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這么打算,當然不是為了做慈善,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此事蘇文其實已經謀劃許久,最早可以追溯到紅楓鎮的傭兵任務看到那把燧發手槍時。從那刻起,他的腦海中就有了類似的念頭,只不過最近才形成落實到具體的計劃。
但他知道,在這件事上面,自己必須小心翼翼,絕對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和蘇文、甚至塔蘇里有關系。
現在的蘇文,由于有了1號和坍縮炸彈,手中掌握的力量和在銀盔城時猶如云泥,但本質上還羽翼未豐,尤其是自身的實力并無巨大提高,依然是一介凡夫俗子。因此哪怕頭頂有著“塔蘇里魔導師”的后臺庇護,也不應當過于膨脹。
尤其是,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就算真的是魔導師,也不應公然觸碰。
比如…
某些能夠顛覆現有力量體系的東西。
究其原因,沒有任何掌握權力的個體或者集體會愿意看到自己手中的力量被削弱。而削弱權力的最直接辦法之一,就是讓其他沒有權力的人獲得能夠挑戰他們的力量。
比如在地球上的古代,如果給活不下去的農民們刀劍兵甲,讓他們沖入皇宮,殺死皇帝和貴族,那么后者掌握的權力就會被摧毀殆盡;而到了近現代,這種辦法越來越難取得成功,因為當權者們有了槍,有了持槍的專業軍隊,在他們的無情絞殺下,簡單武裝冷兵器的農民根本翻不起什么風浪。
輝煌大陸上雖然沒有槍,但有超凡力量。當掌權者們把持著絕大多數的超凡者資源時,他們面對底層人民就立于不敗之地。
多倫的超凡者圈子里有句諺語,曾經身為魔法天才的蘇文從小就耳熟能詳:“三流法師在民間,二流法師在學院,一流法師在軍團。”
這句話其實不只適用于魔法師,也同樣適用于所有超凡者,它非常直截了當地說明了多倫帝國、甚至整個大陸上超凡者群體的層級劃分:那些有著自由人身份的超凡者,或作為傭兵行走江湖,或為鄉野小貴族服務,或干脆隱居不出,他們中肯定有高人存在,但絕大多數實際上都是超凡者中的底層。
因為哪怕是使用斗氣的普通超凡者,如果有沒有外部資源支持修行,也會極大影響實力進步的速度,更不要說是魔法師了。
而這些“無主”的超凡者們,自然不會有穩定的額外資源。
所以他們是三流超凡者,這很合理。
其次,學院派超凡者之所以被稱為二流,是因為他們的工作重心是研究和育人,實際上他們掌握的資源不亞于軍團法師,有些甚至遠遠超過。可如果目標是為了提升“戰斗能力”,那么必須要心無旁騖,專心訓練“殺人”用的魔法才行,這一點是學院派的超凡者很難做到的。所以,如果只論戰斗能力,同等級的學院派超凡者往往不是軍團超凡者的對手。
而至于軍團超凡者,他們為了戰斗而存在,有著優渥的資源,并且全部精力都用來提升實力。因此毫無疑問,整個帝國最精銳的那一批超凡者,大多數都集中在帝國軍法師戰團中。
那么試問,在這樣的世界里,底層人民揭竿而起的成功率是多少?
可以說無限趨近于零。
道理很簡單,沒有對等的力量,就不會有平等對話的權力,因此底層人民永遠只能待在底層。多倫帝國能夠維持千年不倒,不是因為它有多么欣欣向榮,而是哪怕爛到了根子里,底層也沒有任何能夠跟上層貴族們斗爭的資本。
這世界上有無數個類似薩摩·瑞恩遭遇的人,受盡壓迫與欺辱,但能夠像他一樣有機會怒發沖冠,斬盡仇敵的,又有幾個?生活在底層淤泥里的人們,往往只能夠期望幸運之神降臨到自己或者自己后代的頭上,期待有朝一日覺醒超凡力量,如同鯉魚躍龍門一般躋身到上層社會中。在長年累月的壓迫里,他們早已經忘記了如何反抗。
而某天,當上面的掌權者們發現,火槍不再是上不了臺面的兒戲、大炮能夠摧毀魔導師級別的空間護盾,而這些東西,哪怕是底層的無力量者也依然可以輕易使用時,他們會有怎樣的反應?
這個問題的答案,蘇文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所以,蘇文可以繼續使用他的那些“高級火槍”嗎?
可以。
只要解決了在面對魔法師時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就行。
可以讓別人知道,這些武器,哪怕普通人也一樣能夠使用嗎?
其實也可以。
只要保證這是“塔蘇里魔導師”才能提供的專屬物品就行。畢竟普通人使用“魔法武器”也能夠爆發出不亞于超凡者的力量,但哪怕有人用頂級魔法武器干掉高階魔法師輕輕松松,卻也不會引起上層當權者的注意。因為能夠用得起魔法武器的人,根本不可能成為權貴的敵人——他們本身就是權貴。
那么,可以公開這玩意實際上不用很累很辛苦就能整出來一大把,而且萬一經過改進之后,連讓火槍上不了臺面的“致命缺陷”都可能沒了嗎?
絕對不行!
這個道理,蘇文早就明白。但直到看見薩摩·瑞恩在實戰訓練中,用湯姆遜沖鋒槍輕松干掉雅尼克斯子爵和他暗中培植的勢力時,他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名未成年的瘦弱少年,經過了短短數日的訓練,就能夠單槍匹馬干翻幾十名訓練有素的戰士,其中還有像魯道夫這樣的高階斗氣騎士、大賢者貝諾這樣的正式魔法師,這意味著什么?
或許是旁觀者清,當蘇文自己拿槍突突的時候還沒什么感覺,而在看到薩摩·瑞恩這么做時,他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了一句話。
時代變了,大人!
但時代的變化,永遠伴隨著流血和犧牲,因為在恐慌之下,舊時代的權貴們,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變化的到來,并作出一切能夠想象到的瘋狂舉動。就像教會將“異端”綁在火刑架上燒烤、封建官僚血腥鎮壓啟蒙運動一樣。
蘇文不愿意看到流血和犧牲發生在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身上。
但時代總是要變的。
那么,由誰來發起變革呢?
于是乎,蘇文看向了那些潛心研究火槍數百年,卻始終成不了氣候,只能被當作上不了臺面的小玩具的地精與矮人們。
或許它們會是合適的人選。
蘇文從不認為自己是大善人,他的底線僅僅是不濫殺無辜,更何況將“開啟新時代”的鑰匙交出去這種行為,頂多只能算是明哲保身罷了。蘇文決定放棄充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的機遇,同時也打算規避掉它所帶來的風險。
而這一切,便構成了蘇文前往鐵爐堡的真正目的:幫助地精和矮人,完成“火槍”的脫胎換骨。
當然,變革、發展,這些對蘇文來說都是虛的,只是順手為之,他打算通過地精和矮人,在降低自己未來的風險的前提下,完成對這個世界的“熱武器啟蒙”的唯一原因,是因為只有這個世界上的槍械廣為人知時,自己武器庫里的武器才能堂而皇之地拿出來,不必遮遮掩掩,并真正發揮最大作用。
畢竟有一句俗話說得好,擊敗別人的最好辦法,就是把他拉到自己擅長的領域,然后用優勢碾壓。而現在,槍械對自己而言,不但不是絕對的優勢,反而是個燙手的熱山芋,他甚至都不敢讓人知道這玩意不需要元素之力就能使用——綜上所述,蘇文這么做,一半是想這么做,一半則是不得不這么做。
但這一切都要保證絕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是自己做的,哪怕是對莉蒂西婭,也不能透露出半個字來。
否則和引火上身無異。
當蘇文安排1號待命,打算給它放一天假,并摘下了操縱用的戰術目鏡時,窗外的太陽已經高高升起。
這幾天,1號幾乎在馬不停蹄地辦事,銀盔城、多倫多斯山脈、沙瑞茲城三頭跑,不但完成了和尼古拉斯的對接、將薩摩·瑞恩訓練成戰士,還順手把沙瑞茲城的一堆任務給做了。
而不愧是北部帝國最大的城市之一,這里的任務比銀盔城多多了,做完一茬又冒出來一茬,這更加讓蘇文堅定了要把“英雄協會”發展起來的信念——光是一個沙瑞茲城,哪怕只做一部分的任務,算下來每個月的兌換點數收益都有好幾萬之多。
當然,要是以后治安變好了,收益肯定會大幅度下降,但多倫帝國有數百個大中型城市,還有成千上萬村鎮,而整片大陸上又不止一個多倫帝國…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任務。
蘇文早已定下了一個小目標,先讓英雄協會在特里底斯行省扎根,然后走向多倫全國,再走向整片大陸,這個過程可能要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但只要自己還活著,英雄協會還沒滅亡,那么就應該抱有這樣“崇高”的信念。
一切為了兌換點…咳,匡扶正義!
不過今天,蘇文不打算再把精力放在這上面,有關鐵爐堡的事情也姑且撇到一邊,因為他和莉蒂西婭即將前往位于剛多大瀑布的純水學院,并完成自己那個隱秘的計劃。
這個計劃對他而言比前兩者都重要得多。
但就在早餐之后,計劃之外的的事情出現了。
“主人,這里有一封給您的信件,送信的人自稱是來自圣彼得魔法學院的‘朋友’。”
莉蒂西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情似乎有些低落。畢竟她可是對赫赫有名的剛多大瀑布期待已久,早就等著今天中午出發前往了,而這封來自學院的信,很有可能會對原本的行程造成影響。
蘇文并沒有感到意外,事實上他早就通過門外的監控看到了來者身上穿的法師袍,并臨時激活了1號進行警戒,直到確認那只是一名信使為止。
而他也大概能夠猜到信里面的內容。
極有可能是某個大人物對自己“賽文·阿萊耶”發出了會面邀請。
原因很簡單,“塔蘇里魔導師”那天夜里引起的震動,終于在時隔數日之后傳到了身為“賽文·阿萊耶”的蘇文這邊。
換言之,帝國的魔法師終于注意到了,這名剛改變命運不久的“廢物天才”,居然和一名消滅了九環魔獸的魔導師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這也是為何一路上都沒人主動來找自己,而現在卻忽然冒出來的原因。
但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蘇文在打開樸素低調的信封,并看清里面的東西后,還是整個人都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靠,這群大佬是來搓麻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