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黃泉守護者啊。”
赫絡抱著林鳶,滿臉的大智慧與對天機的識破,在眾人面前喃喃道:“小事,小事。一群小神而已,都死了,不可怕。”
“個屁啊!”赫絡從林鳶的胳膊下將她架起,穩穩的放在一旁。她站起身,一臉崩壞的對長安說道:“埃及八個原初之神,個個都是身懷長子權柄的怪物,亡靈化無懼死亡疼痛,誰給你的勇氣跟這群怪物打啊?還有為啥非要打他們啊??”
“哎,說來話長。”長安放下茶杯,一臉悵然的說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說了。”
“其實呢,我們并非要把他們全殲。”林鳶在一旁用湯匙攪動著杯子里的酸奶,聲音中多是淡然:“我們這次是斬首行動,其實只是名頭上唬人,實際上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哦,那挺好。”赫絡松了一口氣后,又好奇的問道:“對了,你要斬首誰啊?”
“赫爾莫波利斯。”
“那不就是八柱神的統稱嗎?!!!”赫絡先是一愣,然后思考了一下,最后手指點了一下額頭,一臉被欺騙的表情:“那不就是八柱神的統稱嗎?!!!”
“云云云云云!!!”赫絡直接飛身撲到邵云身上,一條銀灰色的尾巴不停在身后甩動:“這是送啊,咱不去,不去!!”
“這…”沒等邵云說些什么,赫絡一個閃身站在邵云面前,布滿白色絨毛的狼耳微微拂起,她凝重的看著長安一行人,擲地有聲的說道:
“云云留下,我跟你們去。”
“別整的我們跟綁架犯一樣啊。”長安一拍額頭,無奈的說道:“我一開始就沒準備讓邵云下去,畢竟黃泉第一時間很容易直接把她…”
“她?”赫絡突然皺了皺鼻子,很敏銳的捕捉到長安話語的幾個字:“你是說,你們這次出行,是為了小云的事情么?”
“瞞不住的。”一旁的邵云看著赫絡,眼眉中帶著些許無奈與溫柔:“她對我的事情一向很敏銳,而且,沒必要的。”
之后,長安用各種修辭手法,隱喻詞語,向赫絡一邊灌輸著“錯的都是世界”的思想,一邊對她解釋邵云身上發生過的事情。最終,在赫絡大腦自帶的精簡天賦之下,長安各種解釋與補充,都被簡化成了一句話:
“因為黃泉守護者,讓赫絡忘了邵云。”
“怎么打,上哪打,什么時候打?”赫絡抱著邵云的胳膊,身體蜷縮在沙發上,話語宛如寒冰一般。
足夠了。
遺忘。
這兩個字,足以讓赫絡那顆被封存已久的戰斗本能,再次顫抖。
她的“狼”生之中,有太多的過客在她生活中留下過痕跡。一開始,懵懂的她對此甘之若飴,那個年代,真心是可以換來真心的。而她姣好的面容之下,那顆赤子之心一度讓很多人喜歡她,就連那些狡詐的神明,都會被她的笑容所感染,或多或少的避開她。
而后來,隨著時間的流逝,長生種無法逃離的宿命,出現在了她的身邊。
離開,消失,死亡。生老病死,天命難違。
朋友,摯友,師徒,甚至是曾經討厭過的敵人。在名為時間的利刃之下,如幻沫泡影,一觸即碎。
可是,赫絡自己也知道,這是規律,是大自然永恒不變的規律。在一位老者的開導之下,赫絡也逐漸釋然,開始重視卻又淡化那些生老病死之事。
然而,當她站在自己曾經親手立起的墓碑旁時,無窮的陌生感如潮水般將她包裹。赫絡垂著手,眉宇之間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而后,她抬起頭看著熟悉的字跡,陌生的名字,她哭了。
“你是誰啊?”赫絡聲音帶著顫抖,眼前的石碑倒影在她的眼眸之中,伴隨著無盡的悲傷,逐漸被一陣霧氣覆蓋。靜謐的茂林之中,一滴水珠濺落在林地之上。
那塊堅硬的石頭棱角被打磨的光滑無比,足以佐證當時做碑者的用心。碑上有著苔蘚的翠色,也有歲月留下的疤痕。而碑面之上,沒有任何的名字,只有一行簡短的古老字符靜謐的立于碑上。
“此碑,致吾愛。”
看到墓碑的那一瞬間,赫絡的靈魂頓時顫栗了起來。她想要逃離這里,可她的腳就像是長了釘子一般,眼睛像是被綁在了碑前,無論如何她也無法驅使自己離開這個地方。
“你是誰?”
赫絡失神看著眼前的墓碑,聲音中帶著無窮的困惑與悲痛。
我在害怕么?
赫絡抬起手,捂著自己的心臟。那顆沉寂已久的心,似乎好久沒有如此劇烈的跳動了。
“好痛啊。”赫絡坐在石碑前,任由大雨落在她的身上,也任由自己的眼淚混入雨中,散在石碑前的一方土地。
遺忘。
生老病死,天命難違。
但遺忘,卻是這個世界,給這些本不屬于自然規律的長生者們,最嚴厲的懲罰。
你會活下去,你會避開生老病死,你會打破自然規律。你可以肆意人間,也可以閑云野鶴。
但是,你會遺忘。
你那承載著師徒之情的書,帶著父母祝福的玉墜,摯友傾心的書信。
你都會把它們忘掉。
是的,遺忘。
你會忘掉曾經留下的真摯情感,你會忘記有多少至親與你共勉,你會忘記過往一切的美好,甚至,你會忘記曾經遭受過的刻骨銘心之痛。
最后,你會忘了,你愛的人。
坐了多久?
赫絡不知道,她忘了。
她只記得,她開眼后,石碑已經隨著時間而風化了。周圍,也是一片荒漠。
可是,她還是沒記起來,那石碑之下,埋葬的究竟是誰。
赫絡站起身,找到一塊相似的石頭,她抬起手,刺耳的摩擦聲不斷響起。最后,她終于可以離開這里了。
至于那塊石頭?或者說,碑?
“無所謂了。”赫絡沒有回頭,她想去那片曾經去過的島國看一看。至于身后的石碑,無所謂了。
“反正都會忘掉。”
石碑立于黃沙之上,烈日之下,而痕跡組成的文字,在石碑之中。
這一次,只有一個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