那么四國之間的國力,早就不是這般了。
大夏的實力,軍事、經濟等也不是眼下這般,不好不壞的了。
葉蘇成停頓了片刻,然后繼續開口說道。
“如果此時大夏出兵從背后偷襲,三蠻人必定會承受重重一擊,但是三蠻人可是還有近四十萬的后續援兵呢?”
“萬一三蠻人怒急,聯合古狄人一同攻夏呢?大夏還能再如現在這般,抵御住如此龐大的壓力呢?”
“而且,三蠻人雖然蠻野粗俗,但是他們的宗師、大宗師數量,也有數十之多,我們不能小視。”
“老太傅…”
聽聞此處,朝堂上的眾臣已經震驚了,目光在大周特使身上和葉蘇成身上來回折騰。
“老臣不贊同出兵。”
葉蘇成的最后一句話,讓朝中的眾多大臣們目瞪口呆。
而大周的特使三人,已經被葉蘇成的這句話給驚到了。
畢竟,他們很清楚葉蘇成在大夏朝堂的重量,如果他不贊同出兵,即便是夏帝自己,也不好反駁。
可是,老太傅葉蘇成為何會反駁呢?
要知道,當年大周的那位女帝還沒登位前,可是在他門下學習了三年之久,是名副其實的師徒關系。
而且久葉蘇成被三蠻暗殺,重傷垂死,大周女帝聞言,也同樣下了不惜代價的帝令。
誰也不知道老太傅心中是何想法。
但是,在老太傅開口表態之后,朝堂上的文武大臣皆都沉默不語了,然后靜待夏帝決斷。
就連一心只做吃瓜人的李衍景,此刻也處于濃濃的震撼之中。
然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夏帝,又看了一眼葉蘇成,又掃視了大周特使三人,然后又沉默不語。
這些事,跟他關系不大。
另一邊,龍椅上,夏帝聽聞葉蘇成的這番話,臉上依舊顯露出震驚的神色,但是心中卻已經早已知道了這個結果。
沉默了片刻,夏帝的臉上顯露出沉重的神色,看了大周特使三人的臉面一眼,然后開口說道:“此事暫緩,容后再議,大周特使也別心急,且先回去等待一二。”
“退朝!”
“……”
夏帝心中大爽,朝中眾臣心中雖然想法各有不同,但是此刻卻也只能如此了。
而最難受的,莫過于大周特使三人了。
他們心中已經明白,眾多大臣心中也已經明白,夏帝心意已決,不然也不會在葉蘇成說出口以后,就如此匆匆的將話語定下,然后退朝了。
“老太傅,陛下有請…”
“……”
跟著王永年朝著宮廷內里而去。
御花園中,夏帝早已經等候在此,他的目光中依舊沉穩,待看到隨著王永年進來的葉蘇成后,他的目光中有著一絲動容。
“師傅!”
葉蘇成到來,夏帝屏退了眾人,只剩下兩人以后,身為帝王之尊的他,此刻竟然朝著葉蘇成跪了下去。
“陛下,不可!”
葉蘇成大吃一驚,然后將夏帝扶起,卻感覺手上傳來沉沉的感覺,夏帝的身軀紋絲不動。
“咚!”
夏帝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扣了三下,他才在葉蘇成的扶持下起身。
“何需如此!”
“……”
面對葉蘇成的嘆息,夏帝心中一動,情緒有了些許松轍。
“或者,這一刻我才像個人?”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仿佛又回到了剛拜師之時的那般。
腦海中閃現出許多畫面,然后一截斷困的錦繡,一支殘臂,一塊金色面具,以及許許多多讓他難以忘卻的畫面。
拉著老太傅的手,夏帝才感嘆道,師傅真的老了,手上都已經出現了褶皺。
“師傅為我做了許多,如今還要替我背負這天下罵名,我心中有愧。”
“陛不必如此,身為臣子,主辱臣死,只是一些罵名而已,這又算什么呢。”
“對了,師傅,聽說無雙也啟程前往北境而去了?”
“呵呵,兩日前出發的,相必此刻已經到達了北境了吧。”
“好啊,我大夏有如此少年,必定能夠成就大業…”
御花園中,夏帝跟葉蘇成在閑聊著。
偌大的皇宮中,后宮除了皇后一人,妃嬪三五人,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五人,然后便只是宮中的太監宮娥之類的了。
夏帝如果想找人傾訴,多數時候也只是很王永年以及禁衛統領李毀嘮叨幾句而已。
第二日一早,朝堂上王永年在宣讀著夏帝的旨意,大周的特使清間郡王周武清捏著手指,然后帶著使團出了京都,朝著大周國境而去。
朝堂退散后,一則消息也在民間緩緩傳播開來。
大周被百萬大軍圍困,危在旦夕,大周女帝派遣特使出夏,請求援兵,但是卻在朝堂上被葉老太傅當著大周特使的面,出言否決。
第二日,夏帝便做出了與老太傅態度一致的旨意。
朝堂上,很多人搖頭嘆息,然后又默不作聲,他們都明白,但是卻不能說而已。
僅僅是私底下議論一二,葉已經是大忌了。
民間對于這一消息的反應還有些遲鈍,并未有多大的反響,但是諸子百家,已經大夏世家等等,皆已經有了明確的理解。
不同的人對于這件事,也有些不一樣的看法,但是這世界上,聰明人卻永遠不缺。
“先生可有什么要教于我?”
“公爺,眼下情況已經明了,如果想更進一步,您需要有所動作了。”
“哦?何為?”
“陛下手中的刀,少了一些。”
“此事容我想想…”
大夏文院之中,剛穩固了大宗師境界,龍孝文便召集了幾位副院長,以及其余資深練習博士等匯聚在至圣宮中。
“院長,老院長此舉,妥否?”
“不知。師傅做出此舉,應該有他自己的考慮…”
“滄海,你有多久沒有看望師傅他老人家了?”
“回院長,已有三月有余…”
“嗯,此舉不妥,明日你代我去府上看望一下師傅吧。”
“好!”
文滄海神色凝重的應道,然后一言不發。
在至圣宮門外,一個儒生此刻正手舉著酒壺,張著嘴,舉止輕浮,但是路過的儒家弟子卻都不敢上前呵斥阻止。
“滄源,身為儒家弟子,為何如此不顧禮義廉恥!”
“呵呵…哈哈…禮義廉恥…哈哈”
回頭看了來人一眼,文滄源口中發出癲狂的笑聲,然后又喝了一口酒,步伐搖晃的走出了大夏文院之中。
文滄海皺了皺眉,卻沒有上前追回文滄源的想法,只是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也走出了文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