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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不過是人

  江舟城演武大會終于是結束,陳單午對于誰最后拿到了第一名、誰又是第二名根本不關心,這種事不管怎樣都和他本身沒有關系,他從李玄舟離開江舟城那一天開始算起,幾日都在詳細調查那天出現的兩個神秘女子。

  起初心中還是有些希冀,認為對方再怎么是個人物,其實也不可能是都疆仙島的人,要知道都疆仙島的弟子一個個高傲的很,簡直就是拿鼻孔看人,若不是藏劍山莊這樣有著生意往來的存在,他們是萬萬不會和普通的凡人有什么瓜葛,他們自認為自己可是神祇。

  不過最后實際情況是調查出來了,這兩個女子的名姓都是知道,即便不清楚對方具體家族內部的情況,這卻可以非常明顯的知道對方就是都疆仙島的人。

  于是問題可就變得非常的古怪,這區區一個乞憐人少年怎么會和都疆仙島的人有這樣的關系?

  甚至于都疆仙島的人還要和他一起在這樣的客棧里面喝茶?

  這不就是胡來的嗎!

  難不成這個叫做李玄舟的小童背后還是有些勢力,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這樣簡單明了?

  事情一旦往這個方面開始思考,陳單午就已經是有些回不去。

  這眼珠子里面回憶和李玄舟交談時候的一些情況,他已經開始將李玄舟想象成一個老奸巨猾的存在。

  甚至就是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家伙。

  相當難纏。

  更夸張點的來說,陳單午并不是沒有去猜測李玄舟是什么童姥,也就是看起來是小年紀的少年,實際不知道修煉了多少年?

  “煩人的很,這種事情怎么越是調查越是覺得混沌不堪。”陳單午頭皮發麻。

  一件事接著一件事來,真的是絕了。

  而這個時候手下的弟兄則是有事情要匯報,這還是上一次收了陳單午一兩銀子的那個差役。

  這一次他要說的東西則不是和青雨門有關系。

  “陳統率我可算是找到您,其他人都在慶祝,怎么您這一個人跑到這河邊來了?”他諂笑著,目光直接在陳單午的袖口里面瞧見了一下,這隱約好像是能夠看見袖口里面藏匿的金銀,如果這些金銀都是自己的,這該多好。

  “有什么事情啊?”陳單午是不滿意的嚷嚷了一聲,“還有蠻甲他在里面沒有問題的吧?”

  演武大會已經是圓滿舉辦,現在整個江舟城就是陷入到了一種慶功宴的狀態中,得虧是他們這幾日在江舟城里面勞累的很,最終沒有讓整個江舟城在其他兩個大城面前丟臉,所以上頭直接給他們準備了一場慶功宴。

  慶功宴上面沒有什么其他人,都是江舟城里面的各種士卒,隨后更是會在慶功宴結束之后,一個人發放一兩銀子。

  這一兩銀子即便不多,不過能平白無故的弄到這一兩銀子也是爽快的很,所以這家伙現在瞧見陳單午這種愁眉苦臉的樣子,他也是不能理解對方到底是在思考什么。

  “蠻甲沒事,他好像是被喝多了,整個人靠在梁柱后面睡大覺,有兄弟們幫著照顧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他這笑著說道,語氣也是在說完了蠻甲的事情后,開始變得有些小心翼翼。

  “而陳統率我這邊過來打擾您還是因為那杜蘭的事情…”

  “杜蘭的事情?”

  萬石崗這眼珠子里面可就有些不滿意了,“怎么,你是幫助誰來求情?”

  “誒,小人身份卑微的很,怎敢幫助什么人求情。”

  這士卒趕忙賠笑,再忍不住的詢問了一下,“只是小人不知道為什么好端端的杜蘭突然之間不讓在三個城池里面售賣了啊?”

  “那原本弄了很多杜蘭的藥商該怎么辦?”

  “這些杜蘭不就是爛在他們的手中,他們不就是要血虧一大筆,甚至于還有不少的普通小商人,他們好不容易攢了點錢,是準備從杜蘭開始入手,是想要借助杜蘭慢慢的做起來這藥商的生意,結果這突然一道令牌就這樣下來,他們已經是虧得滿頭是血,甚至于小人這邊也是聽說不少人在背后開始不信任正三個大城,甚至于對現在的這世道更加埋怨不公。”

  如果僅僅是從這個士卒的口中來了解這個問題,這是根本看不明白的。

  不過他要說的這件事,實際非常簡單。

  則是要從一個叫做杜蘭的藥草開始說起。

  杜蘭這種藥草本質上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是屬于叫做煙林琵琶葉的廉價替代品,在不少郎中的研究下,這杜蘭的副作用要比煙林琵琶葉小得多,以至于同樣具備有一定的成癮性,但使用杜蘭顯然是一種更加實在的解決辦法。

  畢竟一株杜蘭只要三文,一株同樣藥效的煙林琵琶葉則是需要三十文,完全十倍的價格差。

  那么在士卒的眼中,這件事本來就不應該發生。

  杜蘭和煙林琵琶葉都是治療一些常見疾病的剛需藥草,日常使用量非常大,什么挫傷、擦傷都能有比較好的效果,甚至于泡茶喝都能讓人提升醒腦,所以站在正常的買家百姓的角度來看這種事,明顯是使用杜蘭更加的劃算。

  那么就近的三個城主為什么要突然禁止杜蘭在市面上售賣,更是直接說杜蘭這種東西藥效不明,危險的很,屬于不講明白緣由,就一刀切斷買路渠道的做為。

  陳單午聽的直翻白眼,“你實話和我說,你是不是私下也做了杜蘭的生意?”

  “誒這…嘿嘿。”

  士卒這就摸著后腦勺,在陳單午的眼中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肯定了,“不是小人做的,但是小人的弟弟,是一個小少年,他這邊的確是進了一批貨,這是攢了一兩年的金銀,是準備嘗試著做做生意,以備不時之需,結果他好不容易費盡心機入行,在江舟城舉辦演武大會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契機,是弄了一批杜蘭,準備是在演武大會結束之后慢慢的兜售,結果這好巧不巧,杜蘭直接被禁止售賣,您說這巧不巧?”

  士卒說的也是大實話。

  他弟弟在演武大會之前弄了一批杜蘭,當時什么禁止杜蘭的消息都沒有,只是偶爾傳來兩句有關于杜蘭的風言風語,他也是知道的,尋常百姓懂得本來就不多,只要官府這邊三言兩語的忽悠一下,還是會有不少人全盤相信。

  只是當時傳遞杜蘭有害的消息還不會有多少人知道,依舊是有不少的人愿意使用這種廉價好用的杜蘭。

  結果就這樣短短的三天,就演武大會結束的三天之后。

  就在今天早上,三個城池聯合發布了一紙通告。

  通告上面說禁止杜蘭在各大藥坊流通,如此即便是一些人還能在私下弄來杜蘭,但失去流通性對于一個藥草來說就是死罪,杜蘭就會這樣被滅掉,甚至杜蘭在江舟城中一時間就是失敗的代言詞,各種罪名幾個時辰就已經是套在杜蘭的頭上,導致士卒弟弟辛辛苦苦兩年的錢財不翼而飛,只能眼看著杜蘭慢慢的腐爛。

  于是這士卒過來找陳單午的目的非常簡單。

  他想要看看陳單午有沒有辦法幫忙出掉這一批貨,以后再不碰這杜蘭就是。

  陳單午則是完全明白對方的意思,或者對方剛剛開口提出來杜蘭這個詞語的時候,他就已經是知道了對方的意思。

  而此時在對方期盼的眼神中,他也是裝出來了一份非常為難,并且有些痛心的樣子,“你如果知道杜蘭為什么被禁,你就不會再過來找我幫忙,畢竟你應當是一眼就能看見這種啞巴虧只能往肚子里咽。”

  “啊,此話怎講啊,陳統率?”士卒立刻緊張起來。

  “此話怎講?哈哈,很容易講。”陳單午語氣小了些,“雁過拔毛的道理你懂不懂?”

  “雁過拔毛?”士卒茫然卻又點頭,“小人知道大概的意思。”

  “嗯,這煙林琵琶葉就是天上飛的大雁,你說若是有一只叫做杜蘭的巴掌小鳥占據了大雁的天,以至于大雁不肯來咱們江舟城,那么在江舟城里面想要薅這大雁羽毛的人怎么辦?”

  “他們可不就是生氣?”

  陳單午悠哉的說道,他看著自己的手指頭,隨后在對方有些明白的時候,簡單道,“煙林琵琶葉背后的主兒我們得罪不起,照我說這三十文的煙林琵琶葉還不如三文的杜蘭,但這世道不是照我來說的,大人物說它價值有三十文,那么就有三十文,即便最后成本不過就是一文,誰又敢說一個不字?銷量如此大,一旦煙林琵琶葉賣不出,受損的還不是一些大人物?他們愿意為了區區的杜蘭,舍去煙林琵琶葉的金銀?”

  “是動了大人物的盤中餐!”士卒立刻明白,語氣更是小聲了太多。

  再想了想,他立刻追問道:“可是小人不能明白啊,這演武大會舉辦期間,各種貿易多得很,為什么不在演武大會之前發出這種禁令,偏偏要我弟弟購買一批杜蘭之后,突然下這種禁令啊,一點點緩沖余地都沒有,簡直就像是故意的。”

  士卒另外關心的問題就是他要問的,這也是相當郁悶的。

  他的弟弟現在心思非常低沉,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這問題問出來后,他想要從陳單午的口中了解到一些深處的東西,結果陳單午的回答讓他意外。

  “對,他們就是故意的啊。”

  陳單午抖了抖肩膀,在士卒啞口無言中,他說道,“杜蘭背后當然也有三個大城的一些大商人在操作,大商人自然早就收到了這種消息,其中不乏大城里面的一些權貴,所以他們早就談好了,早就說什么時候會禁止杜蘭出現,之所以要等到貿易結束的三日之后宣布,還不就是為了讓你們這些愚蠢的人吸收他們庫存,不然爛掉庫存損失慘重的可不就是他們?而他們損失慘重,誰來養這些肥頭大耳、人面獸心的蠢豬?”

  “你以為天下你是的,你以為你說話就算數。”

  “他們只要說這是為了大局考慮來的武斷,你能說一個不字?”

  士卒終于是明白。

  他氣的渾身發抖,身軀冰涼。

  他們竟然是幫助別人吸收庫存,結果好不容易吸收庫存,這邊轉手就給你直接封殺。

  好一手過河拆橋。

  玩的厲害。

  “行了行了行了,別弄出來一副憤懣不平的樣子,你更是別在乎這種事,你回去之后和你弟弟說,咱們做生意的,千萬不要做到和大人物利益相關的生意上,買賣一些微薄利潤的東西勉強養活自己就行,別整天指望著一步登天,做什么人上人。”

  “狗屁人上人,這天下誰都是人上人,誰來做你,誰來做我?誰又來做狗的同時還要哈哈的搖著尾巴?”

  “要是你不缺金銀,我不缺金銀,咱們百姓都一口袋金銀,最后誰來替他們辦事?他們講堂說話還有人聽的?”

  陳單午擺了擺手,“至于你損失這些東西就算,小人物損失東西,給你們嘴巴一封,你們敢說什么不成?別真的要兄弟給你戴個帽子再給你抓起來,欲加之罪的道理你比我懂得多,更別說血虧的小商人多的是呢。”

  “哇!那他們不怕激起百姓的憤怒,揭竿而起?!”士卒忍不住的問道。

  “哈哈,激起憤怒?”

  “你全身家當、妻兒老小都在我江舟城中,你有種你走好了呀,更不說能做城主的,誰不認識什么名門正派?”

  “還說揭竿而起,你這用來鋤地的鋤頭,還能斗得過這些有各種法寶的修士啊?”

  “要知道這種修士連在山上隱居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他們本心又有多狠?”

  “所以咱們這臭魚爛蝦,還真的別當自己是個什么人物?”

  “賞你一口飯吃就行,別蹬鼻子上臉。”

  陳單午從口袋里面翻出來一兩銀子,這一兩銀子也是滴溜溜的拍在了士卒手中,“行了,咱不要想這種事,裝作看不見就行,你再怎么的生氣還能改變了實際情況不成?”

  “再說了,咱們這命逆天不過就是百年,做什么大人物,做什么人上人,江舟城底下瞧不見的地方作樂它難道不香?”

  “上頭要看好的,我們就給他看好的,不管咱們腳底土地布滿多少的尸骨和蛆蟲,只要蓋上了石板,刻上了銘文,它這不就是光明大道?”

  “哈哈,修路本就如此簡單,美麗掩蓋丑陋,做人就更不要想不開,你我凡人一只,落在山嶺大樹眼中,不過奇形怪狀的存在,和耗子蟲子有什么區別,要做的事情大多都是自己騙自己,最后想落個心安罷了,實際來看,莫不然一丘之貉、隨波逐流,沒腦子跟著上頭指引走,就行,做臣子小士卒的,就該這樣。”

  士卒面露悲愴!

  “說句最絕情的話,你這是在江舟城還能有生意可以做,別人城主說你要是生在什么瘟疫橫行、戰爭四起的地兒,你不成還不活了啊?”

  “所以能讓你活著就足夠。”

  “總不能蹬鼻子上臉,和他們稱兄道弟。作為士卒就有士卒的覺悟,圣賢書少看點,像我一樣活的就會更加透徹。”

  陳單午這要說的也是說完,在對方滿臉復雜難受時,他卻根本不在乎這種東西,這說一套做一套,只不過是說給對方聽的,實際對方如何與他有何干系。

  而在對方感動中,他也是順便裝作不在意的問道:“行了,安心吧,不過萬石崗去哪兒了?你可有看見?”

  陳單午有事情要找萬石崗。

  對方聽后是沉默了一下。

  他在腦子里面稍微的思索一番,再說道:“他這一次成功的拿到了前面五十六名,現在應當是在藏劍山莊里面參加什么宴席的?陳統率若是想要找這萬石崗,我現在就去讓兄弟們去聯系一下他,不過一會兒他應當就會過來找您的,畢竟您和他的關系還是非常不錯的。”

  “不用,我現在去藏劍山莊外面等他就行。”

  陳單午擺了擺手,這是要走,不過在走之前還是重重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在對方還沒有完全從那件事情中緩過神來的時候,他笑著說道:“記住,咱不是城主的命,就別想著做城主的事,你弟弟此生最大的敵人不是他自己,是他定下來的宏偉目標而已,沒有人比那些大人物更想要阻止他一步步的前進,沒有人會愿意瞧見平凡小輩和自己同坐在一桌宴席,少些期盼,放低想法,無欲無求,別產那么多的子,這樣就不那么痛苦,這就不像是我,我還死心不改,就很痛苦,更是要擔心事情做不好,被一些人直接滅了。”

  士卒啞然。

  他看著陳單午欲言又止,他能夠明顯看出來陳單午這邊非常疲憊,即便各自心中都是明鏡一樣,都沒有真的說拿別人當兄弟,但有的時候真的要這樣說話,就非常的讓人心痛,更是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當然陳單午說的這些東西,在他眼中也是有幾分道理。

  再怎么了不起的修道之人,不過會在死的時候激起一片漣漪罷了,真的三年五載過后,又會有誰記得?

  誰都又不要覺得自己了不起,什么樣子的牛氣沖天,平步青云,實則是天地孕育的一粒浮塵,只不過略微大些而已,還敢與皓月爭輝了去?小小凡人,于大山歲月面前,不過就是夏蟲罷了,偏偏自命不凡,我命由我不由天,至于爭的頭破血流,狗尾掃地,陰謀詭計臟亂人心,最后圖個什么?莫名其妙中又讓士卒很難理喻。

  士卒只能目送著陳單午離開,看著陳單午的目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多了一點點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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