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色小樓中,李玄舟原本是根本沒有在這包廂中觀賞女子表演的心思。
究其原因,還是自己尚且年少,小小年紀就瞧見這么多讓人驚嘆的場面,這以后若是淡然了,也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而眼下在這云港鎮中,別說是他李玄舟了,就是他現在的師傅李儒都沒有什么辦法能和徐如海抗衡。
的確。
要說是在荒郊野外,李儒遭遇了這徐如海,真的要說是痛下殺手,那么徐如海絕對不會有一息反抗的功夫,定是會被徐李儒一張符紙直接鎮壓致死。
然而現實情況則是師徒二人眼下根本顧及不到委托的事。
這云港鎮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可怖的多,李儒姑且選擇這樣聽從徐如海的安排,更別說明白自己師傅意思的李玄舟了。
固執來看。
李玄舟有那么一點點半推半就的感覺。
起先善意的推諉了一番,可看見了倌人婆已經過來的時候,他就不多說什么了。
估摸著在徐如海口中的攢勁節目,今兒是非看不可了。
再去瞧見這倌人婆。
倌人婆則是一種自謙的稱呼了,其來源一般都是青色小樓店內難以尋覓到如意郎君的清倌人。
清倌人只是會在這青色小樓中演繹舞姿、歌聲,從不在外拋頭露面。
于是她們只能是靜靜的等待,靜靜等著自己的如意郎君出現,不過周遭的一些情況是不允許這樣的情況頻繁的發生。
伴隨著在青色小樓中表演時間增加,以至于皮囊漸漸老去,清倌人中十有八九最后都是孤單結果。
此種情況下。
其中九成清倌人最后會自己給自己贖身,回去家鄉中,望一眼家鄉。
還有一成的清倌人,她們則是會留在青色小樓中,成為了這倌人婆。
李玄舟卻也明白,這一切看似風光的背后,最后的結果卻不能自始至終。
青色小樓太過特別,能被賣到青色小樓中的女娃娃,既可以說是幸運的,她們能夠在失魂落魄、兵荒馬亂的情況下有一個安逸穩定的生活,學藝是苦了些,能獨守清白,這就好過這亂世天下三成女子了。
自然也可以說是不幸的,眼光高了,翻過的山峰多了,再想要因為一兩個奇裝異服就情定終生,這可就太難,加之童年學藝傷身,動了筋骨,待到皮囊逐漸老去,這身上傷痛就會逐漸出現,以至于清倌人晚年在落得個孤單個下場的同時,只能是一個人抗住這些病痛,到最后死在異國他鄉了。
而眼前這倌人婆身著紫衣,是來了。
李玄舟的眼中。
她是一邊扭著腰,一邊是擺弄著手中的刺繡著金邊、櫻花的方帕絲巾,還未有等到徐如海這邊笑容滿面的開口,已經是帶著些嗔怒,還有些小小的怨氣,故意開口了,那叫一個悠揚婉轉、跌宕起伏的說道:“如海啊,今兒得空終于舍得來家看看了啊,你也是有好些日子都沒有來家里面了,在外可是要好好照顧身體啊,別忙壞了自己的身體,到時候不知多少姑娘會為你默默的流淚了。”
“而這一段時間你不回家,姑娘們可是想死你了!”
“這不,昨天晚上我們三兒還對我提起來你,問你怎么不來我們這兒,是不是不喜歡我們,還是她們姐妹的技藝疏落了。”
手腕已經是帶著絲巾就這樣直接穿過了徐如海的手腕了,她即便不算年輕,但年幼時皮囊的風姿綽約卻依舊可見。
徐如海是被倌人婆摟著手臂,他也是哈哈的笑著。
“這不是最近有些忙嗎,這不,我今兒不就是回家來瞧瞧了。”徐如海笑著,“而且咱們家在這云港鎮中能有什么大事情啊,你們安安穩穩的,我做什么事情都順心了。”
“是嘛,那么這邊是帶著客人一起過來了?”倌人婆是朝著徐如海擠了擠涂著厚重胭脂的眼睛,眼角已經布滿皺紋,常年笑臉相迎,面部已有僵硬了。
徐如海自然是看得出來她已經是盡力表演了。
他卻也是配合的。
李玄舟這邊再聽見徐如海隨意的笑著,道:“嗯,兩個貴客,是沒有來過我們云港鎮,你可就要好好的讓我這侄兒開開眼了!”
“啊,好的!”倌人婆一喜,她已經是從徐如海的手中摸到了十兩銀子了。
再歡快的來到李玄舟的面前。
這也是愛不釋手的彎下腰,身軀起伏的輕輕拍了拍李玄舟的肩膀,“小少年年少有為,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以后比大有作為啊!!”
李玄舟一愣。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面前的這倌人婆,只能是作揖說道:“感謝前輩夸贊。”
“哈哈,小少年還靦腆,你卻也不要怕,我們這小青樓的曲兒比宮廷的都要多,這舞姿比大城之宴更是奪目,你且瞧好了!”
“是…”李玄舟連忙是應了一句。
他有些不適應眼前這種熱情的樣子。
如此徐如海也不多說,是吩咐下去了。
不過幾個呼吸,正事已經開始。
李玄舟跟在自家師傅的后背走著,在徐如海的帶領下,二人是被倌人婆帶到了三樓。
倌人婆也是個老人精了。
徐如海有錢,那么有錢好辦事了。
不多說。
她定是會將徐如海等人安排妥當的。
只不過悄悄扭頭,這談笑風生的說話間,她的余光也是打量了一下身后的李儒。
“這老頭兒不成還真的就是乞憐人?乞憐人都是這樣瘦骨嶙峋的樣子嗎?看他這個老頭兒身上的肉,怕是用剔骨刀剔,最后都不如一只雞崽子重了。那么這樣的人是真的能夠和妖物抗衡的嗎?我卻也不是沒有瞧見過妖物,那種龐然大物吃人的樣子,這老頭兒怕是不夠塞牙縫的。”倌人婆心中有些發怵,心中想著的,面子上自然是看不見的,這還是在笑著對三人說道,“快些上房請,到時如海啊,你有什么想要看的節目,你就跟老婆子我說,姑娘們的時間都是有的。”
“不用,一切聽你安排就好,多貼少補,都算我支持咱們家了!”徐如海笑著擺了擺手,他是站在最前面的,倌人婆即便是領著他們走,這卻也是輕輕地推著。
“沒問題!我在這也不是多少年了,你都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你就放心吧!”倌人婆這說著。
她又是悄無聲息的看了一眼李玄舟。
心中更是疑惑了。
“徐如海看來和這小童的關系不錯,都自稱是侄兒了?而這小童看起來約摸十歲左右,尋常娃娃我瞧得多,沒見過這樣的,穿的一身華服,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模樣,偏偏不溫不火,也不知道這一雙漆黑的眼珠子里面到底藏著什么?異或說是乞憐人的小道童都是這個樣子的?老實巴交的,什么東西都沒有瞧見過?這才出現了在大堂就被我女兒們的舞姿震撼到的情況了?”倌人婆轉了轉眼珠子,“不急,等會我好好安排一下,反正就是借花獻佛,給這小少年伺候好了,徐如海這邊掏了金銀就行了。”
李玄舟自然是不知道倌人婆心中所想。
他的身邊時不時的路過一些男女,彼此在這寬闊的木質廊內擦肩而過,這臉上也都是笑容的點頭了。
此時他也是瞧見不少青色小樓中的女子了,這些女子笑容之動人,是非常罕見的。
沿著富麗堂皇的走廊穿行,不過十五六步,這已經是來到了一扇門前了。
這是一扇尋常客棧會有的木門,門的右側有一個精美的小木牌,小木牌上寫著同樣精美的三個字。
云香閣。
隨后在這倌人婆推開后云香閣的鏤空木門后,眼前終于是暗藏乾坤了。
與常規客棧結構截然不同。
這木門推開后,還有一扇門,門口是筆直的站著一位護衛。
護衛竟是身著重甲,腰挎寶刀,顯然是一些鏢局退下來的鏢師,這是來到云港鎮討生活了。
尋常游商瞧見了這正經的鏢師,一來會感覺這青色小樓中安全些,二來潛藏的神識中就會收斂一些了。
尋常交談可以,不要動手動腳。
正如鏢師旁邊的一句善意的題詞,道:“女子之柔,技驚四座。”
牌子上面說的是女子舞姿的確很好,誰人都知道,但一看旁邊的護衛,游商們都不是傻子,自然不敢毛手毛腳,否則后果自負了。
護衛們是標準的遇善則善,遇惡則惡,瞧見了倌人婆帶人來了,這也是猛地抱拳。
只聽銀光甲胄簌簌一動,干凈利落。
護衛已經是開口尊敬說道:“客人里面請,有我等護衛還請各位安寧了!”
說完。
護衛在倌人婆的眼神中,這已經是單手放在了身后密不透風的木門上了。
伴隨著肉眼可以瞧見的身軀發力,這一扇怕是有百十斤還有多的厚實木門已經是被推開了,原來這一扇門是用來隔絕旁邊廂房的樂聲所用。
此時李玄舟即便還未進入到這廂房中,卻已經是能夠感覺到這種奢侈了。
能看見的木質地面上,干凈的怕是連一粒灰塵都找不到!
李玄舟腦海中更是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此地若是不用來歌舞升平,用作修煉怕也是極好的,安寧的很,堪比深山遠林了。”
“三位里面請!”倌人婆笑著說道。
李玄舟這就慢慢的跟著師傅進入了,他也是沒有注意到其他人在說什么,只是在觀察著周遭的一些。
他的確是沒有瞧見過這種陣仗,這是有多夸張,才需要有專門的護衛開門啊。
一進門。
廂房獨特又是讓他心中一驚。
不同于茶樓的平起平坐,坐在這昂貴的蒲團之上。
這青色小樓廂房內的陳設可就有趣了。
首先這廂房極高!
徐如海是個壯漢,絕對是一個壯漢,即便是比不過之前的胡圖土畜子,但絕對也是標準的莽漢形象了。然而徐如海這樣的人站在這廂房中,一伸手是夠不著頂的,就算是全力一跳,怕也是不行。毫不夸張的說,這是李玄舟他這一輩子瞧見過最高的廂房頂了,怕是能直接讓三四個徐如海堆疊都夠不到的那種,卻也難怪為何只有三層的青色小樓從道路外面看這么高聳了!這屋頂自然是各種精美的圖案,甚至于千女戲水圖都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
其次這廂房內竟然有階梯。
階梯之上竟然是一個坐北朝南的八仙桌。
關于這一點李玄舟是知道的,在這云港鎮一帶,他們以南為大,輸了比武則是叫做敗北,此番坐北朝南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了,不過這卻只是一些大城里的城主才敢這樣坐,才敢坐在階梯之上,眼前的這一個個階梯就是一片片跪下來的人啊,沒點能耐還想在這云港鎮中這樣裝飾這種廂房,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沒料得這廂房中竟然會有這樣的東西,竟然是有一種在朝堂王座周遭上談笑風生的感覺在了!更是讓李玄舟猛地感覺到一種撲面而來的貴氣,是有些仰望的看著那昂貴的桌椅了!
最后就是這廂房的陳設極盡奢華了。
一張八仙桌、一張擺在八仙桌旁邊的供桌,看桌子的賣相就知道其的金銀了,除此之外墻壁上隨處可見名家字畫、各種瓷器、珍寶了!放在平時李玄舟倒也是要驚訝這廂房的奢侈,不過眼下和前兩點相比,這奢侈竟然是顯得清廉了!
“可怕的地方。”李玄舟心中是這樣想著了。
而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階梯的,是怎么坐在這桌椅旁,更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面前出現了很多精美糕點了。
直到某一刻伴隨著厚重大門又一次的打開。
一位女子已經是步伐輕盈、風姿優美的走進來了,其手中抱著一七弦樂器,好似古箏卻又不像。
女子進入后,是自報名姓。
隨后不用吩咐,其就像是坐下朝堂下的臣子,席地而坐于木地上,輕輕挽了青絲袖口,露出來小半截白皙的手腕了。
輕音震天下,弦音極動人。
李玄舟坐在這高臺上,他竟然是有種飛云穿梭之感,像是立刻來到了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這面前擺放的可不就是一個波光粼粼的大湖了。湖水清澈見底,更是能看見魚蝦結伴而行,水草悠悠飄在水底,像是在天邊,又像是在心底。到深深呼吸,不過是在這廂房之中,竟然是嗅到土木芬芳,百鳥爭鳴,又伴隨著樂曲漸進,此女突然開口,雅聲陡然出現,原本靜靜站在大湖旁的李玄舟,卻就像是突然被身后的佳人喚了一聲名姓一般,皮囊毛發根根站立,到猛地扭頭,居然是瞧見一少女在偏偏起舞了!
“竟是她!”李玄舟滿面震驚!
怎么會是她!
沒有人知道他瞧見了誰,只是他的一雙眼睛里面充滿了那種難以置信。只見少女粉色衣裙波瀾起伏,腳尖好似柔風綠葉,忽的躍起又停頓,脖頸修長姿態迷離,一伸手,白玉托于掌心,一陣湛藍之光出現,到她滿面欣喜,嬌嗔合眸,停頓一息,舞姿再起,快前幾步,衣帶倌青絲,雪蓮般小腿兒揮舞抬起,衣裙如這山水之畫般展開,這一看,粉色衣裙不知何時換了白衣,紗裙綢絲,眼下卻又獨自舞于山海間,白雪落下,仙鶴飛起,天邊金光漸現,以至彩云當頭,滿面仙姿容顏讓他驚立!
“嘶!”李玄舟已經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旁邊的徐如海從容的吃著一個桔子。
他吞了口桔子,感受著桔子入口的甘甜,他這是瞧見了李玄舟的異樣了,這也是在曲子結束,佳人離開后笑著問道:“怎么樣玄舟?方才來到我們這邊演繹的這女子厲害的吧?你現在也是年幼沒有什么情感之事,若是等到你以后經歷的多了,你再回過頭來聽這種曲子,怕是要淚流滿面哦。當然了,如果你覺得這曲子還不錯,那么再讓對方來演奏一番也不是不行的,她會的曲子可不止有這樣一首,眼下會的東西可是不少,否則她也不會第一個就被這倌人婆安排進來了,是有實力的。”
李儒此番也是瞧見了李玄舟的不同尋常的表現了。
他看明白了后,這也是更加堅定的要將自家徒兒送往青雨門了,沒有辦法的事情,月老是在可怖。
他這不用問就已經是知道自家徒兒的腦海中出現了誰的影子。
不過實在說來,這女子的確了得,毫無修為,卻能憑借凡人樂器攝人心魄,真是厲害了。
“不必了,前輩,她已經很辛苦了。”李玄舟這是給出來了回答,這語氣自然是尊敬的。
女子彈奏和散修戰斗一般,都是要運氣的,是要將自己的精氣神全都灌入到樂器中,否則只是按照譜子來,這是絕對不會有這種效果的。
自然講究一鼓作氣,不要再而衰、三而竭了。
一曲就可以了,再去勞累就沒有必要了。
李玄舟的想法是沒有問題的,倌人婆更是聰慧,今日此女即便是不知道名姓,但第一首曲子卻是是第一首。
精氣神全都是最好的狀態,用來接待貴人再好不過了。
當然了。
若是李玄舟執意要聽,那么這青色小樓的費用倒也是值得一提。
以方才那一首曲子來說,曲子價值一兩銀子,貴嗎?
比較貴了。
用李玄舟評判的態度來看,這一兩銀子至少就是一千個饅頭,他一天吃六個饅頭,這能吃幾個月了。但如果李玄舟又點了一首同樣的曲子,那么就是二兩銀子了。原因就像是李玄舟思考的一樣,清倌人彈奏衰退的厲害,這就像是云港鎮渡口的搬工一樣,若是貨船不急,一天四個時辰的搬工耗費則是正常的,若是加急,可就是翻倍了。而最后一首曲子翻倍到了幾次后,這就是一個驚人的數目了!
徐如海這邊是沒有想這么多了,一個女子出去了后,不過一會兒就會有另外一個女子過來。
今兒他定是要讓李玄舟感覺一下他們這云港鎮到底是什么好地方。
以后等到李玄舟走投無路的時候說不定就可以回來幫助他了。
一個苦修多年的散修最后在自己凡人手下干活兒,這且就是略施小恩,要的就是回報和那種油然而生的高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