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露恩位于本源空間,借助著1號的量子通訊功能,可以看到蘇文眼中的同步畫面。因此蘇文有理由相信,現在的它,一定也在目不轉睛注視著那顆懸掛在天空的光球。
“是的,少主,我看到了。”
希格露恩回答道,但相比于蘇文略帶激動的語氣,它反而更加平靜一些。
頓了頓,它又說道:“其實早在幾個小時之前,在你剛進入沉默之地時,我就已經相信了你的猜測。因為我發現,塞卡蘭達與輝煌大陸的星空幾乎完全相同,我甚至可以找出十幾個一模一樣的星座,這說明它們不但位于同一個空間,而且距離并不遙遠。”
“…所以,如果我的理解沒有出錯,我們現在正站在‘月亮’的正面之上,而那顆球就是輝煌大陸所在的地方,對嗎?”
蘇文欣慰地點了點頭,他知道希格露恩已經理解了一切,自己無需再費口舌解釋。
“就是這樣。”
說完,他不再開口,仿佛享受著此刻的寧靜。
仁丸裝甲仍在全速前進,為了避免身體高頻率擺動造成額外消耗,蘇文蜷縮著身體待在了裝甲的腹部,這個姿勢就像是新生的嬰兒。周圍很安靜,除了裝甲踩在地面上如同節奏鼓點的踏步聲外,再也沒有任何聲音。直到那顆代表輝煌大陸的光球徹底升起,脫離了地平線后,仁丸裝甲終于緩步停下,此時它的身上布滿了灰塵,就如同剛從深坑中爬出的土塊。
至此,這場月亮上的“日出”,在蘇文奔跑了上百公里之后,終于落下帷幕。
只可惜,浮出地平線的光球,并非一個完整的球體。它和月亮一樣有著月相的變化,就如同被啃了一口的蘋果,有一小半隱于黑暗之中,而其余的部分則像是藍白相間的漿糊,只能夠看出那是云層和海洋,卻看不清楚更多內容。
蘇文知道,這是由于大氣層的存在,輝煌大陸所在星球的細節被盡數遮蔽。但他倒是能夠推測出,如今的輝煌大陸上大概率正處于星球的另一面,因為蘇文現在所看到的這一面上,根本找不到屬于陸地的顏色輪廓。
由此可見,輝煌大陸的星球板塊構造,大概的確和地理書上記載的一樣:整個“世界”,除了輝煌大陸本身和周圍的幾座島嶼之外,幾乎全部都是海洋。
而就在這時,蘇文仿佛自言自語般開口。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在塞卡蘭達和輝煌大陸兩個世界上,有著這樣多的生命,以及數千年的有記載文明,我們…真的會是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人嗎?”
希格露恩答道:“至少在我長眠之時,我從未聽說過此事。”
“但在我看來,塞卡蘭達的歷史,必然與死亡之海中的那個上古文明有所聯系,其中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兩處竟有著同樣的語言文字。而結合輝煌大陸種族戰爭以后各國高層對待歷史的微妙態度,以及那個神神秘秘、看上去一度在主導大陸進程的‘圓桌集會’,要說這里面沒有玄機,反正我是不太相信。”
希格露恩:“或許吧。不過我認為,這和我們的關系不大,無論如何,我們只不過是來這里尋找答案,而非要與他們扯上瓜葛。”
“你說的對,他們是否知道此事,和我們好像也沒有多大的關系。”蘇文釋然般笑道,轉而又若有所思,“不,仔細想想其實還是有一些關系的,倘若輝煌大陸上的人類真的在種族戰爭之后發現了什么秘密,并不惜一切隱藏它,為此甚至扭曲歷史,那么我想,它十有和塞卡蘭達有關。現在我們闖入了這個秘密中,圓桌集會說不定很快就會找上門來——當然,也不排除他們早就已經找上門來了。”
短暫的沉默后,希格露恩立刻理解了蘇文的言外之意:“少主,你是指‘隱者’托勒密的那次拜訪嗎?”
“沒錯,誰知道他究竟是為誰而來呢?瓦倫丁?還是主上?或許他們早已經認定了我們就是所謂的瓦倫丁也不一定。”
“那么,主上怎么看待這件事呢?”
“說實在的,祂從來都不關心這些。”蘇文毫不猶豫回答道,“只要我能完成任務,那位主上也幾乎不干涉我的行為,大部分時候你所看到的,其實都是我的自作主張。包括這次深入沉默之地的行動,其實也只是單純為了滿足我這個‘少主’的好奇心罷了,與主上的意志無關。”
他的語氣很坦然,因為如果把“主上”替換成“系統”,那么就會發現,自始至終蘇文都沒有在說謊。
系統的確不會“關心”這些事,它只在乎蘇文是否好好完成任務。
希格露恩:“我明白了,那么少主,如果你的好奇心已經得到了滿足,我認為你或許可以考慮返航了。”
草,這么真實的嗎?
這一瞬間,蘇文總覺得,在希格露恩眼中,“主上”的分量要比自己這個“少主”高不少,哪怕它從未見過那位所謂的“主上”。看來自己在展示這個虛構的身份的拳頭時,首當其沖受到影響的,反而是這把離自己最近的同伴嘛…總覺得再這么發展下去,希格露恩有成為“主上”小迷妹的潛質。
倒也不是壞事就是了。
而且希格露恩說的倒也沒錯,既然答案已經找到,再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下去,也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或許自己可以保存個坐標,等以后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穿上仁丸裝甲回到這里,躺在某個山頂上,靜靜觀賞天上的“地球”也不錯。
但就在蘇文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的注意力,被遠方一處山谷吸引。
隨后,他臉色微變。
“希格露恩,我恐怕暫時走不掉了。”
“怎么了?”
希格露恩問,但與此同時,蘇文已經將那個地方的畫面放大了數百倍,先前難以用肉眼看清的細節顯露無余。
只見在絕對的荒蕪大地上,赫然有著一排略顯凌亂、連綿不絕的腳印。
這腳印并不大,也不深,就和人類足跡差不多,顯然不可能是仁丸裝甲留下的。
幾分鐘后,蘇文來到了痕跡所在的位置,并確認了自己沒有看錯。這里距離最近的塞卡蘭達邊緣地帶有700公里,而從足跡的方向來看,留下它們的生物,竟是朝著塞卡蘭達方向走去!
也就是說,他,或者它,竟然還要來自于沉默之地的更深處。
這可真是…不得了的發展。同時也側面回答了蘇文先前的問題:他果然不是第一個從這里看到輝煌大陸的人。
不過現在該怎么做呢?
要尋根溯源,以繼續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嗎?
對此,蘇文沒有猶豫太久。
都到了這一步,還有什么好顧慮的?既然在這里發現了腳印,就說明它與自己有緣,要是什么都不做就離開,做夢都會后悔醒的。
而至于沒頭沒尾的腳印,到底應該順著離開的方向,還是來時的方向尋找,這個問題,也完全難不倒蘇文。
小孩子才做選擇,他全都要。
蘇文很快完成部署,派出了蜘蛛大小的微型探測器:在真空環境下,行動迅捷的無人機根本無法使用,但由于重力的缺失,這些“小蜘蛛”們反而有如神助,一蹦三尺高,機動速度比正常重力狀態下高了好幾倍。
隨后,他目送著探測器消失在視野中,并朝著腳印的來向行進。相比起腳印主人的目的地,他顯然對他的來歷更感興趣。
兩者高速機動,始終保持著超過一百公里每小時的總速度相互遠離,而蘇文發現,隨著微型探測器們不斷追溯,地面上的腳印越發散亂,就仿佛它們的主人即將耗盡最后的力氣,走起路來搖搖欲墜一般。
正因如此,對于即將迎來的結果,蘇文隱約有了些許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大約半小時后,在微型探測器傳來的馬賽克級別畫面中,那條歪歪扭扭的腳印盡頭,正趴著一個人形態的模糊物體。
而在看到它的第一眼,蘇文就明白,這是一個穿著厚重“宇航服”的生物。
探測器接近看時,果然如此。
這家伙顯然已經死了。無論是身上的幾乎一塵不染,還是腳印的無比清晰,都讓他看起來像是剛剛倒下不久,但蘇文知道,這事實際上可能發生在許多年前。
塞卡蘭達所在的“月球”顯然被潮汐鎖定,不會公轉,也沒有大氣,因此沉默之地永遠不會落下灰塵。或許只有數百萬年后,發生了偶然的地質變動,這具尸體和他身后地上的腳印才會消失。
所以,只觀察表面,蘇文幾乎無法知道這是多久之前的尸體。
他必須親自去一趟。
百里之外的蘇文在原地保存了坐標點,一番操作后,在微型探測器的身邊醒來。
他走到這具安靜的尸體身邊,輕輕把他翻過身來,果然看到了一身與地球上印象中宇航服有七八分相似的衣服,在尸體的頭部還戴著一個弧形面罩,它原本應該是透明的,但此時里面充滿了早已干燥的腐化物。
顯然這個可憐的家伙在死亡之后,尸體在“宇航服”的封閉環境里慢慢腐化,但畢竟周圍的世界是絕對真空的環境,最終就連那些作為分解者的微生物也活不下去,在漫長的歲月中全部被風化成了干尸。僅憑這一點,蘇文就能夠斷定,這家伙死在這里的時間絕對已經很長很長,可能幾十年,可能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都說不定。
隨后,蘇文仔細檢查了這套“宇航服”,發現上面完全沒有任何標識和圖案,仿佛刻意在隱藏著死者的身份。
于是他不再猶豫,把整個尸體收到了系統空間里,并調來1號對其進行分析。很快,1號打開了宇航服,并確定了這具尸體來自一名十分強壯的成年人類男性。
面對這一結果,蘇文陷入了沉思。
居然真的是人類…
莫非,在沉默之地的中心,有著什么被深深埋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