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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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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駭濤心中清楚,父親從不輕易許下什么諾言,今日既然已經點頭答應了趙剛,他是定會全力以赴的。可是看他只在窗前踱步的這大半日時光,竟好似又蒼老憔悴了十余年,他心中恍然察覺到,這個點頭允諾并不那么好實現,甚至會有性命之虞!

  鐵浮屠來回徘徊了好久,終于轉身從衣櫥下的地板暗格中取出來一根齊肩長的“六刃篙”,一柄形似他平常打豬用的竹篙的鐵鑄兵器。

  即使塵封了十余年,這銀白的刃芒仍未銷色,上面的道道劃痕,記錄了自己當年縱橫江湖時的大小戰役。斑斑紅影,則是象征著自己戰勝的榮譽,對手的鮮血。

  這些痕跡和顏色都是最能令一個遲暮英雄再振豪情的有力藥劑。

  鐵駭濤雖有行俠仗義之心,但這些年來與他父親相依為命,父子情深,他知道父親曾是江湖英雄,怎奈他已年近古稀,自己又怎忍心看著父親再提刀拼殺,與殺人不眨眼的江湖中人為敵?

  思索了好久,他忽然一拍大腿,心中暗忖道:“這將‘烽煙令’送至‘天生毒門’的什么狗屁任務是他雷霆殿的家事,本就與我殺豬賣肉的鐵家父子二人毫不相干!只怪自己今早一時氣盛,多管閑事!但若這趙剛能夠好轉過來,他自然就不能將取送‘烽煙令’這危險差事再托付相求于我父親了!但這什么‘透骨花’的毒如此厲害,除了‘貞女宮’有解藥,普天之下竟然無人能解——”

  想到這里,他腦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他心想憑這人游歷江湖的學識,對江湖中事了如指掌的程度,或許能知道解開這奇毒的偏方也不一定呢!

  “爹!我有辦法了!”

  鐵駭濤念及于此,當即高興得推門狂奔了出去。

  “核桃!你去哪里?快回來!”

  這是鐵浮屠今天第二次沒能阻止住鐵駭濤,他望著鐵駭濤隱沒在街口的身姿長影,不覺的心驚肉跳,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卻又只能不住的跺腳嘆息。

  “你這沖動莽撞的性格,遲早會害了你的!”

  鐵駭濤只管往前狂奔而走,哪里還聽得見他父親的哀語,他心中只想到在那趙剛被骨刺刺穿心臟之前找到救他命的辦法,他父親就不用焦心謀劃如何實現這點頭了的承諾了。

  之前的數年時光里,他都在絞盡腦汁的思索著如何在江湖中揚名立萬,一戰成名,然而只在今天這數個時辰的提心吊膽后,他卻只一心想著如何讓父親擺脫這道心理上的俠義重軛可能帶來的生命危險。

  自己縱然陪著他在這靈江鎮上做一輩子殺豬匠也能心安了。

  他這少年頭腦,沖動心性,又哪里知道江湖武林的復雜和險惡。

  豈是他想多管閑事便多管閑事,想安穩身退就能安穩身退了的?

  世道人心千萬丈,一惹紅塵成孤魂。…

  鐵駭濤奔出好遠才發現夜色早已如今黃昏山谷中的霧障一般籠罩了下來。他這一日起床后便在恍如夢境的晨霧里和他父親殺豬,買豬,接著在黃昏的山谷大霧里多管閑事攤上“烽煙令”這個包袱,再到如今他又在這宛如霧障的夜幕里去尋求卸掉這包袱的辦法。

  這一日過得倒真是云里霧里,恍如夢境。

  人生有時豈非本就如同夢境一般,虛實難辨?

  冬夜寒露甚重,小鎮狹窄的街道上除去仍舊開門營業著的店鋪還高掛燈籠外,其他的門戶已是漆黑一團,緊閉無聲了。

  這小鎮上的尋常百姓在白天里忙了一整天的農活或生意,此刻早已按照多年來的生活習慣吃了晚飯,飲下一盞滾燙的米酒,瑟縮在被窩里躲避寒夜,或安然入夢,或因尋常瑣事困擾著久不能眠。

  鐵駭濤此刻卻被這涼如冰露的夜風吹拂得精神抖擻,完全忘卻了這一整天還未進食的饑餓,腳下邁步如飛,盞茶功夫便駐足在了御河酒樓門前。

  一座城市,或是一個小鎮,只要不是太過貧瘠荒涼之地,無論酷暑炎夏還是冰天雪地,總會有三種店鋪終日開門營業,夜里紅燈高掛。

  一是酒樓飯店,二是旅舍驛站,三是煙花香閣。

  墨陽小鎮雖不甚大,但卻位處綿州、德州、錦官城,三地交接的咽喉地帶。多有來往的生意商人,武林弟子,官府差使經過歇腳,也有大城中的達官顯貴偶爾路過。

  多年前,錦官城蜀梟王的私生子也住在這個鎮子上,鐵駭濤猶記得那個紈绔發小李擒天的模樣,他小時候就常常給李府上送肉,但是可惜,多年前的一個夜里,李府被滅門了,那個愛吃豬腰子的發小不知所蹤。

  酒樓側房的馬棚里嘶聲偶起,今夜這御河酒樓的生意似乎很不錯。鐵駭濤輕車熟路的上前推開了酒樓遮風御寒的大門。

  大堂里燈火通明,亮晃晃的燈光將這酒樓照耀得像是初秋的艷陽天,溫馨怡人,令人心情舒暢。

  但大堂里坐著的這兩桌客人令人眼見了卻不怎么能溫馨又心情舒暢得起來。或許還會讓人后脊發涼,腦袋發脹。酒樓的孫老板最不喜歡做的就是他們的生意,但最不得不做的也是他們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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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來了你得自求多福,笑面迎接,如若福祉降臨,一切平平安安,他們酒足飯飽后多半會出手闊綽的豪擲銀兩。如若中間鬧個什么小插曲,老板不但有可能得負責埋尸洗地,還得自己笑著承擔一切打砸摔壞了的損失,以消解和避免更深的沖突,更大的損失。

  他們就是終日靠刀頭舐血為生的江湖中人。

  鐵駭濤在這酒樓里也算是見慣了各色各樣的江湖中人,但如同今晚這般奇異的江湖中人湊在了一張桌子上圍坐著的情況他還是首次遇見。

  所以盡管他很焦急的想要盡快找到自己正在尋找的那個人,但也忍不住往那大堂右側的一桌人多瞧了兩眼。…

  這桌總共只坐了四個人,靠近柜臺一側的上方端坐著一個青衣光頭和尚,和尚生得濃眉大眼,眉心間長著一顆肉瘤,像是凸出來的第三只眼睛。和尚很胖,肥碩的身軀堪比廟堂里的石像佛祖,此刻他嘴里竟然塞著一只雞腿,含混不清的咕嚕著些什么。

  和尚右手邊默默的端坐著一個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中年人生得瘦削,兩手扶著兩腰旁的雙刀,神色嚴肅,似乎隨時準備抽刀拼殺,又似乎這只是他多年來養成的一個動作習慣而已。他面前還留著半碗飯,米飯上剩著一只咬了一口的燒雞腿和一片肥肉,一夾豆芽。

  這個長得和山羊神似的中年男人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所以連帶著胃口也極其不好。

  但他對面那個包著頭帕的矮子的心情看起來卻是好得不得了,因為他和那胖和尚談話間笑得一雙眼睛已瞇成了一條縫,一條幾乎已不見眼珠的縫。他兩手還捧著一條酥魚,正在津津有味的啃著。

  并且背對著門而坐的那個高高瘦瘦像是纖擔一般的男人看起來心情也很不錯,他正玩弄著手里的一根槍頭鐵拐,眼含笑意的傾聽著那胖和尚和矮子的對話。他面前的碗里的飯也是吃完了的,只有酒杯里仍是滿滿的一杯酒。

  鐵駭濤暗暗心想這桌人真是奇怪,開心的人看起來特別開心,沉默的人又特別沉默。他們雖然有說有笑,但空氣中卻又莫名其妙的氤氳著一股微妙的壓抑氣氛,大笑著的矮子和胖和尚等人很壓抑,沉默的山羊胡子也很壓抑,他們每個人都似乎憋著一肚子的氣,卻又不敢發泄出來。

  那桌人身后的角落里還有一張桌子,桌子旁只坐著一個年輕男子。男子身材頎長,他身上素白的長衣沾滿了酒漬和污跡,看起來已有很長時間沒有換了,本應被頭上青布綸巾束起的長發也有一撂垂散在了眼角額前。他滿身都散發著風塵仆仆的氣息,但沒有人會覺得他很邋遢,因為你總是能感受到他的面孔上隱約間彌漫著的一股似有似無的放縱笑意,那笑意里透露出來的氣質仿佛在昭示著他就如同一匹在草原上生長大的野馬,不受韁繩的控制,他渾身骨骼支撐起來的輪廓線條又是那么的傲然自信,是那種對世間一切都滿不在乎的自信。

  鐵駭濤只撇見了一眼他的面孔,接著就只能看見這個自信卻又有些落寞的年輕人的側面了,因為那人只看了一眼入門的鐵駭濤,就回過了頭,繼續一只手支在桌面上撐著半邊臉,隨意的玩弄著從盤子里夾起的一顆花生米。花生米的紅衣窸窣飄落干凈,他便隨手一扔,米粒在他嘴里慢慢被咀成了粉末。他面前另有一盤辣子雞,還剩著大半盤煎得黃澄澄的雞肉,辣椒卻早已被吃得干干凈凈。桌面上東倒西歪的擺著兩個空酒壇,和一壇開了封的酒。…

  那是這酒樓里出了名的烈酒“紅刀子”。

  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

  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不僅有些落寞,似乎還有些寂寞,只有內心寂寞的人才會刻意尋求這些味道感官上的刺激來填補內心的空虛。

  他是一個讓人第一眼見了便會無法自制的去思索他的內在,猜想他的曾經的人。

  這是這個落寞男人特有的魅力。

  他的右手邊工整的躺著一柄灰布包裹了的長劍,長劍只露出古樸陳舊的劍柄,劍柄尾端是一朵精致的蓮花圖樣,一朵青色的蓮花!讓人見了總會忍不住去猜想這亂桌上工整躺著的包裹內的長劍的形狀和顏色。它的紅色深不深?它殺了有多少人?

  不知這是這柄劍特有的魅力,還是因為它躺在這個男人的身邊,才會顯得意義非凡。

  但鐵駭濤只是匆匆一瞥,并未過多去思考猜想。因為他正急著去找在這酒樓里表演傀儡戲的姬老頭。

  姬老頭游歷江湖數十年,熟知武林中近五十余年來幾乎所有大大小小的恩怨往事。他表演的傀儡戲便是將這幾十年來武林中斬不斷,訴不清的恩怨情仇,殺戮斗毆,重現給數十年后的武林后輩觀看。

  鐵駭濤剛剛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正好迎面撞上剛轉角下樓來的酒樓伙計蔣四。

  “嘿,鐵核桃,你怎么到現在天黑了才來?大腸和豬肝呢?今上午怎么沒給我送過來?酒樓要用呢!你知不知道今天酒樓來了筆大生意,急著用呢!”

  蔣四是酒樓廚房掌勺師傅蔣三的兒子,他和鐵駭濤是發小,兩人熟識,一碰見便直呼小名問道。

鐵駭濤焦急的道:“大腸和豬肝  本書域名:,免費追書手機版:m.biqugge。

  還在豬肚子里呢!姬老頭在哪里?我找他有急事!”

  蔣四伸手抵住了鐵駭濤的肩膀,不讓他上樓,好奇的道:“你這么急著找他干什么?要看哪一出傀儡戲?‘天生毒門’二兩毒藥滅‘蜀中唐門’?還是江湖中人一直期待著有生之年能看見的‘無煙公子’大戰‘笑書生’?”

  說到最后蔣四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只因“無煙公子”和“笑書生”正是當今江湖中名氣最響亮,傳聞武功最高強的兩個后輩年輕人。但兩人從未交過手,也并無門派恩怨和先輩仇恨作兩人交手的引子。為了實現眾人夢想中的“無煙公子”和“笑書生”一戰,也曾有人模仿姬老頭用傀儡戲表演過,但那人早已被觀眾亂刀砍死。

  因為他在表演中分出了勝負。

  沒有人認為“笑書生”會敗在“無煙刀”下,也沒人希望“無煙公子”倒在“書生劍”下。

  是以只要有人一本正經的將這兩人當作對手舉例出來,那便當真是當今江湖中天大的笑話了。

  鐵駭濤急躁的撥開了蔣四的手,皺著眉頭嚴肅道:“四麻子,我真的有急事要找姬老頭!你快去幫我把他喚出來!”

  蔣四見鐵駭濤一臉當真的神情,便也知趣的收起了玩笑的笑意,只道:“你難道不知道這整個二樓今晚都被貴客包了下來了么?姬老頭正在給貴客表演傀儡戲呢!而且姬老頭說他表演完了這場戲就要到外地去給某個大戶人家作慶生表演。好像是去“天生毒門”,我也不太確定——”

  鐵駭濤急得一跺腳,道:“不行!他今晚必須跟我走!只有他也許能救那人的命!”

  蔣四一聽關乎人命,這一生都安安穩穩居于小鎮的青年人立馬緊張慎重了起來。急道:“要姬老頭去救人啊?!那我——那我去問一問那貴客,能不能通融一下——”

  鐵駭濤喜上眉梢,忙推著蔣四道:“好!快去!我在大堂里等你!”

  那蔣四轉身跑了上去,但沒走兩步忽然又轉了回來,神秘兮兮的道:“我這次幫了你,今后你可得少和姬老頭的孫女搭話,就算她主動和你說,你也不能理她!要做出一副讓她討厭的樣子,知道了么?”

  鐵駭濤沒好氣的道:“好好好!我不理姬小鈺,我讓她討厭我,她是你的!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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