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塞爾瑪和馬修之間相隔不到二十厘米,幾乎是臉貼臉站立,在這個距離上,一個完全沒有經過訓練的成年人揮出的刀,就相當于有人隔著五十厘米對著你的腦門開槍。人類在實驗中表現出的極限反應速度是100毫秒左右,混血種可以將這個極限再縮減29毫秒,但即便如此近距離躲避子彈也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尤其是在對方突然發動襲擊的時候。
除非你早有準備。
馬修手中的匕首刺中了一塊堅固的鐵,那是塞爾瑪的手槍槍身,然而塞爾瑪做了一件讓獵人們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松開了握槍的手,反抓向‘黛絲’的手腕,頂住了那柄自上而下劈來的軍刺。手槍被馬修的匕首尖端頂著撞擊到塞爾瑪的胸口,槍身暫時充當了鎧甲。塞爾瑪旋身踢中馬修的胸口讓他連連后退,同時另一只手在自己身前劃過,‘唐老鴨’握軍刺的手被整個砍了下來,帶著倒鉤鋸齒的軍刺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塞爾瑪在空中交換了用刀的手,廓爾喀刀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自然墜落,正好被塞爾瑪縮回的左手接住,看起來就像是有引力把刀柄吸回了她的手上。緊接著就是一道弧長的刀光,‘黛絲’及時后跳躲過了這見血封喉的一斬,但兩秒后她的喉部還是裂開了一小道傷口,猩紅的血液慢慢滲出,在她素白的皮膚上顯得尤為耀眼,像是被白羊絨包裹起來的紅寶石。
‘唐老鴨’被砍掉了整個右手,竟然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迅速跟著‘黛絲’一起后撤幾步,馬修慢慢站了起來,其它獵人圍成一個半圓,槍口紛紛指向半伏在地面上的塞爾瑪,背上沉重的黑箱早已被他們卸下,堆在平民們旁邊的角落。
平民們這次甚至沒什么動靜,大概是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傻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畢竟那些泛著冷光的兇器并不是針對他們,不像那些會毀滅沿途一切生命的死侍。
塞爾瑪起身,漂亮的小麥色皮膚在照明棒的光芒下像是微微發著光,但她此刻沒有任何表情,琥珀般的眼睛里藏著冷光,與她手上那柄新月般的彎刀一樣懾人。她的右半邊頭發少了一截,‘黛絲’的速度遠遠比‘唐老鴨’更快,塞爾瑪不惜先解放雙手賭那把手槍能擋住馬修的匕首,就是為了先應對住她的攻擊,但即便這樣塞爾瑪還是失去了一段精心保養的頭發。
“野狼就是野狼,你對它再好在它眼里也只不過是個備用食物,你給他吃的和一個溫暖的住處,但等你虛弱的時候它一定會撲上來咬斷你的喉嚨。”塞爾瑪冷冷地說,“我見過很多獵人把自己比喻成獨行的狼,確實很貼切。”
“家養的狼和野生的狼也是不一樣的東西啊。”馬修摘下了米奇面具,對著塞爾瑪微笑,“被豢養的狼生病或者饑餓時有人會照顧它們,但野生的只能在冰天雪地里凍死,被獵人找到,最后變成狼皮地毯和大衣的材料。所以野狼必須永遠強健壯碩,把所有東西都當成自己的敵人,虛弱的那一天就是它死亡的時候。獨行的狼和狼群也有區別,你們失去了同伴就會變得孱弱,就像獨自迷失在非洲草原上的角羚。”
“現在看起來你們才是分工明確的狼群,我是那匹虛弱時被圍攻的孤狼?”
“不不不,關于這一點我沒有說謊,美人。”馬修攤手,“我確實不認識這些人,他們也不是我的‘同伴’,但你親愛的小男朋友是一條闖進草原的惡龍,為了不讓這頭龍搶走獵物,我們這些孤狼也只能暫時聚集起來先想辦法咬死他。”
“狼是狡猾的生物,但智力未必夠用。”塞爾瑪淡淡地說,“如果我告訴你他其實沒有失去意識,你覺得自己還能活多久?”
馬修聳肩:“我看過中國的兵法書,里面的很多東西都很有意思,你的‘空城計’用得未免太拙劣了,美人。”他這句話用的是純正的中文。
“‘九分鐘的期限’,對不對?”馬修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們說話的時候應該更小心些。”
“是么?那開槍吧。”塞爾瑪輕描淡寫地說,“既然這樣你們應該沒什么好怕的,或者其實你們四對一也沒什么信心?”
馬修嘆了口氣:“美人,我真好奇你的出身,什么樣的地方能培養出你這么楚楚動人的…瘋子?”
此刻在塞爾瑪身后,寧秋斜靠在墻上坐在地上,雙眼緊閉。他的作戰服后袋上多出了一個球形的高爆手雷,手雷拉環被掛在后袋的口上固定住,就像被鑰匙扣鎖緊的手機掛墜。手雷的本體上纏繞著一根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長細線,另一端就纏在塞爾瑪的手腕上,只要把長線縮卷到適當的長度讓線繃緊,她輕輕一扯就能讓手雷和拉環分離。
這間休息室很寬敞,可也絕不算大,手雷的爆炸能夠波及到里面的每一個人。所以獵人們在攻擊未得手后立刻與塞爾瑪保持了距離,也不敢隨意開槍。
“你的觀察力還不錯。”塞爾瑪說。
“剛才你抱著他這么久不動,不就是在設置這個小機關么?開始我以為你是心疼他,差點就看漏了。”馬修苦笑,“把那個東西完整地取下來吧,我們沒興趣和你同歸于盡。”
“身為一個演員你沒有看過警匪片么?”塞爾瑪反而微笑起來,“手里握著人質和炸彈的匪徒是不可能輕易地把遙控器交出去的,要不要試試想個方法巧妙地解除我的炸彈?”
“這有什么好處呢?”馬修無奈地說,“我們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一聊不好么?”
“可以啊,不如先說說你們有什么底氣走出這里吧。”塞爾瑪隨意地說,“這一切都是你們干的?”
“不,不要誤會,這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馬修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是清白的,“我之前說的都是真的,我只是個獵人,不屬于任何組織,看起來雇主是要坑殺我們所有人。”
“連這個詞都知道?看來你對中國歷史確實有研究。”塞爾瑪說,“你還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
馬修微笑了一下,并未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他亮起的瞳孔,燦金色替換了綠色,詭秘的花紋在其間緩慢地流動。‘黛絲’,‘唐老鴨’和‘高飛’面具上空洞的眼窩處也有黃金色亮起,就像兩盞透過孔洞照射過來的燈光。
“能夠自主點燃黃金瞳,說明你們已經不是初入這個世界的新手了。”塞爾瑪看了他們一眼,“其他獵人都被你們殺了?”
“只是一部分。看起來雇主挑選的‘進攻方’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稍微有些水準的似乎都被分配到‘防守方’來了,獵殺的時候也完全讓人提不起精神吶。”馬修不無遺憾地說,“不過很快我們就沒有動手了,因為他們死亡之后變異了。”
塞爾瑪心頭一凜,她隱隱抓住了這句話的重點。
“是不是有些難以接受?但很不幸,那些‘死靈’全都是活人變的,我們那位死在二層的同伴此刻應該也變成了其中的一員。”馬修微笑,“而且你們似乎還不知道,那些東西是殺不死的,我們試著把他們燒成了骨架剁成了碎片,但它們還是復活了。所以我很驚訝你的小男朋友竟然還能活著回來,幸好他的體力不支,不然我們只能任你們擺布。”
“但今天我們才是幸運的!哈利路亞!”馬修大張雙臂,臉上泛著難以自制的笑容,“高危混血種在黑市能賣出天價,還有你這么一個極品的美人…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嘗嘗你的味道了,我親愛的姑娘!”
他忽然愣住了,塞爾瑪理也不理他,把細線在手上繞了幾圈,單手扛起寧秋向著他們迎面走來。獵人們主動散開與她拉遠了距離,但包圍圈依舊存在,四人隨著她的移動而挪動位置,始終把距離保持得不太遠也不太近。
平民們都待在休息室的某個墻角,老唐和艾德琳怔怔地看著塞爾瑪抓起一個黑箱放在他們前面不遠,一屁股坐了上去。塞爾瑪背對著平民,正對著三個槍口,表情平靜得像是在戲院里觀看演出。寧秋斜倚在她身上,昏迷不醒。
“閑話聊得差不多了,現在來談談正事吧。”塞爾瑪掃視獵人們,她坐在低矮的黑箱上目光卻居高臨下,仿佛女皇召見自己的臣民。
“我想我們沒有太多時間與你在這里促膝長談,美人。”馬修微笑,“但我現在確實沒什么好方法解決你的炸彈,那么就說說吧。你想聊什么?”
“不用擔心,只是一個問題,問完我就沒什么話可說了。”
下一刻她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驚呆的事情,塞爾瑪握刀的右手一劃,連接著手腕和那顆高爆手雷拉環的細線斷裂了。她拿起手雷,把它像一個石頭那樣拿在手里拋著玩,在某一刻又忽然把它輕輕扔了出去,手雷滾到房間的一角,上面的拉環完好無損。
塞爾瑪看著面容凝固的馬修,微笑起來。
“現在回答我吧,是什么讓你們覺得…我一個人不能殺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