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艾可就成為了這個部族的女皇。
其實這個部族從來都沒有奢求艾可的加入,因為他們知道,讓這一幫劣種異類能夠在自己的領域生活,已經是高階神中最為仁慈的存在了。一幫沒有任何作戰能力,可以稱得上是老弱病殘的部族,對神而言,就是一堆垃圾。
但艾可并沒有這么想。
一開始,艾可每個月都會來到這片部落中,準時準點的釋放神恩,維持著雪中麥田。這個期間,她一直都是很高冷,且不喜言語的存在,施法完畢就飄然離去。
再后來,發現這個神明是真的對他們仁慈之后,這群人便將搭起一座漂亮而樸素的木臺,將培育好的花朵,還有麥田中最為優良的麥穗放在上面。在艾可來臨之后,由族中的女性一起將麥穗與花朵獻予無上的神明。
第一次,艾可在看到這座不算華貴,卻是他們力所能及的最好木臺時,只是微微皺了皺眉,輕輕頷首示意后收下了麥穗與花朵。隨后施展完奇跡,飄飄然的迅速離去。
然而這群對神明是否滿意這一點忐忑不已的異類,卻不知道艾可有些匆忙的離去,是為了將花朵與麥穗冰封保存,放在自己久坐的懸崖旁,陪伴著自己。
那時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心中的雀躍。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真切實意的將他們辛勤勞作獲得的成果,將其當做禮物贈與艾可。
朋友之間的饋贈。
艾可躺在雪地之中,那潔白的雪花輕輕托舉她的身體,將她無暇而絕美的臉頰上染上一層薄薄的寒霜,但寒霜之下,卻是艾可喜悅的雙眸,與微微勾起的嘴角。
再后來,在施展神恩的時候,她開始與那些部族的人們有了交談,一開始只是問他們在這里生活是否舒適,是否有不便之處。再后來,就變成了家長里短,細碎的閑談。
在一次談話中艾可得知,作為這兩個高階血統的混血兒,是被這個部落收養的棄兒,在外游歷覺醒了血脈之后回到了部族,如果沒有他們兩個,可能這個部族根本無法生活這么長久。
慢慢的,艾可不在喜歡到山峰懸崖上長坐,她開始時不時的下山去看一看部族。驚訝孩子們的成長,對麥穗的長勢感到欣喜。有時候她不會現形,只是默默的注視著一切,有些時候她會假裝路過這里,像是例行詢問一樣跟他們說說話,問點問題。
再后來,艾可就成為了這個部族的女皇。
“我來庇護你們。”
這一天,在良久的對話與觀察之后,艾可終于確認了這些已經在懸崖邊緣的人們,心靈出奇的純良。他們不圖自己的權柄與智慧,也不會對自己感到妒忌。他們即像人類一樣,互相攙扶,共勉。也有著異類耿直與純良的性格。
這群世界上少有的,在生死邊緣依舊保持著自己心靈純潔的人們,對艾可而言,就是最好的禮物。
她選擇了計劃之外,她偏離了偉大的父親給她設定好的既有軌道。艾可帶上了被所有人體內異元澆灌的橄欖枝所制作的桂冠,這是那個兩兄弟中大哥所習得的事物,可以通過這個桂冠控制整個族群的行動,也代表這小小的部落,對艾可的效忠。
再后來,這座山上也多了些許動物來客。艾可這次并沒有驅逐它們,她將金麥穗賦予動物的首領,讓它們得以在這異元濃厚的地方生活。她開始制作能夠在雪地中生長的草種,和部族的人們一起將那些枯樹修整,重新培育。
最后,艾可與那些部族們站在修繕好的“女皇小屋”旁,看著山腰處鱗次比節的精致木屋,看著林中好奇注視著他們的可愛生靈,高聳的松樹下梅花綻放。一片片金色的麥田靜靜佇立在銀原雪地之中。
此刻,這里是鏡面世界,也是獨屬于艾可和她部族的世外桃源。
“是我的錯。”
越往山頂走,艾可心中越是感到恐懼。她害怕哪里是一片空曠,是虛無與混沌。她握緊了邵云的手,無助的咬著下唇,眼中逐漸浮現一絲水霧。
“我不該就這么丟下他們的。”
鏡面世界的間隙,空間錯位,誤入空間的神明,獵殺者。都是對他們而言極其致命的存在,更何況這將整片空間強制拉入現實之中,且高掛于遠離本位的地區,這等力量對那些孱弱的部族而言,是一邊倒的屠殺。
如果自己還在山中的話,如過自己沒有為了滿足好奇而帶在邵云身旁,如果…
可是沒有如果。
現在擺在艾可面前的,就是一條通往殘忍真相的道路。
她愈發向著山頂進發,那種絕望的氣息就更加濃厚。
這里不是她的家。
在艾可來到這片區域,發現無法聯系到麥穗的一瞬間,她便有了一個隱隱約約的猜想。
“快到了。”
她看著前方的道路,聲音有些發悶,“再走一千米,就到了…”
突然,邵云停下了腳步,艾可的身影也隨之一頓,她有些疑惑的看向邵云,卻看到了邵云平靜中帶著些許溫柔的神色。
“你們先去吧。”邵云握緊她的手,對著身后的長安說道:“我和艾可在這里待一會。”
“我…”艾可想要說些什么,但她卻合上嘴,閉著眼靠在了邵云的肩膀上,輕輕點了下頭。
“嗯,你們在這等我們吧。”長安在看到邵云的神情之后,便了然的說道:“沒事,我們先去,有問題在跟你們說。”
一旁的林鳶有些疑惑,但她看了看長安后,便默不作聲的跟在了他的后面。
赫絡一直在與尾巴對抗,而李索長雖然性格粗獷,但察言觀色也是一絕,他能看出艾可此時心緒不對,直接扭過頭吹著口哨走在長安身后。
“她怎么了?”
在看不到艾可之后,林鳶側過頭看著長安,略有不解的問道。
長安一時不知如何言語,想了想,他摁了摁林鳶的腦袋,聲音中帶著些許感慨:“艾可在害怕真相。”
“為什么要害怕真相呢?不是所有人都在追求真相嗎?”
長安的腳步突然停頓了一下,他想到自己那一天,隱隱約約的察覺到林鳶本質時,心里數不清的恐懼與戰栗。
“沒關系。真相有時候很殘酷,她會害怕也是很正常。”
“但是。”長安沒有看向身后,也沒有看到艾可臉上滑落的淚珠,還有她逐漸浮上堅毅與不屈的眼眸,但他依然對著林鳶說道:
“她會害怕,會恐懼。”
“但她一定會追求那個真相,并且直面它,哪怕它會帶來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