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能會下雨,出門記得帶傘哦安安。”
“嗯。”
健身房里,兩人面朝落地窗正以一致的頻率快走。
窗外的天空蒙上一層淺灰,不遠處的樹林在風中揮舞枝葉,室內靜悄悄的,卻仿佛能聽見嘩嘩的聲響。
楊九安說:“其實我還挺喜歡雨天的。我從小就幻想一個場景,窗外天空暗沉,風雨交加,然后我就坐在軟軟香香的墊子上,面朝落地窗,也許開燈,也許不開,但一定要抱著我的貓貓,一邊摸它的小腦袋一邊看斜斜墜落的雨線,聽噼里啪啦的雨點…”
沈亦澤心念一動,問她:“你養了貓嗎?”
他想起日記每一頁的頁末都畫著一只卡通貓,畫風很可愛,就是胡須有點奇怪,只有左臉有,右臉卻光禿禿的。
他一直搞不懂這有什么特殊的含義,正好趁機打聽一下。
“初中時養過,四年前它就離開我了。”
楊九安的神色略有些黯淡。
四年前的話,不就是安安大三的時候嗎?怪不得…
他明白她為什么會在日記里畫了,接著問:“它一定很可愛吧?”
她似是想起什么,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它很皮,整天上躥下跳,一點不像貓,跟金毛似的天天咬家里東西,什么垃圾袋啦、數據線啦、紙盒啦…”
“有一次它特傻,去咬透明膠帶,結果被膠帶纏住了右臉的胡須,怎么弄都弄不下來,我媽一怒之下就把它胡須全剪了,為此我還跟我媽冷戰了好多天…”
沈亦澤靜靜聽她述說,看得出來,安安非常愛她的貓貓。
等她說完,他問:“是領養的嗎?叫什么名字?”
“不是領養的,是只布偶,它在家族里排行老二,所以叫二娃。”
“那你以后還打算再養一只嗎?”
“要!”楊九安不假思索,“等我工作穩定,有了自己的小家,我就要再養一只。”
沈亦澤點點頭,默默記下。
鍛煉完來到廚房,馮樂正一邊煮咖啡一邊準備早餐。
瞄一眼食材,面包、芝士、果醬、培根、雞蛋、咖啡、果汁…是歐式早餐。
沈亦澤說:“我幫你吧。”
“不用,馬上就好了,你們坐吧。”
馮樂沒有胡說,歐式早餐又叫簡單早餐,做起來非常快,攏共要不了幾分鐘。
不多時,他便將三份早餐端上桌。
客氣幾句后,三人沉默吃飯,氣氛略顯尷尬。
馮樂突然問:“安安,你除了川菜,還有別的愛吃的菜式嗎?”
“嗯…”楊九安咬著勺子認真想了想,“壽司我也很喜歡,拌飯也不錯,海鮮飯也好吃…”
她一口氣說了十七八種食物,把兩人都聽傻了。
說完她哈哈一笑:“好吃的東西太多了,我至今還沒吃到過特別難吃的東西。”
沈亦澤將她提及的食物默念一遍,打算在接下來的日子,每天都帶一樣她愛吃的東西回來。
不多時,徐沛和王浩然相繼下樓。
7點半左右,安安和徐沛出門。
“帶傘了嗎?”
沈亦澤問。
“帶了!”楊九安揮揮手里的傘,“走了,拜拜!”
安安走后,他回臥室打開自己的電腦,昨天錄的小樣他已用編曲軟件做了一部分編曲,但這首歌的編曲非常復雜,有好幾段需要實錄,他只能把力所能及的那部分做了,其他的就要靠專業的制作團隊。
修修改改到八點半,驅車前往怡寧工作室。
“寧姐、李老師。”
走進錄音棚,江怡寧和李敬民都在,打了個招呼坐下,問:“寧姐今天怎么有空?”
他記得江怡寧的原創單曲剛發,現在該四處跑宣傳的才對。
歌他聽了,質量一如既往的高,只是這一次明顯更為大眾,沒有再去搞那些新潮的前衛的音樂,顯然是吸取了前兩張專輯的教訓,最終還是向市場做了一些妥協。
他完全能夠理解,畢竟已經脫離海鷗娛樂了,她現在不僅要為她自己負責,更要為她的工作室她的員工負責。
江怡寧笑道:“聽說又是一首四百萬銷量的神作,就算沒空,擠也得擠出點時間來。”
她頓了頓,突然露出八卦的微笑:“先不說這個,你快講講這幾天的情況,怎么樣,勾搭上了嗎?”
“你這話說的,怎么能叫勾搭呢?我們就是正常聊聊天、做做飯、約約會什么的——”
“唉喲?還約會了?”
江怡寧立刻抓住重點。
“那必須,我們是一周一次約會,上周末剛進行第一次。”
江怡寧掰著手指算了算:“這么說來,你把我安排在第三次約會呢?憑我的咖位,你竟讓我這么晚出場?”
沈亦澤知道她在開玩笑,便也開玩笑道:“寧姐你是核武器,誰一上來就祭出核武器,那不得把人給嚇跑了?對了,那件事準備得怎么樣了?”
既然提到了,他就順口問一嘴。
江怡寧笑道:“你放心,場地都已經談好了,絕不會誤了你的好事。”
這話聽著他怎么跟個強搶民女的反派似的?
說起節目,他忽然想起一事,問:“我們幾個人里有個男嘉賓是職業賽車手,叫馮樂,不知道寧姐認不認識?”
江怡寧蹙起眉頭回想片刻,說:“他不是跑拉力的吧?”
“好像是場地賽。”
“場地的圈子我不是很熟,不過我可以幫你問問。”
說到這里,江怡寧笑了笑,打趣道:“怎么,這人挖你墻腳?”
沈亦澤沒好氣道:“怎么就挖墻腳了…現在是公平競爭,我只是想多了解我的競爭對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那你這對手不弱啊,一般人可玩不起場地賽車。”
沈亦澤笑道:“我可能沒他有錢,但我認識江歌后呀,這樣一比,我的優勢是不是就很明顯了?”
閑聊一陣,十點整,梁子墨帶著他個人的團隊抵達。
他跟江怡寧和李敬民合作過多次,又都是常居江南的,彼此還算熟識,一番寒暄過后便即進入正題。
沈亦澤打開電腦,調出小樣,播放前例行介紹兩句:“現在這個版本的編曲非常粗糙,我們就先大致聽一下旋律。編曲的整體架構和想法我已經有了,但要做出來,我估計怎么著也得一個星期以上——我們還是先聽吧,一會兒我再跟李老師還是各位編曲老師討論。”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他輕輕敲下播放鍵。
沈亦澤并非謙虛,這首歌光是前奏的配器,就用到了振琴、架子鼓、吉他、班卓琴、鋼琴和貝斯,這還算好,至少他可以用數字音色一個個還原,但谷風和風鈴的聲音采樣他就無能為力了。
即便如此,當前奏清亮的振琴響起,仍立馬抓住了眾人的耳朵,尤其是在場的編曲老師,都露出些許驚訝的聲色,因為他們很清楚,這種樂器在編曲里用的實在不多。
緊接著,架子鼓和吉他等標配樂器進來,一股炎炎夏日里的清爽涼意就這樣隨著悠揚的旋律撲面而來。
只這一個前奏,梁子墨聽得人都快坐不住了。
驚艷,太驚艷了!這還只是半成品,一旦制作完成,絕對可以媲美《夜曲》那神一般的前奏。
他下意識看一眼沈亦澤,既敬佩又嘆服,心想不愧是能在創作上力壓余笙那個變態的莊逸,這作曲編曲的功底也太深厚了!
很快,主歌隨著沈亦澤輕柔的聲音進入: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多嘴你說這一句 很有夏天的感覺…”
主歌旋律一起,所有人先是一怔,隨后眼睛一亮,大家心里只有同一個想法:不可思議,明明是非常簡單、非常常見甚至可以說是爛大街的和弦進行,竟然愣是被他寫出了不落俗套的極為漂亮的旋律!
沈亦澤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知道他們在驚訝什么。
《七里香》,非要從樂理上分析它的曲,的確沒有什么太復雜的地方。
但看似簡單的旋律,卻偏偏蘊含著無與倫比的美感,尤其是搭配它的詞和編曲,整個歌渾然一體,夏天的單純美好躍然于音符之中,明明是陰雨天氣,卻仿佛感受到了溫暖的陽光。
副歌一起,沈亦澤忍不住跟著輕唱出聲: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葉 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
《七里香》的副歌,跟周董很多作品的副歌一樣,比較平緩,比較抒情,乍一聽不像是副歌的感覺,但卻具備豐富厚實的質感,也使得這首歌具有極高的統一性,工整之余又靈氣十足,給人以清新自然之感,既不矯揉造作也不顯得呆板。
如果用一句話來評價這首歌的作曲,那就是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唯一可惜的是,這首歌最牛逼的間奏他沒能做出來,否則應該能欣賞到全體起立的名場面。
一曲畢,梁子墨很是激動,一口一個莊老師,將沈亦澤夸得天花亂墜。
也無怪他激動,他見過不少優秀的作曲人、作詞人和編曲人,卻從沒見過哪個音樂人三樣全部精通。
余笙的創作能力有目共睹,但也只局限于作曲,作詞和編曲并非她的強項。
但莊逸做到了,哪怕親眼所見,他仍覺得匪夷所思。
沈亦澤沒心思顧及他的想法,放完歌立刻跟李敬民等人討論編曲。
這首歌除了聲音采樣,間奏還有一長段的弦樂需要進行實錄。
眾人聽了他的想法都非常意外,李敬民說:“實錄的話,制作成本高不說,還會拉長制作周期,你要考慮清楚了。”
沈亦澤毫不遲疑地說:“我考慮清楚了,成本再高我都可以接受,我只希望呈現出最好的效果。”
這首歌承載了他太多的回憶,他想盡可能地還原。
討論已是中午,吃個飯回來干活,正干得投入,忽然“滋滋”一陣震動。
是OVO
11,會通過這個手機聯系他的只能是珊珊,而珊珊聯系他只能是一件事。
他滑開手機一看,果然,安安回家了。
才四點,今天怎么這么早?
但大家都在為他的新歌忙碌,他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正想置之不理,忽然又來一條消息:“馮樂也在,家里只有他倆!”
“啪!”
他拍案而起,迎著一雙雙詫異的眼睛,歉然道:“各位,實在不好意思,突然有點急事,我必須趕回去處理。”
眾人一頭霧水,唯有李敬民心下了然,笑呵呵說:“去吧去吧,要怎么做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里有我們就夠了。”
“那就麻煩大家了,我明天再來。”
沈亦澤說完,披上外套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才發現有點飄雨,一看天色,黑云滾滾,儼然暴風雨來臨的前兆,連忙戴上兜帽跑向停車位。
但他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先去壽司店打包了盒壽司,然后才駕車趕往小屋。
一出地鐵站,楊九安就被這暗沉的天色和呼嘯不止的狂風嚇了一跳。
她腦子里立刻蹦出一個念頭:只要我跑得夠快,暴風雨就追不上我。
然后她就從地鐵站一口氣跑回小屋。
她連全馬都跑得下來,這點距離倒不算什么,就當日常鍛煉了。
剛到家,屋外就飄起了雨。
“呼,還好還好。”
暗道一聲僥幸,換鞋進屋。
嗯?廚房有動靜?
她第一個想到沈亦澤,畢竟,所有人里好像屬他最清閑。
突然就想嚇一嚇他。
她控制著腳步,像貓一樣,無聲無息地溜到廚房口,探頭窺看。
竟然是馮樂。
馮樂也發現了她,笑著叫了聲“安安”。
楊九安詫異道:“你怎么回來這么早?”
“訓練完就回來了。你呢?”
“我也是,剪完片子就回來了。那我上去了。”
“好。”
一路跑回來,累到沒有很累,就是出了一身汗。好好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躺床上看了會兒書,突然餓得不行。
慢吞吞下樓。
落地窗外,烏云如墨,暴雨如注,成股的水柱從屋檐傾瀉而下,庭院中的杉樹在肆虐的狂風中瑟瑟發抖。
她站在窗前發呆,兩分鐘后,覓食的欲望迫使她邁開了雙腿,走進廚房。
“好餓好餓…”
她嘟噥著,打開冰箱。
有什么可吃的呢?
咦?有壽司誒!是他買的嗎?
她舔舔嘴唇。
更餓了呢,好想吃啊…
眼睛盯著壽司,手卻伸向了吐司。
算了,還是吃幾塊面包吧,萬一不是他買的就尷尬了。
“在干嘛呢?”
馮樂走進廚房。
楊九安拿出吐司和牛奶,隨口說:“有點餓了,想吃點東西。”
馮樂立即說:“吃這干嘛?吃壽司啊!”
他邊說邊將冰箱里的壽司拿出來。
“我可以吃嗎?”
楊九安很客氣地問。
馮樂笑道:“當然,就是給你買的嘛!”
她還有點猶豫,馮樂已經拿了筷子,連同壽司盒一起放在餐桌上,揭開蓋子說:“快來吃吧。”
她盯著桌山紅紅白白很是誘人的壽司,只抵抗了兩秒,就在美食面前敗下陣來。
略顯興奮地拉開餐椅坐下,夾起一塊三文魚蘸了蘸醬油和芥末,放入口中的一瞬她感覺她的饑餓得到了治愈。
“好吃嗎?”
馮樂問。
“好吃!”
楊九安一連吃了四五個,忽然瞥見對方正看著自己,臉上一紅,趕緊解釋一句:“我真的好餓…你也吃呀,這么多,我一個人吃不完的。”
她臉皮還沒有厚到可以在人家眼皮底下把人家東西吃完的程度。
“我不餓,不過我可以陪你吃點。”
馮樂夾了塊壽司意思一下,看似隨意地問:“那天去農場玩得怎么樣?”
“真挺好玩的,就是那種開放式的,地里的菜隨便收,想吃什么收什么,還有雞啊魚啊,都是自己抓——我還爬樹上摘桃子了呢!”
“爬樹?怎么爬,徒手嗎?”
“當然了,桃子樹而已,一共沒幾米高,一下就爬上去了。”
馮樂的表情有點震驚,他無法想象爬樹這種事竟會和如此甜美的女孩扯上關系。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忽然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
楊九安正對著廚房口而坐,一抬頭便看見了沈亦澤,瞬間眼底閃過一絲慌亂,略有些結巴地說:“你、你怎么回來了?”
“忙完工作就回來了唄!”
沈亦澤瞄了眼餐桌上所剩無幾的壽司,吸吸鼻子,默默將自己手里的那份放進冰箱。
“你買什么了呀?”
“沒什么。你們吃,我先上去了。”
楊九安望著沈亦澤離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于樓梯口,她才收回眼神。
馮樂指著盒中的壽司說:“還剩兩個,我們一人一個吧。”
“啊?好。”
兩人將剩下兩塊壽司分掉,馮樂說:“你去休息吧,我來收。”
“我來吧!”
已經吃人家東西了,怎么還好意思讓人家收拾?
楊九安連忙將餐桌收拾干凈,將筷子洗了放進筷子筒,然后打開冰箱偷偷看了眼他帶回來的東西。
“嘶…”
見又是一盒壽司,她腦袋都大了。
怎么辦啊?肯定氣死了吧?
她薅了薅頭發,一聲不吭地合上冰箱門。
“我先回屋休息了。”
“好。”
回到房間,她立刻撲倒在床,將臉埋進枕頭里。
小小的房間里,頓時回蕩起她的唉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