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已經確定自己判斷的張維賢,這個大明五軍都督府大都督,還天真的指望邊軍能擋住建奴入寇的想法,趙興嘿嘿冷笑:“邊軍?咱們還能指望的上嗎?據小侄兒所知,就在萬歷年間,徐光啟老大人奉命督邊,曾考察邊事。一圈后回朝上書說,他親自考察過護衛京畿要地,皇帝眼皮子底下的通州、昌平三個營的士兵。結果發現名冊上的一萬六百人兵,實際只有六千八百三十七人,吃空餉的占百分之三十六。這還不算,這六千八百余人加上新招的一共七千五百人,其中能扛得動武器的,不到兩千人,算上可以打雜的,也才四千人,真正可以訓練成精銳的壯男,才一二百人而已。那還是不算腐朽到極致的軍隊呢。試問,現在比那時候是強了,還是更壞?”張維賢啞口無言。
“若十萬身經百戰的建奴破關而入,您讓一兩百能戰將士去對敵,結果如何?”
張維賢捂住了自己的臉。
張之及氣哼哼的一錘桌子:“何止是外地兵,就連咱們號稱天下精銳的京營,也好不到哪里去。”
張翠艷想要給老爹留點面子,張維賢捂著臉輕輕搖手:“讓他說吧,也好讓見賢心中有點底,也好想個對策。”從這話里,張維賢已經認可了趙興的說法了。
得到老爹的許可,張之及憤憤不平的大聲道:“別的不說,就咱們這堂堂的京營禁軍,扣除被皇上賞賜的恩賞名額,雖然號稱二十萬,其實滿打滿算的只有十二三萬。”然后咬牙切齒道:“那些黑了良心的官員們,不說他家的子弟占據著禁軍高位空額,反倒說我們父子吃空餉,真真氣死人了。”
看著義憤填膺的張之及,趙興鄙夷的問:“那你這個名義守備怎么算?”
張之及繼續發泄:“這就不說了,老爹全力維持,但這好維持嗎?平時的軍餉也每個月一二石糙米,相當于半兩到一兩銀子,一年六到十二兩銀子,光靠這么點的軍餉,士兵哪有心情訓練啊。就這點錢糧,只夠躺在太陽底下曬太陽維持著不死,要是天天練,早餓死了。我們父子能維持兵不嘩變,就已經相當不錯啦。”
張維賢接過氣呼呼坐下的張之及的話,繼續向趙興介紹:“這已經不錯啦,如今邊鎮之兵,月給不過七八錢,少者四五錢。即盡用來米,不過數斗。然現在,宣大已經十一月無餉銀,九邊將士三年無錢糧,本來還指望著逢年過節的皇上的賞賜救急,結果為擠出給遼西袁崇煥的錢,也停了,這可如何死好啊。”
趙興真的無語了,讓一群饑寒交迫的士兵去為國賣命,可能嗎?怪不得邊報說,蒙古打谷草都打到了延綏了,那可是西北腹心啊。
張維賢繼續向趙興訴苦:“即使這每月一二石的死工資,士兵也不能全拿,還要購買自己的裝備。”
趙興大驚:“軍隊的裝備不是國朝供應嗎?”
張之及再次站起,氣憤的大吼:“國朝當然供應,但工部的那幫混蛋,卻需要領取者兩成的使費,就不久前為我給咱們十個兄弟領取裝備,我堂堂的世子,還不得不交每套軍裝裝備十兩銀子的使費錢呢。”
趙興真的目瞪口呆,這也太黑了吧。
“好在,他們畢竟給我面子,要不然,發給的都是什么裝備?比如薩爾滸之戰,我方太原總兵杜松被流失破頭盔中箭而死,潘宗顏背后中箭而死。那可是堂堂大明的總兵官啊,軍隊首領的鎧甲都不給力,底下的士兵還用問嗎?
“軍餉如此少,買完裝備,士兵一年到手只有不到一兩銀子。壯丁們去當屠夫,做小二,老老實實打個工就能賺到比這多的多的錢,誰還給你打仗?這種待遇還跑來參軍的,就只有那些流浪漢、乞丐而已。所以,現在的京營,只是徒有其表啦。”張維賢一口喝干眼前的酒,他感覺這酒苦澀無比。
“那一旦我預判的事實出現,那我們拿什么御敵?”趙興這次真的慌了,雖然歷史告訴他,第一次野豬皮打到京畿城下,但沒有破城。但歷史靠譜嗎?歷史就是狗娘養的,要不自己怎么就出現在這里?要不怎么就出現崇禎裁撤錦衣衛三年的歷史沒有出現?
這時候,趙興堅決的決定:“歷史絕對不能相信,萬一皇太極看到京營如此虛弱,而崇禎拒絕了袁崇煥帶著的那個和尚替建奴所請議和,絕了皇太極和大明議和的希望,而發狠進攻京城,那自己一家就真的完了。”
“我們必須按照我預想的最壞的打算籌謀,不為了這個大明,就為了我的老娘小妹,我這些至親至愛的人,我必須保住京城。”趙興滿頭冷汗的在地上開始打轉。
看著他緊張的神情,張維賢父子三人也跟著緊張起來。
張維賢再也不懷疑趙興所說的了,因為即便皇太極是個傻子,即便袁崇煥不被逼的狗急跳墻,他也會試試的,到時候這個紙糊的大明就會原形畢露的。
其實,這時候的皇太極,還對大明恐懼著呢,也正如此,這次他聯合蒙古入寇京畿,目的不是為了奪取大明的花花江山,只是逼迫朝廷和他簽訂城下之盟,他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封他遼東王,劃山海關外遼東地區給他統轄,每年朝廷給他三十萬銀絹就心滿意足了。
正是這次的入寇,卻讓皇太極發現了大明的外強中干,才激發了他建國稱帝的野心;而第二次的入寇,他才敢兵逼山西的試探,第三次直接進攻山東之后,才有了奪取大明江山的底氣。
面對如此嚴重的危機,即便深沉如張維賢,也已經亂了陣腳,緊張的盯著趙興崔問:“見賢快說說,有什么辦法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趙興站住了腳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依照小侄兒所想,想要躲過這場兵臨城下的危機是不太可能的了。”然后苦笑一下:“說句誅心的話,讓建奴兵臨城下也不完全是一個壞事,正好用這個打擊昏聵老朽的老大帝國,讓他們從往日的輝煌迷夢中醒來,讓他們看看,這個帝國已經腐朽糜爛到了什么地步,讓天子清醒下,看看那幫只會夸夸其談的東林將這個大明禍害到了什么地步。”
張維賢痛苦的嘆息:“但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想辦法,讓這件災難不能發生。建奴野蠻,好殺成性,一旦他們沖進京畿,不但震動天下,更是讓這京畿周圍千萬百姓生靈涂炭,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啊。”
趙興點頭:“我已經用我北鎮撫司的名義,將毛帥的奏折和我的消息,遞進了皇宮,向皇上預警了,希望能引起皇上的警覺,能夠做些未雨綢繆的準備。”但心中確是冷笑:“指望他們能夠拿出些什么主張來,簡直就是緣木求魚,自己何嘗不是替未來推卸責任罷?畢竟這次大難之后,崇禎皇帝不但會殺了袁崇煥做了替罪羊,難免也會牽連錦衣衛。現在苦風凄雨中的錦衣衛,尤其是自己這個鎮撫司,經不起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