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錢府。
錢付康抱著手臂正站在院落東南角落的一個涼亭下。
涼亭周遭裹了一層編織的頗為考究的竹席。
竹席有半人高,竹席內有兩個火爐正在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錢付康正探著腦袋看著涼亭腳下的淺水錦鯉,手中有些魚食,悠哉悠哉的喂食著。
錦鯉在潛水中游動,肥碩的身軀緩緩的漂在水中,時不時在水面上劃開幾道水花。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余光看見門外走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定睛一看,發現是這名為李玄舟的小童,他正一人背著竹囊從門內進來。
再朝著對方身后看了看,小童已經是完全進入到他們錢府了,身后卻是沒有看見那個拄著拐杖的老頭子。
難免疑惑,錢付康也是對著李玄舟呼喚了一聲,“慢著,你過來。”
“大人。”
李玄舟面色平靜朝著錢付康走過去。
他并未直接進入到涼亭下,是站在涼亭的外面,隔著一些飄搖的雪花看著里面的這個穿著華麗的男人。
“小子,你師傅去什么地方了?”錢付康有些厭惡的看著李玄舟,口中則是隨意問道。
如果他記得不錯,那么李儒這老小子應該和這個小童一起去藥房抓藥去的。
如此為何過去了兩柱香的時間,只有這小童一人回來了。
不成那老東西是棄車保帥了?
“師傅告知于我,說蘭城并沒有他現在所需要的藥草。”
“此時師傅正前往遠處山麓采藥,前后需要兩日便可回來幫助府主大人了,這段時間內我會留在錢府中幫助師傅調查一二。”
李玄舟則是不卑不亢答道。
如此一說,錢付康就明白了。
“行,那就沒事了。”
“最差的打算不就是你們兩個小童留在我錢府么?”
“我錢府飼養你們兩個小童不會比多樣兩條狗昂貴多少。”錢付康轉而是輕蔑的看著李玄舟瘦削黝黑的模樣。
一看就是那種低劣小童才有的形態,與公子更是掛不上任何關系。
最主要的就是他錢付康根本不喜歡李玄舟這等靜默的樣子。
這不是一個山野小童該流出來的冷靜,讓他錢付康作為錢府長子有權無力使。
憋了憋,錢付康暫時放棄和李玄舟撕破臉皮,他眼下揮了揮手臂,趕鴨子一樣的示意李玄舟可以走了。
李玄舟忽略了錢付康的神態,點頭告退了。
漫步。
李玄舟在錢府家丁的指引下重新回到了大堂中。
大堂內側墻壁上掛著一幅大畫,畫上勾勒的是一片生機盎然的大山,大山延綿千里,山頂有小廬,山下有大河,大河有漁夫老叟正在釣魚。
中堂高懸“德侔天地道冠古今”八字神來牌匾,牌匾兩側有對聯一幅。
上聯:集群圣之大成,振玉聲金,道通中外。
下聯:立萬世之師表,存神過化,德合乾坤。
兩聯后方就是一個擺滿貢品和神牌的八仙桌了,李玄舟抬頭看了看八仙桌上面的牌位,每個人名字都是以“錢”開頭的,應該是錢家仙人了。
如此來看這錢家應該不是一日在這蘭城中呼風喚雨了,在蘭城中他們早就應該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名家了。
只不過此等名家竟然出現了戾鬼鎖魂的情況,當家大人竟然只能依靠黃符紙度日,不免有些可笑。
大堂角落。
小童注意到李玄舟進來后,他也是勉強的讓自己從喪傅之痛中爬起來。
他來到李玄舟的面前,是小聲但是認真的作揖,再道:“感謝您們師徒二人的救命之恩,若不幫助我,我此時應該是被他們斬了頭顱了。”
“這是師傅的功勞,與我沒有多少關系。”李玄舟搖頭。
他與小童一同來到了大堂的立柱旁邊,此時距離天黑還有一些時辰,所以這個時候從小童手中了解到一些這錢府的過往,就很重要了。
李玄舟也沒有忘記李儒安排的一些事情。
便首先問道:“你師傅已經埋葬了嗎?”
“埋葬了,就在城外的一處亂葬崗中,我剛剛出去,已經給師傅立了碑文了。”小童咬著唇艱難的說道,他的膚色很不健康,臉上有種灰白。
“明白了。”李玄舟不知如何安慰這小童。
不過他卻知道一件事情。
乞憐人不同于其他的修煉之人,他們有自己的規矩。
他們一般都是師徒二人同時前進,一個師傅一生只會和一個徒兒產生瓜葛,并且這個徒兒必須之前是清白之身才行。
眼下這小童師傅被戾鬼所殺,所以小童以后再想要找乞憐人作為師傅這就不可能了,而小童現在更是沒能力找徒兒,所以他以后多半會成為凡人了。
李玄舟自然期望小童成為凡人,起碼不做虧心事的凡人多能長命,且幾乎不干涉大道,所以大多不會和妖魔扯上關系。
而小童若是不甘心,那么他可以嘗試著走土畜子的道路。
是不是能夠找個屠夫為師傅。
若是可以,土畜子一行依舊是可以完成證道的。
不管如何,小童現在確實是艱難的。
寒冬即將來臨,北國大風刮,卷地面丈雪,鋪面來,生殺死亡,慘烈無比,能熬得過這個冬天,那么應該可以了。
李玄舟思索片刻轉而提了正事了,他首先將竹囊放在這涂滿紅色的木柱地上,道:“前幾日你們來到錢府中,有沒有發現什么異樣的地方?”
小童點頭。
同為…至少以前同為乞憐人,他明白李玄舟想要了解的是什么。
他揉了揉早就干燥,干裂疼痛的臉,定了定神,主動說道:“師傅和我來到錢府是四日之前了,剛來到錢府時師傅并沒有發現有什么異樣。”
“隨后師傅看見了錢大禮也就是錢府府主后,他是面色大變,說“遭了”二字。”
“等到師傅與我暫時離開臥榻,他告訴我錢府定是有什么妖魔在其中作祟,且妖魔實力本身可能厲害!”
小童想起來當日情況,他不免恐懼,情不自禁的朝著李玄舟靠了靠,天氣本來就冷,再回憶這種事情,更加讓他感覺手足顫栗。
李玄舟記下來小童的話。
他看著小童,示意他不用這么擔心。
小童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師傅本來打算嘗試著以黃符紙疊成金銀,也就是主動交出買路錢,嘗試著讓戾鬼拿了錢財就走的。”
“戾鬼卻不買賬。”
“竟是將這些黃紙金銀全都震碎!以至于整個臥榻龍鳳大被上立刻灑滿了這種黃紙碎屑,當時錢大禮還噴出一口鮮血,染得周遭沸沸揚揚的慘烈。”
“當時房間內的氣息異常詭異。”
“臥榻上的錢大禮就像是個死人一樣了,筆挺挺的躺在那里!”
“師傅是被震得連續后退三四步,滿臉驚駭的看著臥榻上發生的事。”
“我修為淺薄并不知道現場發生什么,但就算是這樣,我也聽見了那種刺耳的獰笑聲…”
“那是一個婦人的聲音…”
“一個婦人三更或是哭泣或是狂笑的瘋癲聲音了…刺耳尖銳,或是要穿過我的神識,碎裂我的元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