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說別的,陜北地區,那里的稅收,張居正每年要求那么嚴苛,某些官員不作為,您認為他們在年底時會通過什么手段來謀取稅收?”
“還不是到最后年底時加重稅收,狠狠剝削一番!”
“為什么每到冬季,很多百姓都生活不下去,被凍死,被餓死!”
“這些都是有原因的,考成法實施的這些年來,官員們勤勤懇懇,努力工作,國家財政收入不斷上升,可這些都是表面的現象。”
“是啊!國庫的確是充裕了,可為了達到年底考核的要求,地方對百姓的剝削也越來越嚴重了!”
海瑞捶胸頓足,嘆道,“這一層是我忽略了,考成法或許在京城周圍實施的很好,因為那里管轄嚴格,官員們不敢造次。”
“可一到偏遠地區,天高皇帝遠,某些地方官員就會為了達成目標不擇手段,只為完成年底的考核。”
呂渭綸繼續開口,“先生…這還不是關鍵。”
“接下來我要說的才是考成法沒能發揮巨大作用的真正原因!”
“那就是考成法的最后一步。”
“這最后一步,何解?”
“是考成法中關于考核結果的運用。”
“考核結果運用不到位,考核結果再客觀真實也是擺設。張居正將那些官員降職,可他卻沒深究為何那些官員會沒有完成指標,如果是官員不作為就算了,可如果是其他的因素呢?又如何針對這些因素作出改正和調整呢?”
“只有把考核結果真正運用到實處,實現優勝劣汰,從嚴治吏才能落到實處。”
“張居正在這最后一步上并沒有做到位,他的做法很簡單粗暴,就是誰沒有完成,就處罰,第二年,還沒完成,繼續處罰,僅此而已。”
“他并沒有針對沒有完成的事情去深入調查。”
海瑞思慮良久,他漸漸有些心情愉悅,大明要是多一些呂渭綸這種敢做敢想的官員,如何還能不鼎盛起來?
“那如此說來,你認為張居正的考成法就全是漏洞了?必須要變革?”
“不,張居正的考成法,當然是具有深遠意義的,這是他對大明吏治改革中揮出的一記重錘。”
“他是吸取了以往時期的經驗教訓的,考成法的一些東西,《大明會典》里也是有記載的,已經算是推陳出新。”
“關于考成法的實施,剛才您也說了,張居正能做到上下有效監督,的確是提高了工作效率,也改善了吏治。”
“這個制度的實施,要是換一個內閣首輔來實施,都不一定能架的住眾臣,比如前兩任首輔,高拱和徐階,他們兩個絕對不行。只有張居正他有那個干脆和果斷的狠勁!”
“若是張居正能在考成法的實施過程中注重對地方官員的執行環節去監督,同時著重研究每一年的考核結果并使其發揮相應的作用,根據缺點采取相應的彌補措施,如此一來,考成法才算是更加完備。”
海瑞問起,“那若是有一天,你當上了首輔,你就會這樣做?”
“當然。現在的大明只有整頓吏治,才能便于其他工作的推進,要是官場腐敗,吏治混亂,那就別提改革了,就是讓這個國家正常運行都很難!”
海瑞撫須發出清脆的笑聲,“你這樣一說,老夫倒是很期待,期待有那么一天,你能實行新的考成法。”
生活就像一座橋,一座很長的橋,橋上擠滿了各色各樣的人物,每個人都想要早一步趕到橋的對岸。
可過橋…哪有那么容易?他需要時間,需要金錢,需要你的青春,甚至榨干你的一切!
有些人一直忙忙碌碌的,只為趕到橋的對岸,可當他靜下來以后才發覺,人生這座橋,等他走過一遍,原來已經過了幾十年,這幾十年好像過的很快,很快…快到他都沒來得及做什么,只是在過橋。
有些人在橋的對岸大聲呼喊,告訴那些正在過橋的人,千萬不要急著過橋,因為橋上的時光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可沒人相信,橋上的人心想,那些人已經過去享受美好,肯定是想獨自霸占,才勸他們不要過去,于是更加努力的過橋…
呂渭綸現在就是呆在這座橋上,他在想,該怎么樣才能建起自己心中的橋,或許他需要的是時間也是經驗。
兩周后。
當呂渭綸再一次進入南京刑部時,有些感慨萬千,兩個星期以前,他剛來南京時,對這里的一切都感覺到陌生。
這才過去半月,他已經能融入金陵這座城市了,別看在這十幾天,可現在的刑部已經與他來時完全不一樣了。
他邁進南京刑部那一刻起,看到的不再是空蕩蕩的院子,刑部的院子里有刑部官員們自發形成的監督巡邏崗。
因為這時還沒到上班的時間,那些刑部的官員一邊聊著天一邊等,他們準備看看現在還有誰會遲到,如果真有那號人,一定會嘲笑他一番,用遲到的事情來威脅他。
當然,這只是個別現象,并非所有的官員都會這樣。
這兩周以來,南京的幾個主要部門發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
這個變化的開端還要從南京的刑部開始說起。
自從刑部來了一個新的侍郎后,那里徹底被翻了天。
起初大家并不在意,只是對這年輕官員多帶暗地里的嘲諷,認為他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刑部搞特殊,別說他這個侍郎,就是整個刑部說不都會因此被孤立。
刑部的官員們更是苦不堪言,某一日,一些刑部的小官員將此情況匯報給了刑部的給事中,可給事中表示,侍郎做的并不違規,更不違反大明律,雖然他有心彈劾呂渭綸,但人微言輕,光憑他一人是不夠的。
就勸說這些刑部的官員們去找都察院的人商量商量。
事實上,給事中就是不想管而已,跟他們打太極拳。
刑部官員找到都察院后,卻并沒有被支持,更搞笑的是,一個都察院的御史認為刑部的這些官員有意偷懶,是在為不認真工作找靠山,找借口。
于是直接一封奏章彈劾到南京內守備那里,王公公一看不是什么大事,就派了一個守備少監去處理這件事。
這少監秉承了王公公的意志,一頓劈頭蓋臉的將那些刑部官員給訓斥了一頓,某些帶頭的還被罰俸。
自此,一些苗頭開始從南京的刑部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