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中船來船往,井然有序。
渡船碼頭兩側搬工們你來我往,人頭攢動。
府邸與之相比中則是安靜很多。
現在李玄舟師徒二人遇到的問題是讓人尷尬的,這是一種完全和往日委托截然不同的現象。
瓦娘不怎么去說這家人的事情,現在所處的這云港鎮里則是前前后后忙碌一片。
若是此時李儒莫名其妙的直接拽了一個人過來詢問一些事情,多半會直接當成一個神識有些問題的人了。
而在這種匆忙的云港鎮中,沒有什么人愿意就這樣駐足觀察這件事。
類似事件太多,一件接著一件。
“此地不尋常。”
這且就是師徒二人剛剛來到這里就能夠明顯感覺到的事情了。
不過即便是這樣,李儒這邊在喂完了魚池里面這些魚兒后,就開始去旁邊的三個屋子中進行調查了。
此房屋的確驚人。
一看就是一些大戶人家才能夠建立的宅邸。
正對著蕭墻的這一套磚石房屋則是有三層之高,一層層的飛檐走壁,琉璃磚瓦,好不華貴。
側面更是有個獨立的臥房,臥房都有上下兩層,更是氣派的很。
左手邊最后則是一個灶房了,這灶房都要比一般人家的整個建筑都要大了。
挪過眼珠,再去看看院落中心的這一個四方水井。
眼下這一個宅邸里面居住十口人都是沒有絲毫問題的,每個人能夠擁有的位置更是大大超過所需的。
“玄舟我們且去屋內看看了。”李儒是拍了拍手上的碎米道。
“是,師傅。”
到師徒二人一同在每個房屋中展開調查后,這就是更能感覺到原主人的財力雄厚了。
房屋內到處可以看見各種名貴字畫、古玩等裝飾品。
更是能看見那種明顯就是修道人非常重視,最后偏偏被作為擺飾的靈石了。
而在一些心境較為一般的宅邸主人眼中,通過購買這種頗為“浪費”的東西,就可以大大的增加自身的信心。
這是一種通過浪費得到的坦然與從容。
眼下師徒二人的關注點自然也不在于這上面,他們是好奇之前對方的說辭。
“來之前的委托書信上寫的這一家四口人是在家中遇害的,遇害隔了許多日后,這才被一個竊賊發現,被竊賊直接上報了碼頭。”
“而這件事乍看起來似乎沒有問題。”
“結合來看,這一切就有大問題,是千瘡開孔的一種說法了。”
距離師徒二人抵達這宅院已經有很長一會兒了。
李儒現在杵著拐杖,他正站在一張完全從古樹中掏出來的奢侈臥榻旁邊。
能看見臥榻上被整理的一絲不茍。
臥榻上是空空如也的。
這是因為被褥等白日都是會收入到一旁的箱柜中,等到夜幕即將降臨時才會由仆人完全鋪好的。
而在這一番搜查之下,李儒師徒二人是走遍了好幾間臥房,他們發現所有的臥房上的被褥都是這樣的形態表現。
“大異樣。”李儒平靜的想道,“玄舟,現在我等已經是來到了宅院一時辰左右,你有什么想法沒有?”
在方才喂魚的時候,李儒已經是對李玄舟給出了這一次來到云港鎮的安排了。
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要有由李玄舟來負責。
這也是李玄舟可以預見的,在抵達青雨門前最后一次的委托了。
李儒還是希望自己的徒兒能夠在這件事情中了解到更多的東西。
“有的,師傅。”
李玄舟是站在自家師傅的身后,聽聞李儒這樣說,他也是認真的回應著。
目光已經是同時停在了床鋪上。
再朗朗開口。
“云港鎮梅雨天氣較多,被褥只會在晚上使用時被鋪在臥榻上,等到第二日天明時,重新就收回到臥房角落的木柜中了。”
“這是一種避免棉被被濕氣打濕、以至于寒氣入體生病的好辦法。”
“因此儲存棉被的木柜也是有些講究。”
李玄舟一邊說著,這已經是來到了這靠著墻壁好似書架般的木柜旁。
用來擺放衣物的木柜家家戶戶多少都會有,這本身不是什么稀罕的存在。
不過云港鎮因為氣候的特殊,這木柜都是特殊為了云港鎮來定制的。
李玄舟首先是可以發現這個木柜是被一條橫欄分成了上下兩部分。
上部分是一個約摸三尺的規矩儲藏柜。
下方則是一個抽屜。
拋開這木柜表面制作精良的特點,乍一看好像這木柜也沒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但伴隨著李玄舟這邊將木柜下層的抽屜直接拉開的時候,就已經是能夠發現這木柜的異樣了。
在這種進深較長的抽屜內,就不是普通木頭制作的,是能夠發現木抽屜內壁五面是完全被鐵皮包裹起來了。
而在這抽屜中更是能夠看見一層漆黑的塊狀物。
李玄舟是沒有避諱什么,直接用手從這抽屜里面取出來一個塊狀物。
用手一搓,這就化成了黑色的粉末黏在了手指上了。
原來木柜中擺放整齊的漆黑塊狀物就是木炭了。
“如此這木柜上層大空間是用來擺放厚實的被褥,下層就是用來擺放木炭的了。”
“經過精挑細選的木炭被傭人們送來,木炭就這樣干凈的鋪在這底層的抽屜中。”
“如此木柜中的水汽就會通過兩層之間的格柵直接被木炭吸收,被褥中的水汽也就會被處理的相對穩妥,夜晚入睡時就不至于感覺睡在水窖之中了。”
李玄舟知道這種東西看起來是一個簡單的活兒,但真的要去處理的時候,哪行都是門道。
隔幾日換木炭,用多少木炭,用什么木炭都有講究。
要知道不同樹木制成的木炭氣味不同,一些特殊的木材更是能夠讓常規的棉被染上一層獨特的香氣。
香氣柔和,還能助眠。
“眼下這木炭應是昂貴的。”
李玄舟是稍稍的嗅了嗅自己手指上的氣味,氣味不大,很清淡,的確不錯。
如此來看,這大戶人家的確富裕。
從細微之處就可以看見那種奢侈麻煩生活下帶來的獨特講究。
尤其是木炭還不是本地有的,都是要通過船只運過來的,連這木炭都是外購而來,再考慮到有些大城是禁止私下伐木,所以只是看看這木柜就有些意思了。
“而問題在此時就這樣出現了。”
李玄舟自然不是過來說書的。
這些東西也不是什么很高深的東西,他主要觀察的地方就是在于木炭本身上了。
“常規木炭受潮是件簡單的事情。”
“放在這種密封抽屜、藏于木柜中的木炭平日受潮就極為困難了。”
“以至于出現我手中這種一捏就碎,帶著水汽的木炭,這至少需要小半年之久。”
“而真的能夠居住在這種宅邸的人,他們自然不會考究這種木炭的耗費。”
“出現這種情況之前,傭人們定是早就將木炭直接更換去了,所以綜合所有臥榻都是這樣的情況,基本上可以判斷這臥房實在沒人居住。”
李儒平靜的點頭,眼中是那種寬慰的笑容。
眼中的李玄舟是將這抽屜重新放回去了,又拉開了上層的柜門,將臟手在衣服上輕輕一擦,這就從這柜門中取出來這被褥了。
被褥就這樣被他端到了臥榻上。
伴隨著被褥的緩緩展開,被褥棱角分明,甚至于還能瞧見被褥本身在制作完畢時由制被人撰寫的祝福書信了。
這種宅邸使用的被褥都是專業的制被人制作的,每一個制被人都是周遭方圓百里響當當的人物。
他們制作出來的被褥極其舒服,更能夠在被套上看見很多他們的心思。
說句略有夸張的話。
展現在李玄舟面前的這一面彩鳳飛云圖繡功之精美,放在尋常村落中怕是能夠掛在墻壁上進行展示了。
而這卻只是被褥本身上的一些刺繡而已。
被褥的祝福書信還在,還有制被人親筆寫的一些新宅祝福和印章,這被褥是真品無誤,同時更能夠說明這被褥根本就沒有被人使用過。
“這間房的被褥也是沒有被使用的,或者所有的臥房被褥都是這樣,都是和購買來時一模一樣。”
“整個宅邸平時根本就沒有人居住。”
“是空宅了。”
李玄舟又將這被褥重新疊好,是關上了這柜門了。
空宅和死宅不同的。
再聽見他看著李儒尊敬的說道:“一個時辰前,徒兒剛來到此地時,是預判別人收拾了這種宅院,如此這宅院才能相對比較整潔,實際最后卻是這宅院根本就未有什么明顯的使用痕跡,想來只會有隔三差五的一些傭人們外來打掃,做一番清潔后就離開了。如此這宅院平時都是空著的,慢慢的被竊賊盯上就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了,竊賊不會放任就這樣東西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下擺放在這里,所以他這邊就過來了,是準備拿走一些東西售賣,這樣就可以過了這年關,度過非常困難的一年。”
“結果在這個時候就發現被殺害的一家四口人了。”
“當時這竊賊臉上的竊喜應當是消失,更是不敢動任何的東西了。”
李玄舟已經是初步有了一些眉頭。
竊賊只是發現了這地方死了四個人,隨后就匆忙離開,東西都忘記拿了。
府邸更是看不見有任何東西被明面上偷竊,一切都是規規矩矩的。
說到這里。
李玄舟也是有一些不明不白的地方。
這也是繼續尊敬的對著李儒說道:“只不過徒兒不明白一件事。”
“如果一個竊賊發現了這種事情,那么他又是什么樣子的說辭才能將自己置身之外的?”
“冤枉你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你更加冤枉,竊賊能在這種云港鎮中為了枉死的四個人站出來嗎?”
“難道他就不害怕被直接扣上了殺人兇手的帽子?”
“難道這竊賊就不怕被直接落入大牢嗎?”
李玄舟自己是這樣說,也是將自己帶入到了這件事情中。
如果他是一個竊賊,本來是歡天喜地的過來“劫富濟貧”的,結果是猛地發現一家四口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么他但凡是腦袋稍微機靈一些,應當是直接掉頭走人,就當是沒有看見這種事情,不然這天下沒有什么事情比引火燒身更加痛苦了。要是最后還被冤枉了,從一個小偷小摸的毛賊變成了一個殺人兇手,成為了一個別人口中濫殺無辜的存在,那么竊賊本身的氣節可就難以保住,不就是悲慘一生,被劊子手午時三刻直接問斬了?
那么竊賊為為何要將這件事情報給碼頭?
不成還能是迷途知返的不成?
是氣節關鍵時候爆發了?
“哈哈。”李儒笑而不語,是沒有對著李玄舟解釋什么。
不過真的等到看見看見自家徒兒略有迷茫的模樣后,他是摸著胡子悠哉悠哉的補充了一句。
只聽他說道:“玄舟啊,我們可以發現這件事情是反常的。”
“或者我們師徒二人現在遇見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反常態的。”
“不過事情即便是如何的撲朔迷離,事情最后的真相卻應該會慢慢浮出水面的。”
李儒說完了。
“…”
“是,師傅。”
“徒兒會小心對待這件事的。”李玄舟是如此尊敬的回答。
實際自家師徒說了等于沒說。
就是明顯讓自己定奪了。
“嗯。”
“那么玄舟你下一步是準備怎么做?”李儒則是繼續問道,他是和李玄舟預測了一樣,就是為了讓自家徒兒好好的感受一下委托的繁瑣。
尤其是這種和人打交道的委托。
這不是他們乞憐人擅長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