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單午已經是不耐煩了,面前兩個小娃娃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么東西,這也是對著身后頭很小,身軀極大的一個大漢說了一句,“行了,行了,蠻甲你上去將這個家伙抓過來就走,我們留在這種破地方干什么,吃喝玩樂的地方一個都沒有,真不知道這群人住在這種破地方怎么能不爛掉的,天天下雨,煩人的很。”
“是,老大。”蠻甲憨憨的開口,直接從腰間抽出來一個金剛鐵銬。
兩個鐵銬的環一大一小,這是一個用來套著腳脖子,一個則是用來控制手腕的,一般只有死囚會這樣對待,眼下這是直接對準了萬石崗,就要將萬石崗這十五歲的少年帶走了。
李玄舟則已經不知什么時候走上來了,他彎下腰蹲在這被青雨潑灑的好似鏡子一樣的石磚地面上,是看見了散落在地面上的這兩顆藥草了。
一抬頭,他是笑容滿面的問道:“大人,不知現在這麻布小袋中裝著的藥草可是我師兄販賣的?”
“正是。”陳單午眉頭皺起來了,“有什么不對的嗎?”
“那估計是這收藥的小販說假話了。”
“哈哈,你也想要進入到我這大牢中,你可知道栽贓別人是什么后果!”
李玄舟沒有在意,道:“大人大量,應當是能聽小輩一言的。”
陳單午這眉頭皺的更深了。
蠻甲看了看他。
他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點頭了,“你說!說錯了我連你一起帶走!”
“是。”
李玄舟應了一聲,這是從地面上撿起來這藥草。
藥草放在掌心這么一看,一根竿五六片鋸齒狀的葉子,通體翠綠,“我師兄昨日販賣的藥草應當銅芯草,一種表面油綠,其莖葉深入為熟銅紅色的藥草,配合紅棗、桔梗桂枝等一般是用來治療傷寒等疾病。”
萬石崗起初還有些擔心,不過這一聽,竟然是連連點頭了,“對,師弟,為師昨日買的就是這銅錢子,藥鋪掌柜說這個實際叫做銅芯草!”
不會吧?
不成自己這落難的師弟還能懂這些藥草不成?!
李玄舟是笑著點頭,示意自己師兄不用因此著急。
他是繼續說道:“銅芯草這種藥草生長奇怪,需要常年細雨浸潤才行,多一分爛根,少一分枯死,一般只能是生長在類似青雨門這樣的山坳高處,依靠連綿的水汽為生,人為種植極難存活,但小輩想要說的自然不只是這銅芯草,而是眼前這一株草根本不是銅芯草了。”
李玄舟一言,讓陳單午深吸了一口氣,這臉上有些迷惑,道:“我當然知道這不是銅芯草,要是銅芯草,對方還能說你誆騙了不成!”
“那么對方說這藥草叫做什么?”李玄舟一雙漆黑的眼珠子是瞧見了陳單午。
陳單午頓時語塞,立刻朝著周圍看了看,周圍其他人都是裝作看不見的樣子,是看著其他地方。
見此心中暗罵了幾句,再含糊其辭的說道:“我記性不好,他說什么我記不得了,但他就說這玩意是假的,既然都是我江舟城的百姓,我怎么能不相信他,他還能有膽子欺騙了大爺不成?!”
萬石崗都被氣笑了。
這都能忘記?
你老娘叫做什么你能忘記了不成?這還過來裝腔作勢,怕不是來說笑話的吧!
“那位人說的可是竅烏?”李玄舟笑著問道。
“竅烏?”陳單午琢磨了一下,“我都說記不清了,我又不是什么藥商,我怎么知道。”
“大人莫急,小輩并沒有詆毀大人的意思,只是就事論事而已,眼下這乍看起來是銅芯草,實際是竅烏。”
竅烏?
你聽過說過嗎?
我沒有。
幾個士卒這私下交流了一番。
“竅烏是一種在干燥平原中生長的伴生藥草,其主草則為鼎鼎大名的紅蓮。”
“于是這竅烏即便是能治療一些淤血、腸肚哽塞、雙目赤紅,但與紅蓮相比,其價值較低,一般都會被尋藥人丟棄,但不管如何,畢竟是與紅蓮伴生的藥草,其本身價值更是遠遠超過了山谷處較為容易尋找到的銅芯草,銅芯草若是一株要十文,那么這竅烏一株則是要二十文了。”
“所以綜合來看,一來竅烏根本就不生長在青雨門周遭,二來竅烏價格是要遠遠高過于銅芯草。而兩者也都不算是高明的藥草,更是沒有達到仙草的水平,于是對方能認出來這銅芯草,那么就能認出來這竅烏,想要做出識別更是不難,只需輕輕掐一下這根莖即可,藥汁為紅則是銅芯草,藥汁為黃則是竅烏。”
說著,李玄舟也是將自己被染得微黃的手掌攤開,手掌上果然是能看見有好似硫磺一般的顏色,眼下被霧雨侵蝕,微黃的雨水就這樣一滴滴的從他的指縫中滴落下去,“那么我這種黃毛小子尚且都知道,小子實在不信能夠在江舟城內收購藥草的藥商會不知道,那么連竅烏都不知道他,他是怎么能不被其他的藥草欺騙?又怎么能夠一直虧本下去的?不成以前從來沒有報官?不成以前做的都是慷慨之事?還是說他是想要用這銅芯草加害于我師兄?”
“是真正的栽贓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明眼人一看這就是一個笑話,放在藥房里面更是要被別人恥笑的,結果這陳單午竟然是因為這種滑稽可惜的事情來抓萬石崗了。
落在李玄舟的眼中,這就像是萬石崗賣了一根韭菜給菜販,菜販剛開始沒有回過神來,隨后拿了一根參報官了。
就是這樣的可笑。
“師弟厲害!”萬石崗來到了李玄舟的身旁,他這可就是喜上眉梢了。
方才他也有些迷糊了,只是確定自己沒有騙人,倒是疏漏了這地上的東西了。
“大人啊,我早就說過了,我萬石崗怎么可能是一個騙子?”
“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所以您這邊還是回去將這個藥販子抓起來吧,他才是想要加害于我的存在啊!”萬石崗小小嘚瑟的說道。
陳單午臉色終于是有些掛不住了。
感情遇到行家了?
不是吧?
就是這個半大不小的少年?
那怎么辦?
想了想。
他故作鎮定的一把從李玄舟的手中搶走了這竅烏,是將竅烏直接放回到了袋子里,重新掛在了腰間。
“行,我現在還就暫時相信你的說辭了,但這件事沒完,我現在就回去找這藥商對峙,你等著啊萬石崗!”
“還有你,李玄舟!”
“你最好期盼你自己說的是正確的,否則要是被我最后確定你是誆騙我,你可就是完蛋了!”
陳單午一招手,黑著臉,“兄弟們,我們走,過兩天再來!”
再去瞧見幾個人,六個人已經是灰溜溜的快步離開了青雨門了。
萬石崗是來到了山門前,對著眾人背影喊道:“慢走啊,各位大人,再來玩啊!哈哈哈!”
“哼!”
幾個人的步伐是快速了一些,順著濕漉漉的山門階梯快步離開,是消失在了他的眼中了。
他現在心中可就是爽快很多了。
“師弟,真有你的啊,這種東西都能認得出來,我是認不出來的!”萬石崗重重的拍著李玄舟的后背,這是痛快的很。
李玄舟笑著看了看自家師兄,再說道:“以前跟著師傅在山野中行走,其他東西見得不多,妖魔和草藥見得真的不少,三番兩次的見到,這也是慢慢就記下來了。”
“哈哈,那肯定是比我好!我這個銅芯草和竅烏都分辨不出來,還以為對方是用了什么破紙雜草來誆騙我的!結果這是直接撞到了你的滿懷了!”
李玄舟和善的笑著,在萬石崗這明顯爽快中,他還是說道:“不過師兄,這件事我等還是小心為妙。”
“啊?怎么說。”萬石崗有些好奇。
“這件事不對勁,前后邏輯很難自洽的。”李玄舟是帶著一些認真的開口了。
自家師兄瞧不出來,他則是要提醒一下,避免真的出了大問題。
而在萬石崗這有些迷茫不知的時候,他說道:“這件事情的前后發生關系,梳理一番其實不難。”
“師兄先是拿著銅芯草去販賣,結果對方說被欺騙了,就拿著一株長得和銅芯草差不多的竅烏去報官,那么正常情況下,這些士卒應當是要去藥房鑒定才是,即便是這藥販子的確昏庸,是瞎了眼,錯把竅烏當銅芯草,那么這藥房絕對是能識別出來的,那么在知曉竅烏比銅芯草昂貴的情況下,對方還會強詞奪理,還不偷著樂嗎?”
萬石崗聽的皺眉頭了。
他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好像是這么回事啊,這事情好像不對勁啊。”
“奇怪的東西太多了。”
“藥販認識銅芯草,卻不認識竅烏,不認識竅烏,手中卻又恰好有竅烏,有竅烏卻又恰好分辨出來竅烏是所謂假的銅芯草了?”
“再說這士卒,士卒不認識竅烏和銅芯草,這無妨,術業有專攻,不認識的情況下不去藥房詢問?直接要將師兄抓走?氣勢洶洶,咄咄逼人?仿佛這一切只是走一個過場,即便是漏洞百出也無妨?”
李玄舟覺得自己說到這里就足夠了,自己師兄應當是能分辨出來的。
萬石崗這臉色可就不好了。
“我真的是挖了他們家的祖墳了!”
萬石崗開口就是一句罵聲,“買我藥草的老小子肯定是認識竅烏和銅芯草的,且因為和我賣的銅芯草長得差不多的就只有這個竅烏,所以他總不能真的就這樣拿一根蔥過來說我騙人,那真的就是他瞎了眼,結果為了栽贓我,只能借助天色的緣故,說錯收了這竅烏了,更是暗示這個竅烏不值錢,是野草!是將錯就錯!結果最氣人的是那群吃干飯的臭屁士卒就信了?就過來要抓老子了?”
“我看他們真的是被豬油蒙了心,瞎了眼!”
說著罵著。
萬石崗卻又忽然扭頭看了看旁邊的李玄舟,道:“師弟啊,難道這是有預謀的!”
李玄舟額頭幾滴水珠流下,謝天謝地,自家師兄是領悟到了,道:“不排除這種栽贓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