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緊張。”
“別緊張,按照昨天練習的正常發揮就行,你唱得很好。”
駐足錄音棚前,沈亦澤正準備推門而入,卻被楊九安叫住:“你等等!讓我緩緩。”
她按住胸口,深深呼吸。
見她緊張兮兮的著實可愛,沈亦澤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小臉,寬慰她說:“里面有休息室,你要是沒準備好,我們可以進去喝杯茶先,不急,有的是時間。”
牽起安安的手,領她走進錄音棚。
錄音老師早已等候多時。
簡單地介紹之后,楊九安問對方:“羅老師,一會兒錄歌,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錄音老師溫和地說:“也沒什么特別需要注意的地方,主要是別碰設備,尤其是別碰話筒,還有就是,盡量不要有小動作,如果你想打拍子,可以用手指敲褲線,千萬不要跺腳,另外,如果出現什么問題,比如伴奏太大、人聲太小或者混響太小等等,一定要及時向我們反饋…”
他口口聲聲說沒什么特別需要注意的地方,結果一張嘴就停不下來,雜七雜八說了一堆,楊九安好不容易放平心態,聽他這么一說,頓時又緊張起來。
察覺到安安的異樣,沈亦澤趕緊打斷他:“羅老師,要不這樣,我們休息會兒再錄,麻煩你稍等幾分鐘。”
“沒問題,不麻煩。”
在休息室坐下,沈亦澤遞杯溫水給安安,耐心地解釋:“不讓你碰話筒,不是怕你把話筒弄壞,而是因為錄音室屬于聲學環境,話筒的擺放要遵循拾音原理,位置稍微偏離一丁點,收音的效果就差之千里。”
“不讓你做小動作則是擔心弄出動靜,收進雜音。一會兒我們會先磨合一遍,我們唱的時候,羅老師會幫我們調話放、調壓縮、調混響等等,如果伴奏、人聲什么的有問題,你可以在那時提出來。”
“總之一句話,不要怕。我算是這里的半個老板,你呢,就是半個老板娘,你哪怕唱得跟屎一樣,也沒人敢說你唱得不好。”
楊九安被他逗樂了,“呸”一聲:“你才唱得跟屎一樣!”
她很快斂起笑容,不無擔憂地說:“如果只是隨便錄錄,我一點兒不擔心,玩就是了。可這是推廣曲誒,錄完要發行的,還要拍MV,還要全國投放廣告,媽呀,就我這水平,我怎么敢答應你…都怪你開的價太高了,都怪你!”
“這個價真不高,以后跟我混,我談幾個真正高的給你開開眼界。”
“饒了我吧,我就一小白,連樂理都不懂,還跟你混——唉喲,你快別說了,我胃疼。”
沈亦澤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握住她柔軟的小手,柔聲說:“不至于,你唱得真的不差,專業歌手里唱功跟屎一樣的比比皆是,他們都敢發單出專,你怕什么?”
“再說了,咱又不是唱現場,就算有瑕疵,后期也可以修,你別看羅老師年紀不大,他可是圈內有名的百萬調音師,你隨便唱,修不好算他輸。”
楊九安抿嘴淺笑:“那好吧,那我們開錄吧,別讓人家等太久。”
進錄音室,磨合之后正式錄歌。
沈亦澤原以為安安會特別緊張,可事實證明,這丫頭是那種不做則已,一旦下定決心去做某件事,就會非常認真非常專注的類型。
她的氣息很穩,情緒很足,甚至比昨天練習的時候更穩更足一些,就是音準和咬字還不夠扎實。
但這不礙事,對調音師來說,除了情緒和發聲部位,其他都是可調的。大不了多錄幾遍,后期將唱得好的片段剪切拼接起來,再做做精修和微調,成品便足以達到專業歌手的水準。
兩人的配合更是默契,一個小時不到,就見羅老師比出OK的手勢:“可以了,非常好。”
放下耳機的同時,楊九安沖沈亦澤吐吐舌頭,不太自信地悄聲問:“我唱得怎么樣?”
“沒聽羅老師說嘛,非常好,羅老師向來嚴格,連他都說好,那自然是極好的。”
“真的嗎?嘿嘿!”
她撓撓頭,難得的露出傻憨憨的笑容。
得到肯定,楊九安顯然自信不少,一出錄音室就要求聽一遍原聲。
“期待,期待你發現我的愛,無所不在,我自然而然地關懷…”
的確唱得不錯,是自練習以來發揮最好的一次,而且安安的聲音夠甜,拋開唱功不談,至少在甜美度上,完全可以媲美原唱金莎。
摘下耳機,沈亦澤豎起大拇指,由衷贊道:“真好,幾乎快要把我比下去了。”
楊九安微微噘嘴:“還不夠好,竟然沒把你比下去。”
“我好歹是上過演唱會唱過現場的半專業歌手,能跟我一較高下,你已經很強了,雖敗猶榮,雖敗猶榮。”
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她立刻將指關節捏得噼啪作響:“誰雖敗猶榮?你說清楚點。
沈亦澤秒慫:“是我,我雖敗猶榮。”
她卻不打算輕易饒他,追問:“哪里敗了?”
他想也不想,一本正經地回答:“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敗了,這輩子都注定是你的手下敗將。”
楊九安掩嘴而笑,遞給他一個表揚的眼神,喜滋滋地說:“這還差不多。”
“咳咳!”
兩人正說鬧著,忽然傳來一聲咳嗽,扭頭看去,只見羅老師一臉的無辜。
“要不,你們再進去錄幾遍?你們現在唱,情緒一定比剛才更飽滿。”
“不用了,已經很好了。”沈亦澤擺手,“這首歌是期待愛,還沒到熱戀呢,不能唱得太飽滿。那行,羅老師,辛苦你,我們先撤了。”
離開工作室,開車回家的路上,楊九安問:“MV什么時候拍?”
“下個月吧,劇本已經寫好了,正在等甲方審核。”
“什么劇情?”
沈亦澤瞄她一眼,笑呵呵說:“一兩句說不清楚,拿到劇本就知道了。”
見他笑得不正經,楊九安警惕道:“你可不準以公謀私,借著拍MV的名義,加些亂七八糟的戲份。”
“亂七八糟的戲份是什么戲份?”
“就是吻戲啊床戲啊什么的。”
“哈哈哈哈——”
沈亦澤失聲大笑。
楊九安雙頰微紅:“你笑什么?”
“笑你啊,明明自己心術不正,還擔心我以公謀私。用你的小腦瓜想想,這首歌適合加吻戲、床戲嗎?手機的推廣曲里適合加吻戲、床戲嗎?就算有,那也是和手機的吻戲和床戲,跟咱倆有什么關系?我看哪,分明是某人心里渴望,故意拐彎抹角地提醒我,希望我把這些劇情加上。”
楊九安白眼翻上天:“你也太自戀了吧,我以前咋就沒發現呢?上當了,上當了。”
“怎么,想退貨?”
“想啊,包郵嗎?”
“不包郵,也不退款。”
“那算了,我還是湊合著用吧。”
沈亦澤笑笑,問:“你下個月忙嗎?”
“忙,不過拍MV的時間還是有的——需要拍很長時間嗎?”
“不需要,拍攝的話,一個周末應該夠了。”
楊九安點點頭:“那就好。”
“那你下個月還去倫敦嗎?”
“啊?”
話題轉得突然,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沈亦澤解釋:“你不是說,你打算12月回學校參加畢業典禮嗎?”
“去不了了。”楊九安略顯惋惜,“等以后吧,有時間我還是想回去轉轉。”
說到這里,她忽然話鋒一轉,笑盈盈道:“這下你有更多時間學英語了呢,開心嗎?等你把英語學好,我就帶你去我母校參觀。”
“我英語已經很好了。”
沈亦澤面不改色心不跳,滿臉的自信。
“你是進步不少,但離很好還差得遠。”楊九安拍拍他的肩頭,“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加油吧少年,我看好你。”
12月1日,零點,余笙的《壓抑》和阿鄭的《姿態》同時上線。
兩首歌上線之初,銷量的增速差距就非常明顯,畢竟兩名歌手的咖位相差實在太大,若不是有“莊逸出品”這四個字撐著,差距還會更加夸張。
相比于上個月,沈亦澤的心態已經平和許多,在發歌之前,他就知道成績肯定不會太好。
爛的流行歌或許可以流行,但爛的說唱歌,就只剩下爛了。
當然,他自認為這首《姿態》還遠遠不到爛的程度,頂多就是平庸——作為歌手,他的業務能力也許不差,但作為原創者,他很平庸,他已然明白這點。
將余笙的《壓抑》粗聽一遍。
和他的《姿態》一樣,這首《壓抑》同樣帶有濃濃的模仿意味。沈亦澤模仿的是周董,余笙模仿的則是沈亦澤搬運過來的周董。
同為模仿,余笙做得卻遠比他出色,也更得周氏說唱的精髓,而她,卻只聽過《夜曲》和《夜的第七章》這兩首歌而已。
兩人的創作天賦,高下立判。
“唉!”
沈亦澤躺在床上,無奈嘆氣。
雖心有不甘,卻不得不承認,他輸了,輸得徹底。
《姿態》下的一句評論很是扎心:“一直被模仿,終究被超越,余笙永遠的神!”
是啊,對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來說,他就是周董本董,余笙模仿的不是別人,就是他莊逸本人,可這次,被模仿者竟輸給了一首模仿之作,當真是一敗涂地,也無怪評論里一堆人刷“江郎才盡”了。
翻出余笙的微訊,發去認輸的消息。
對方很快發來回復:“很怪。”
一則:???
余笙:我是說,你的這首歌很怪,感覺和我的歌一樣,是一首模仿之作,卻比我模仿得還要拙劣,可你明明是這種說唱風格的開創者不是嗎?難道說,其實是阿鄭代的筆,你只是掛個名而已。
扎心了老鐵。
沈亦澤苦笑著抓抓臉,輸入:“沒有的事,是我寫的,你若覺得拙劣,大概是我翻車了吧。”
不僅翻車了,還是空中轉體720度的花式翻車。
直到8號下新歌榜,《姿態》愣是連新歌榜前三都沒進,自莊逸進入樂壇以來,屬這首歌的成績最差。
這幾天,他甚至不敢刷微博,不敢看評論。
“逸笙之敵”的較量以這樣的形式落下帷幕,歌迷實在很難滿意。
如江怡寧所料,指責他敷衍搪塞、不負責任的比比皆是,罵他沒有競技精神、恰爛錢的在所多有,還有為數不少的余笙的粉絲,在他的歌曲下耀武揚威,被壓制了大半年,這回終于農奴翻身,自然要好好地“羞辱”他一番。
“想什么呢?”
楊九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亦澤醒過神來,立刻掛上笑容:“想你呢。”
他說著,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安安這些日子確實很忙,每天九點以后才下班。下班之后,兩人便膩在一起,不是在他家,就是在她家。
要么練練口語,要么窩在沙發,在不開燈的房間看肥皂劇,有時會親上幾下,但都是淺嘗輒止,沈亦澤嘗試過半真半假地吻她的唇,每一次都被她靈活地躲開。
“胡說,我就在你眼皮底下,有什么可想的?”
楊九安可沒這么好忽悠,朝夕相處這么久,他的情緒和狀態對不對,她一眼就看得出。
“你有煩心事,是因為新歌的反響不太好,對嗎?”
沈亦澤撥弄她輕柔的發,坦誠道:“是,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沒辦法輕易接受。承認失敗、否定過去真的好難,可…現實就是如此,由不得你不接受。”
楊九安覺察到他話里有話,注視他的眼睛良久,才說:“茜茜說,你初中就在網上發表,從小到大拿過不少作文大賽的獎,但其實,你的過去不是這樣的,對嗎?”
沈亦澤略顯意外地看著他的安安,這丫頭,心思這么細膩的嗎?
他點頭稱是。
“仍打算寫在日記里,等兩三年后再給我看嗎?”
“是。”
“那好,那我不問了。”
沈亦澤詫異:“你不好奇嗎?”
楊九安剝一個橘子,掰下一瓣喂到他嘴邊,溫柔地笑:“好奇啊,但我會忍住不問的,等你準備好了,想告訴我了,你會告訴我的。”
安安真好,這樣好的女孩,令他突然有些自慚形穢。
“安安——”
“嗯?”
他遲疑片刻,委婉地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沒有音樂天賦,如果我不是莊逸,你還會喜歡我嗎?”
楊九安歪歪頭,不是很懂:“沒頭沒腦的,突然說什么呢?你怎么可能不是莊逸?”
“假設嘛,如果在小屋那段時間,我沒有唱那些歌,或者說,如果將來某一天,我再也寫不出那樣動聽的歌曲,你還會喜歡我嗎?”
“當然會了!”楊九安不假思索,“我喜歡你又不是因為你會唱歌,從小到大,抱著吉他向我表白的男生多了去了,我可不會因為這個就喜歡一個人。”
她頓了頓,正色說:“我喜歡你,是因為第一次約會你讓我心動了;是因為你足夠懂我、關心我、體貼我;是因為在四個女生里,你的眼里始終只有我,你的溫柔和包容,從來只對我;是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我,喜歡我所有的好與不好,正如我喜歡你一樣。”
“所以,不管你以后變成怎樣,會寫歌也好,不會寫歌也罷,只要你的心里還有我,我就會一直一直喜歡你。”
天吶!
安安認真說情話的模樣真是太要命了。
沈亦澤險些重蹈最終告白的覆轍,還好他反應快,及時仰起脖子,將眼中的酸楚憋了回去。
楊九安以為他經過這兩次失敗,開始對自己的創作能力有所懷疑,想了想,認真地說:
“如果,我也是說如果,如果哪天你寫的歌沒那么暢銷了,你就建一個歌單,歌單名就叫‘致楊大美女’,把你平時寫的歌全放里面。不管別人怎么想,我永遠是你的歌迷,只要是你的歌,我永遠愿意當你的第一個聽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