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有些難以置信：“生存？難道對亡靈法師而言，亡靈天災是必需品么？”
“說來慚愧，曾經不是，但現在我們不得不靠它維持生計…”
尼古拉斯神色神情中似乎有幾分悲哀。
“靈魂一旦脫離了與生俱來的軀殼，想要保持存活，就要時刻不停地消耗“靈魂能量”。普通人的靈魂很弱，消耗并不高，但積少成多，支撐起一座大型城市規模的靈魂存活，所需要的能量依舊是一個很大的數字。除此之外，亡靈法師幾乎一切有關亡靈法術的活動都需要消耗靈魂能量，就像元素法師需要大量消耗元素能量一樣。”
“這些能量，光靠亡靈法師天生形成的靈魂力場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借助外物。最開始我們使用的是一種名為‘靈魂沙’的礦石，它作為魔晶礦脈的伴生礦，在九百年前那個時代并不難獲得，因此完全不必擔心能量短缺的問題。
“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在全盛時期有著超過九十萬的靈魂總人口，亡靈世界多達十余處，即便如此亦能保證數百年需求。但是為了戰爭，我們大量消耗靈魂沙，將靈魂轉化為擁有實體的亡靈戰士，儲存的礦石幾乎被消耗殆盡。再者，隨著多倫能輕易探測到的魔晶礦脈在戰爭時期幾乎被挖取一空，早已沒有了新的靈魂沙產出，我們不得不花費高價從其他國家購買，即便如此，依然難以保證需求。”
“所以亡靈天災能給你們帶來額外的靈魂能量，對吧。”
蘇文似乎聽懂了什么。
“沒錯。”尼古拉斯苦笑道，“我們這些亡靈法師潛伏數十年，幫助終亡教會實現亡靈天災，并非貪圖那些魔物素材和金幣：金幣我們根本不缺，魔物素材也只是錦上添花，我們要的是血色漩渦中涌出的靈魂能量。這東西在輝煌大陸格外稀缺，但在那個名為‘亡靈位面’的地方，卻像空氣一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正因如此，那個位面上根本沒有肉體死亡的概念，只要靈魂不被摧毀，所有生命都是永恒。”
“聽起來好像還挺不錯的？”
“實則不然。那里人人永生，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地獄。根據我們已知的信息，亡靈君主們掌握著亡靈位面的一切，靈魂是它們的財產和食物，為此它們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慘烈的戰爭，并以此為樂。亡靈位面是終亡教會發現的，那些瘋子把它看作是夢想中的極樂園，最終目標是把輝煌大陸變成第二個亡靈位面，因此才試圖溝通它，并渴求亡靈君主的降臨。后者在溝通時大都有著洞悉靈魂的能力，只有最虔誠的信徒才能夠讓其相信誠意，并降下血色漩渦…是以，我們不得不采取這種下作的手段，來從亡靈位面‘騙取’能量。”
蘇文摸了摸下巴，似乎還有疑惑。
“我大概明白了，血色漩渦的主動權在所謂的亡靈君主手里，而只有終亡教會那群瘋子才能取得它們的信任。不過，既然能溝通，就代表有交涉的可能，試圖和他們達成貿易以長期獲得靈魂能量，不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反正那東西對它們來說不值錢。”
尼古拉斯：“我們當然嘗試過，但由于兩個位面的能級不同之類的復雜原因，我們這邊大魔導師級別的存在，放在亡靈位面恐怕也不過是稍微高級些的嘍啰。在那個世界，亡靈君主們的力量強大到難以想象，宛如神明，它們能夠以血色漩渦的方式建立跨位面的單向傳送，但我們這邊連一顆灰塵都無法傳送到亡靈位面，又何談貿易？而實際上，我們根本就沒有講條件的余地，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亡靈君主們眼中，我們充其量只是生活在蠻夷之地的螻蟻，輝煌大陸的元素能量稀薄到它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懶得關注。”
“看來還是個高武位面…”
蘇文喃喃道。
“高武？”尼古拉斯先是有些疑惑，隨后很快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這么形容還挺貼切的，的確如此。所以直到數百年后的今天，無論是我們亡靈法師，還是終亡教會那些瘋子，對于這個位面的了解，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
“好了，沉重的歷史到此為止，接下來我們談些有意思的。”
蘇文來了興致：“愿聞其詳。”
“您知道為何亡靈法師人們一聽就覺得害怕，卻依然能夠在種族戰爭前受到重視，甚至一度成為當時在多倫比肩魔法師公會的存在么？實際上，除了我們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在那個時代，還有著許多其他亡靈法師派系，最輝煌的時候，一度讓那些強大的元素法師們都感到羨慕和嫉妒。”
“原因很簡單，比起亡靈法師，人們更加害怕死亡。”
“王公貴族們會為各個亡靈法師派系提供大量贊助，購買“亡靈保險”，要求在他們死后把他們轉化成高階亡靈，以獲得生命的延續。僅憑借著這一點，任何一名亡靈法師，在那個年代都是多倫貴族圈子最受歡迎的人，人人都盡力巴結。”
“那是亡靈法師的黃金年代，也是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高速發展的年代，但那時我們遠不是多倫最強大的亡靈法師派系，比我們規模更大的還有很多。因為在安娜·佩爾科維奇女士的領導下，我們的工作重心始終都不是為了貴族服務，而是去挽救那些本不該死的靈魂。并且對于贊助我們的雇主，我們也有選擇：首先，壽終正寢的不要，為非作歹、臭名昭著的不要；其次，學者、建筑師、工程師等有著過人本領的優先。這讓我們失去了不少賺錢的機會，但相應的，我們也收獲了許多優秀的靈魂。”
“后來，終亡教會的出現導致好幾個亡靈派系墮落，大量花重金購買了“亡靈保險”的貴族們都成了那些亡靈派系的盤中肉，還活著的貴族猛然發現，變成亡靈確實能延長生命，卻也等于把生殺予奪的權利交給了亡靈法師…這導致這一歷史成為了多倫的恥辱，幾乎沒有史書敢提起它，也造成了亡靈法師的名聲的急轉直下，加上魔法師公會的落井下石，很快就由皇室的座上賓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一過程中，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也受到沉重打擊，雖然我們自始至終都沒做過有愧于心之事，卻也只能隱姓埋名，消失在公眾視野里。直到種族戰爭爆發時，原本盛極一時的亡靈熱潮早已不復存在。”
“但我們的亡靈世界大多得到保存，尤其是最大的1號亡靈世界，這里有許多亡靈都來自那個年代，它們有著數百年記憶和智慧。其中更不乏與我們簽下契約的學者、工程師，這些亡靈都為我們帶來了極大的裨益，說是無價之寶也不為過。它們大多數在2號和3號亡靈世界定居，作為我們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的中流砥柱，有些則留在這里，對生活著大量靈魂的1號亡靈世界進行改造，上方的亡靈都市可不是我們亡靈法師建造的，而無數亡靈自食其力的成果，而您剛才看到的，也只不過是城市的冰山一角。”
蘇文靜靜聽完，瞇起雙眼，顯然有著極大興趣。
“那更多的，在峽谷之上？”
“峽谷？”
尼古拉斯愣了愣，隨即微笑道：“這里可不是什么峽谷，但確實不少人第一次來都會產生這種誤解。讓我們就繼續游覽吧，接下來我會帶您和亞當先生游覽整個亡靈世界，看看這些亡靈在數百年的時間里都創造了怎樣的奇跡吧…對了，亞當先生呢？”
尼古拉斯話音剛落，亞當就出現在了大廳的門口，恭敬地行禮道：“抱歉，我看兩位大人聊得比較投入，就沒進來。”
“亞當先生，你無須多禮。”尼古拉斯和顏悅色，“你是塔蘇里先生的人，又是艾比蓋爾的父親，不必表現的如此拘謹。但就算沒有這兩層關系，在這里呆的久了，你也會知道，我們亡靈法師與靈魂之間的關系，并沒有世俗中懸殊的地位差異。和許多活著的人相比，任何一個靈魂都更值得我們尊重。”
而事實也似乎的確如此。接下來，尼古拉斯帶著幾人穿過了這個巨大的靈魂世界，來到了位于另一處的升降梯。在這個過程中，沿途漂浮的靈魂們紛紛向尼古拉斯行禮，但就和之前看到的那些有著實體的亡靈一樣，這種禮節中包含的都是發自內心的尊敬，而非凡人對強大者的畏懼或臣服。
這倒是讓蘇文覺得，剛才尼古拉斯談到的崇高理想還挺有幾分可信度的。照這么看，亡靈法師這一職業，確實被世人誤解頗深。
其實好像也沒多深？
畢竟根據剛才尼古拉斯的言外之意，哪怕是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和活著的人比起來也更加喜歡亡靈。他們和終亡教會那群瘋子的唯一區別，大概就是他們把亡靈當寶貝供養，而終亡教會則把亡靈當成殺戮和提升自身實力的工具。
兩者對待活人的態度似乎區別不大，只不過底線不同——要是尼古拉斯真的很在意生者的死活，那么就不會支持甚至誘導終亡教會展開亡靈天災了。畢竟這場天災哪怕失敗，但在準備階段，依然為“祭品”而殺害了大量無辜者。
這種事自然是“終亡教會”成員干的，但真要追究下來，作為姑息縱容者，尼古拉斯和他手下的亡靈法師們也難辭其咎。換個角度來看，這個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還真算不上什么守序善良陣營，變成過街老鼠也不算冤枉。
但不得不承認，對于這個瑪爾塔利亞亡靈法師派系，蘇文也算是有了全新的認知。之前在他想來，這不過是個聚在一起天天研究亡靈的老窩，沒想到竟是個亡靈的世外桃源，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與此同時，蘇文也不禁心想，那個在死亡之海的“天然亡靈世界”，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樣？
既然S級任務也不必親力親為，那么是時候讓1號順便去看看了，反正此行的海德林行省正好在通往死亡之海的路上。
以及…
要是自己的系統空間里能夠存放亡靈，那豈不是也有成為亡靈世界的潛質？
那里可絕對安全。
想到這里，蘇文總覺得，自己和尼古拉斯之間，有著不少“深入交流”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