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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為自己活

  陶家村位于廣州南海縣石門鎮最西邊。

  往西跨過一條河就是端州。

  朱磊(書友舒舒的琴弦提供)正在糾結,自己要不要向軍政府告發村子里的陶員外。

  五月份,陶員外口中的“陳賊”占領了廣州城,嚇的陶員外連夜渡河逃到了端州。

  沒想到“陳賊”并沒有陶員外口中所說的兇殘,反而比官府好了太多。

  七月份早稻收獲,陶員外仍然沒有敢回來,只是派了管事回來收佃租。

  村子里的人都在傳,陶員外和陳家莊簽了一份名叫“期貨”的合約,收了陳家莊的錢,但是根本沒有準備貨物,現在不敢回來,怕陳家莊清算。

  前幾日,陳家軍軍政府的人在村子里宣傳《土地法》,朱磊才知道,原來自己現在耕種的田地所有權已經全歸了軍政府,原地主陶員外只剩下耕種權。

  按照軍政府吏員宣傳的內容,自己只需要向陶員外上繳三成佃租就可以,而躲在陶家大院的管事剛收了自己六成的佃租。

  朱磊小時候跟著母親再嫁到陶家村,家庭條件很差,家里的地都分給了繼父的親生兒子自己的弟弟,自己成年后就一直租種陶員外的田。

  從十六歲到二十六歲,終日忙碌,交了佃租之后的糧食只夠自己吃用,一點積蓄都沒有,到現在居住的還是繼父幫自己蓋的一間土胚房,下雨漏水,刮風漏風,快三十了還沒有說下一門親事。

  朱磊因為自小生活困苦,只有母親一個人算是疼愛,所以很自強、很勤快。可因為是外姓,不僅受盡村子里的陶姓人欺負,就連租種陶員外的地都要比陶姓人多付一成佃租。

  軍政府的吏員說了,對于違反《土地法》的行為,只要舉報,對于舉報人不僅會保密,還會給予獎勵。

  朱磊并不是看上了舉報后獲得的獎勵,他就是不想讓陶員外好過。

  其實以自己的勤快和能力,完全能夠租種三十畝地,就算上繳六成地租也能夠將日子越過越好。可陶員外狠毒,只租給自己五畝田地,但只要自己稍稍閑下來,就讓自己幫他們家干活,否則就不租給自己田地。

  自己每年實際耕種超過三十畝的田地,卻只能獲得五畝地的收益。

  陶員外就是將自己當牲口。

  可朱磊又不能沒有這五畝田地,否則吃飯都成問題。

  對于陶員外、對于陶家村人,朱磊都是恨之入骨,每天晚上做夢都想要報復他們。

  現在有機會借陳家軍的手報復,他不想錯過。

  哪怕舉報之后自己不會好下場,也在所不惜。反正這幾十年,他已經活夠了,這種沒有盡頭的苦日子,他過夠了。

  汪!汪!汪!…

  隔壁的土狗突然大聲叫了起來,朱磊立即被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

  村子里常年不來外人,晚上更不會有陌生人,這幾天陳家軍軍政府的吏員也是早上來,下午回鎮上,并不在陶家村過夜。

  看家狗突然叫起來,肯定是嗅到了陌生人的氣息。

  嘎吱…

  緊接著,朱磊就聽到了自己家的柴門被推開。

  院子里只有一間房,院子四周是手臂粗木頭扎成的籬笆,中間有一個柴門。

  陶家村只有朱磊家是這種簡陋的柴門。

  “有人進來了!”朱磊意識到不妙。

  自己家可從來不會有陌生人來拜訪,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巴不得見著自己繞著走,就怕自己問他借點啥。母親前年去世以后,這個院子已經很久沒有外人進來了。

  而且,若是正常的拜訪,豈會深更半夜的不請自入。

  “來者不善啊!”朱磊自小生存環境極端惡劣,見多了世間的丑惡,立即意識到這是帶著惡意到訪的不速之客。

  “會是誰?自己也沒有得罪過誰啊?要說有,最有可能的還是陶員外,他怕自己告發他。”朱磊腦海中思緒電轉。

  “這是要殺了我滅口。”

  來人要滅了自己這個隱患,肯定準備的非常充分,自己得逃。

  想明白的朱磊不再猶豫,眼見屋門門縫中伸進來一把刀,光亮的刀面反射著月光,刺得朱磊一息都不敢停留,迅速打開后面的窗子翻了出去。

  顧不得帶任何東西,鞋子都來不及穿上。

  “這邊,他從后面跑了!”剛翻出去的朱磊就聽到房子側面傳來一聲低吼:“站住!別跑!”

  不跑豈不是傻子?

  朱磊拔腿就跑,常年的辛苦勞作給了朱磊非常健碩的身體,哪怕是沒有穿鞋子,依然健步如飛。

  身后有急促的腳步聲在追趕,邊追邊小聲喊叫:“站住,有事跟你商量,你跑什么!”

  “別跑了,真有好事跟你商量。”

  你家商量好事會用刀子撬門的?朱磊心里吐槽,腿上跑的更快了。

  連續跑了快半個時辰后,身后追趕的腳步身漸漸變小了,可前面卻出現了一條河。

  朱磊知道這條河,寬超過十丈,水流湍急,河對面就是石門鎮。

  在河邊站了幾息時間,見身后的腳步身、叫罵聲并沒有消失,朱磊果斷跳入河中。

  憑借著以前為解嘴饞摸魚練就的游泳本事,朱磊順利游過了河。

  過了河也就算是安全了,朱磊打算等在這里,看看身后追自己的人到底是誰。

  很快,河對面追上來五個人,因為常吃魚,朱磊并沒有夜盲癥,隱約看見其中一人身形很是熟悉。

  “哥,你別跑了,真有好事和你商量。”熟悉的身影開口說道。

  竟然是自己的弟弟,自己同母所生的親弟弟。

  “為什么?”朱磊問道。

  “什么為什么?你別干傻事,快回來,陶員外打算招你做家丁了。”弟弟繼續勸說道。

  真是陶員外,自己還沒有告發他,他就先想著滅了自己的口。

  “為什么,為什么!弟弟,我可有虧欠過你?可有和你爭過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朱磊心中絕望,眼中留下淚水。

  弟弟是自己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自知是外姓,從來不指望能夠從繼父那里獲取什么遺產或饋贈。

  成年之前,幫繼父干活,已經堪比一個壯勞力。

  就算成年分家之后,感恩于繼父幫自己建了一間土胚房,只要有空閑,就會去幫繼父家干活。

  自己都做到這種地步了,為什么帶人來殺自己會是自己的弟弟。

  “沒有為什么,王管事許諾給你弟弟五貫錢。”旁邊一個陌生人回答道。

  朱磊發現對岸少了兩個人,河面上則多了兩道黑影,正在朝著自己這邊接近。

  “弟弟,這是真的?”朱磊的問詢聲冷的像冬日里的寒冰,他不敢相信,親兄弟之間的親情就值五兩銀子。

  “并不全是為了銀子。”這時,弟弟也不再繼續隱瞞:“村里人都知道,你肯定回向陳賊舉報陶員外收高佃租。”

  “可這跟你有什么關系?”朱磊問道,明知道他們和自己談話是在拖延時間,可他還是想知道答案。

  “當然有關系。陳氏反賊,最后肯定會被官府剿滅。你現在舉報了陶員外,陶員外已經躲到了端州,陳賊肯定拿陶員外沒辦法,最多只會抄了他留在陶家村的產業。”弟弟說話速度很慢,意圖很明顯:“等陳賊被官府剿滅,陶員外回來,我們家豈能有好果子吃。”

  “我明白了。”朱磊喃喃道。

  弟弟是怕陶員外事后報復,是怕自己舉報陶員外連累他們家,主動帶路就是在向陶員外遞投名狀,表明他們家與朱磊不是一起的,是兩家。

  弟弟能做這件事,繼父必然是知情的,肯定也是允許的。

  “弟弟,從此我們兩不相干。”朱磊冷靜的說道。

  兩邊的黑影已經上岸,朝自己跑了過來,朱磊不再停留,轉身繼續跑。

  他要去石門鎮,他不僅要向陳家軍軍政府舉報,還要從賊。

  自打出生以來,除了母親,他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上感受到溫暖。

  母親已經去世,自己與這個冷酷的世界再無瓜葛,與陶家村、與宋廷再無干系。

  從今往后,他朱磊要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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