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動畫。
沈亦澤應約前來觀看《東歸之路》的送審樣片,到場的除了他,還有另兩家投資公司彼岸花香和星光傳媒的相關負責人。
動畫總時長90分鐘,劇情相當緊湊,打戲流暢,有幾段特效很是驚艷,文戲的對白也足夠有趣,時常看得人會心一笑。
缺點也有,比如打戲過多,特效略顯泛濫,故事核心老套,仍是除惡揚善、不忘初心那一套,倒不是說這種故事不好,只是感覺有點浪費這個設定。
總體而言,雖然跟日美相比仍有不小差距,但在國產動畫里,不說扛鼎之作,起碼也是頂尖水平。丁世杰宣稱十年磨一劍,也不完全是信口開河往自己臉上貼金,果然還是有點東西的。
“怎么樣?”
片子放完,丁世杰詢問大家的看法。
沈亦澤并非動畫從業人員,無法給出專業的意見,只能以觀眾的角度如實評價:“如果我花錢進電影院看了這部動畫,我會覺得值回票價,打斗很燃很爽,故事相對完整。《西游記》的改編作品很多,這是我近年來看過最好的一部。”
其他人的看法也大差不差。
丁世杰笑道:“那沒什么問題的話,我就把這個拿去送審了哈!”
沈亦澤不懂就問:“動畫這塊兒我不是很懂,審核會卡得很嚴嗎?一般多久能出結果?”
丁世杰解釋:“院線動畫肯定比頻道和網播的嚴,別看明文規定的也就那些,沒有白紙黑字寫出來的才是門道。尤其是內容審核,可嚴可松。”
他頓了頓,以調侃的語氣說:“中文博大精深,那些個審查委員大概是全國最會做閱讀理解的一批人,真要卡著不放行,怎么都能挑出毛病。但你放心,他們卡誰也不會卡我的。”
“至于審核時間,技術審核很快,內容審核會久一點,短則幾天,長則幾年,取決于修改意見的多寡。這部動畫我打算大年初一上映,時間緊張,還要跟院線談合作,想必他們會優先審核。”
不愧是全娛二公子,說得云淡風輕,但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負責審核的人會賣他一個面子。
沈亦澤略有些側目,轉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以全娛的能量,跟官方有所牽連才正常。他之前還納悶,像金曲、金影這么重要的獎項,上面竟放心交由民企主辦?現在回頭想想,說不定全娛本身就有很深的官方背景,只是從未對外披露罷了。
藝人再牛,牛不過資本大佬,大佬再牛,牛不過掌權者。倘若全娛真有官方背景,那他想在文娛這一行取代它顯然不可能,頂多做到騰飛的規模,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而非一家獨大。
即便如此,也是相當遙遠的目標,在那之前,還是要和全娛搞好關系才行。
轉眼到周末,周六調休,僅有周日一天假期。
這兩天他忙著公司的事,安安忙著剪宣傳片,兩人只在晚上通會兒視頻,扯扯淡練練口語什么的。
好不容易等到周日,安安還要加班,接到她時天已經黑了。
“晚飯吃了嗎?”
沈亦澤問。
楊九安搖搖頭:“沒,你呢?”
“我也沒有。”
“那我們吃面吧,我知道一家拉面館挺不錯的,就在我家附近,我經常去。”
“好啊!”
沈亦澤還以為是家日式拉面館,到了才發現是蘭州拉面。
小小的店面,綠底白字的清真招牌,高原長相的老板和老板娘,很接地氣的店內陳設和氛圍。
他上次吃蘭州拉面還是在學生時代,此去經年,甚是懷念。
楊九安眼睛彎彎:“上次在江州你請的我,這次我請你,嗯,兩碗面而已,我還是請得起的。”
沈亦澤笑道:“又是被楊導包養的一天。”
“你這么好包養的,兩碗面就行?”
“別說兩碗面,只要能跟楊導混,兩個饅頭就夠了。”
楊九安嘖一聲:“你個大老板,天天跟我吃饅頭,不得憋屈死啊?”
沈亦澤認真地說:“再大的老板,他也要生活呀。掙錢是為了具備消費山珍海味的能力,但生活的原貌不是山珍海味,而是和喜歡的人同吃的一碗面、分食的一個饅頭,我喜歡這種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幸福。”
她有所觸動,托著腮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感慨:“你真是很不一樣呢!”
“哪里不一樣?”
“我以前實習的時候,接觸過一些所謂‘娛樂公司’的老板,”她做了個雙引號的手勢,“蠻惡心的。我認識的人也有去當商業片導演和攝影的,也有進娛樂圈當演員的,就我了解,你的同行們普遍比較浮躁,不管是臺前還是幕后。”
沈亦澤打斷問:“那些老板做了什么惡心事?”
“就經常給我發些下流的短信,或者各種暗示,只要晚上去酒店,就可以給我資源把我捧紅之類的。遇見好些個,拉黑了就讓領導來訓斥我,說我不知好歹巴拉巴拉的,我也是個暴脾氣,把工牌扔他臉上,轉身就走了。”
楊九安說得輕描淡寫,他卻聽得眉頭緊蹙,追問:“都是哪些公司?”
“唔…”她歪著頭想了想:“好幾年前的事了,我記不太清,反正都是些小公司。哎呀,這不是重點啦,你不用這么在意。”
“我當然在意——謝謝!”
拉面上桌,沈亦澤對老板禮貌地笑笑,用筷子將面條上的牛肉和蔥花拌開——安安怕他不夠吃,給他加了肉,還要了兩份小菜,算下來也不便宜。
他繼續說:“別人我不管,我只管你,對我出言不遜我未必計較,但對你口花花,絕對不行!”
楊九安見他有點來氣,加一塊涼拌苦菊放他碗里,安撫他說:“吃這個,降降火。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法律還不溯及既往呢,過去的事算了吧,再說,我都處理好了,也沒吃什么虧,對吧?”
沈亦澤不以為然:“法律不溯及既往,我溯!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后,死得更慘,你告訴我是哪幾個混球,我幫你出口氣。”
她抿嘴淺笑,心說我早放下了,明明是你很氣,想自己出口惡氣。
“我真不記得了。這樣吧,以后如果再遇見這種事,你就幫我教訓他們,好嗎?”
他突然說:“那你過來我抱抱你。”
楊九安失笑道:“想抱我就明說,我又不是不給你抱。等我們吃完吧。”
沈亦澤笑吟吟地應一聲好:“那你接著說吧。”
她愣了下:“說什么?”
被他一打岔,她都忘了原本的話題是什么。
沈亦澤的記性很好,提示她:“你說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很浮躁。”
“哦,對。”
她想起來了,接著說:“我可以理解,現在是流量的時代,大家都渴望一夜成名,很少有人愿意腳踏實地,更別說滿足于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以前我很佩服的幾個學長,后來校友會再見,都變得油嘴滑舌的,相當輕浮。”
他平靜地說:“你們攝影專業算好的,我們學校表演系的才亂,老師帶女學生出去應酬、成名演員回母校拉皮條、去導演酒店試鏡徹夜未歸之類的,太常見了。連我這個兼職編劇都有人打主意,更何況演藝圈新人?”
“有人打你主意?誰啊?男的女的?”
楊九安突然來了興趣,一副說出來姐樂呵樂呵的吃瓜表情。
沈亦澤沒好氣道:“一個小制片,大媽。我怎么感覺你還挺高興的?”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答應啊!”她莞爾一笑,“所以說嘛,像你這種成了名還能保持平常人心態的,在這個圈子里真的不多見。”
“你是在夸我出淤泥而不染嗎?”
楊九安白他一眼,哼哼道:“其實節目錄制的前幾天,我覺得你也有一點油嘴滑舌。”
“扯把你,我哪里油嘴滑舌了?”
“真的,就感覺這人怎么回事?第一次見面就各種撩我?”
沈亦澤切一聲:“你就說有沒有被我撩到吧!”
楊九安正色說:“一開始真沒有。我反而比較警惕,覺得你可能是為了節目效果故意為之,當然,后來發現你對別的女生都很正經,唯獨對我各種…然后就懂了。”
沈亦澤吸溜完拉面,咕嚕咕嚕喝幾口面湯,擱下碗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飽了,飽了。”
他拿紙擦擦嘴,隨口問:“那你對我心動是在哪一天?”
楊九安不假思索:“第一次約會后就很心動了,之后每一天都更加心動,你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感受到你對我的了解和在乎。”
“那天你跟我坦白,我氣的不是你偷看我日記這件事,而是發現你對我的這份了解來自于我的自述,本來很驚喜的28天,突然就沒那么光彩四射了,會產生落差,你懂這種感覺嗎?”
沈亦澤點點頭:“我能理解,以為是命中注定,結果是蓄意接近,換別人早把我踹了,你還愿意給我機會,足以說明你有多喜歡我。”
“你少臭美!”楊九安給他一巴掌,“我之所以原諒你,是因為學妹有句話說得很對,她說天生契合固然很好,但一個人努力為另一個人改變、努力跟另一個人契合,同樣彌足珍貴。要不是她開導了我,我才不會這么輕易饒過你呢!”
沈亦澤哈哈一笑:“那我可得好好謝謝她。”
楊九安打開了話匣子,繼續跟他分享她的心路歷程:“第二天不是公開職業嘛,知道你是文娛幕后,還是老板,我就想起了我遇見的那些‘老板’——”
“我跟他們可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我當時不是不了解你嘛,就有點顧慮,還到處跟人打聽,看有沒有誰認識你。”
“結果呢?”
沈亦澤追問。
楊九安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結果我真打聽到了。惠啟鵬,你認識嗎?”
“我去!”沈亦澤捂臉,“你怎么跟他打聽啊?他能說我好話嘛!”
惠啟鵬是《時光暖暖》的執行導演,聽說因為拍了這部爛劇,之后一年都沒接到什么活。
這也不能全怪原身,《時光暖暖》的劇本寫得的確不咋樣,但正兒八經地拍,不至于撲到這種程度。六集下架,導演組也要背很大的鍋。
楊九安笑盈盈道:“他是我的直系學長,干了幾年攝影好不容易轉成導演,結果拍了你這部戲,一夜回到解放前,又重新回去干攝影了。”
沈亦澤無奈搖頭:“那他跟你說啥了?”
“說你這人自以為是,目中無人,本事不大,架子不小,劇本寫得稀爛還死擰著不讓改,要不是看在小柒的面子上,早把你踢出劇組了。”
真行,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拍得多爛?
見他神色尷尬,楊九安話鋒一轉說:“但別人的話只是參考,我不會輕易相信。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我知道你不是他說的那種人,你很謙虛,很溫柔,也很低調,而且跟我認錯賊快,很慫,嘻嘻。”
想到他慫慫的樣子,她就開心。她知道,在乎才會慫,越是在乎就越慫,他愿意認慫,是因為他很在乎。
安安很懂他。
對沈亦澤來說,別人理不理解無所謂,只要安安感受得到就行。
他抓起她的手:“我們走吧,我想抱你了。”
將車開到小區門口,楊九安說:“就停在這里吧,別進去了,進個門還要給五塊錢,多虧呀!”
“五塊錢而已,有什么關系?”
“五塊錢也是錢呀!關鍵是沒這個必要,進小區沒兩步就到家了,我走路比你開車更快。”
你可真是個小摳門…
沈亦澤默默吐槽一句,將車靠邊停下。
送她到門口,張開雙臂擁她入懷。
街道寂寂,四下無人,昏黃的路燈下唯有一對緊緊相擁的身影,以及…
“大爺,有情況!”
小區門衛處,值班的小李忽然瞥見門外的可疑人影,連忙抬起保安帽的帽檐,扶好眼鏡,仔仔細細打量。
張大爺的眼神遠比他好,一巴掌拍下他的帽檐,呵斥道:“玩你的手機!非禮勿視!”
相擁良久,楊九安在他耳邊輕聲說:“好啦,我該回去了。”
“嗯,去吧。”
沈亦澤松開手,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區轉角,才抽身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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