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顧舒對李維連斃十個劇本的做法同樣不滿,只是身為首席編劇,如果她親自下場跟他對線,難免有護短之嫌。
讓懸疑組的編劇向李維當面提意見,這是非常聰明的做法,否則她始終夾在二者之間,對內對外都不好做人。
能當編劇的,個個都是人精。這時一聽顧舒表了態,立馬開始瘋狂倒苦水,向李維抱怨這個項目有多么多么困難,大家伙熬夜碼字是多么多么傷肝,言下之意是:你這稿費也太他媽離譜了吧!還不趕緊漲點!
李維能做到優視高層,這些人情世故自然也很通透。他笑瞇瞇地接下每個人的訴苦,最后大手一揮,說:
“各位的情況我都了解了,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這個項目呢,不管是優視還是華影,都對它寄予厚望,所以相對的,要求也就會更高。這樣吧,之前說好單集稿費十萬,我在這個基礎上,再加五萬!單集十五萬!我想讓各位知道,只要劇本確實夠好,我們是不在乎錢的!”
真不在乎錢,怎么不開到五十萬一集?
沈亦澤腹誹。
即便加了五萬,十五萬仍是一個偏低的價格,大家都不傻,懸疑組的主編汪遠立馬接話:“李總,您的誠意我們心領了,可這不是錢的問題——”
是錢不夠的問題,沈亦澤在心里補了一句。
“確實是貴方的標準太高,我們懸疑組就這么幾個人,短時間內恐怕很難拿出符合您期望的劇本。”
汪遠是業內知名的懸疑、刑偵類型的編劇,曾以第一編劇的身份主創出兩部收視率破2的劇集,以他的經驗和水準,若說拿不出優質的劇本,沈亦澤是不信的。
早在兩年前,汪遠的潤筆費就已經開到單集三十萬,只能說,十五萬的價格,還不足以讓他把私藏的好貨拿出來就是了。
其實除了汪遠,在場資歷稍老一些的編劇,都各有各的小算盤。
編劇是一個相對自由的職業,大家供職于華影,并不等于華影擁有獨占權。
對旗下編劇的劇本,公司只享有優先權,也就是說,在各方開價的差額不超過5%的情況下,華影可以優先獲得劇本的商用權利。
這個世界的文人可是相當硬氣的,尤其是這些干編劇的,一個個都是老油條,別看平時見誰都笑呵呵的,但凡公司敢明目張膽地剝削,第一個拍案而起的絕壁是他們。
因此,雖然華影和優視有心壓低預算,也不敢強行把成本轉嫁到這幫編劇身上。
李維呵呵笑道:“汪主編說笑了,您的明夜和一橋之隔我非常喜歡,像這樣優秀的作品,有機會的話,希望能和汪主編一起合作一部。”
“像明夜和一橋之隔這樣的作品,對我來說也是可遇不可求啊。”
汪遠看似感慨,實則暗暗拒絕了李維的合作邀請。
他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說:“李總,顧編為了今天這次會議,可是特意從都市組請來一員大將!”
沈亦澤心里咯噔一下,就見汪遠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煞有介事地向李維推薦:“這位,沈亦澤沈編,早在學生時代,就和我們顧編齊名,并稱‘南沈北顧’!在我們華影,論文字功底,除了顧編,可以說是無出其右者!”
汪遠這一通吹捧,聽得沈亦澤頭皮發麻,心說你這一波神操作,要不是我有備而來,今天就糗大了。
在場的編劇聽汪遠這一通彩虹屁,都忍不住暗暗好笑,就連顧舒,也悄悄背過臉去偷笑。
只有李維不明所以,見汪遠不吝贊美之詞,打量的目光中立馬多了幾分欣賞。
“果然是一表人才!”
“哪里哪里,李總過譽了。”
沈亦澤心虛地抓抓臉。他只是長得帥,真論才氣和文字功底,在場的人應該都能把他吊起來打。
汪遠把沈亦澤隆重推出,一來是沈亦澤早就表明他有點子,二來嘛,他也想趕緊打發掉這個李維。
李維說:“既然是和顧編齊名,出手肯定不同凡響。沈小兄弟,你有什么想法或者靈感,盡管說。”
沈亦澤正想開口,顧舒搶先道:“李總,沈編他固然才智過人,但他畢竟是都市編劇,以前也從沒接觸過這個類型,一會兒若有思慮不周的地方,還請您見諒。”
李維把沈亦澤拔得太高,但沈亦澤的情況,顧舒是有所耳聞的。她把話說在前面,萬一沈亦澤表現不好,既不至于尷尬,她也不會面上無光。
畢竟“南沈北顧”,南沈如果實力不濟,和他齊名的北顧又能好到哪里去?
顧舒這番話讓沈亦澤對她另眼相看。
在原身的記憶里,他對顧舒這位大領導是不以為然多過服氣的。
原身這人自視過高,很有點謝靈運的傲氣,自認為才氣無雙,哪怕是當今的文壇大家,他也沒覺得多了不起。
對文壇大家尚且如此,更何況顧舒。
在他潛意識里,顧舒之所以能成為首席編劇,完全是因為她成名早,又比他大兩屆,先一步進入華影,搶占了先機。
沈亦澤繼承了他的記憶,難免受他影響,先入為主地對顧舒產生偏見。
可經過這短短半小時的觀察,他才明白原身的可笑,兩人的文學素養和文字功底他無法評判個高下,但就情商而言,原身是遠遠比不上顧舒的。
再加上原身剛撲了一部電視劇,至今沒緩過來,對比出道十余載,一路順風順水的顧舒,所謂的“南沈北顧”,早就名不副實了。
李維哈哈一笑道:“理解理解,術業有專攻嘛,哪怕經驗豐富如汪主編,也有可遇不可求的時候,更何況沈小兄弟?”
汪遠神色一僵,對方話里話外的譏諷意味,他又如何聽不出來?
這群人說話都曲里拐彎的,沈亦澤學不來,也懶得學。
他簡單直接地說:“我對我的點子非常有信心,您聽了一定滿意!”
眾編劇默不作聲,表情都很精彩。
只有張春林小聲叫了聲“學長”,沈亦澤沒有理他。
顧舒皺起眉頭,嘴唇微動,遲疑片刻,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沈亦澤繼續說:“整體的架構和劇情的走向我都想好了,只是大綱我還沒寫完。”
“沒關系,你把人物關系畫出來,過一遍主線就行。來,我們大家都坐吧!”
顧舒安排眾人就座。
沈亦澤拿起油性筆,在白板上寫下五個大字:沉默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