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有眼不識貴人!不知宗正至此,還望尊駕原諒則個!”白仁忙不迭作揖,低著頭顱,面含微笑說道。
劉艾顯得極其自矜,面對白仁的話,沒有任何表示,只是開腔道:“帶我進去!”
“尊駕里邊請!”
白仁也沒見臉色有什么變化,只是依舊點頭哈腰,將劉艾引進酒店里面。
換做以前,要是有人敢這么漠視,別說是劉艾,就是曹操他也敢拔刀相向。只是數日以來的服務員生活,讓白仁早已抹平棱角,他將所以氣勢、仇恨都收斂心中。
更加懂得,何謂“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
從堅持要在鏡花酒家幫忙,免得白吃白喝開始,他每日見過無數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人喝酒多了,動輒大罵肆內小廝,有的喝多了卻將小廝視為至愛親朋,也有因小事而動怒者,還有因一言而感恩者,總之難以一言蔽之!
剛開始白仁還和顧客偶爾爭斗,后來見孫山、劉沖二人,屢屢為他向他人道歉,久而久之他便努力克制自己,盡力做到榮辱不驚。
最近他還在想,是不是劉玄刻意如此磨煉他的心性,故而一直沒有露面…
進入鏡花酒家之后,二人被白仁領上三樓,拐角處一個包廂,房內也無其他設施,極其簡樸,僅僅一張與時下長形桌案不同的黃花梨木圓挨桌,案下有桌墊四張狼毛席墊。
二人落座之后,白仁垂首說道:“大人在此稍等,菜肴即刻便來!”
“不急,待客人到后,一起上來!”劉艾沉思一番之后,搖頭說道。
“喏!”白仁低首唯喏,用余光看了一眼劉玄之后,邊趨步離開房間,還將包廂門帶上,以免路人打攪。
劉玄手摸了摸冰冷的圓桌面,然后滿臉好似發現新大陸一般,嘖嘖稱奇說道:“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桌子!”
“哈哈哈,這圓桌也可謂是此間酒肆一大特點,但僅此而已,不足為道,奇淫技巧罷了!”
東西雖然新奇,但劉艾到沒覺得有什么,鏡花酒家就是能將座椅板凳做出個花來,將菜做成絕世佳肴那又如何?
不過是供貴族享受的,永遠都是人下之人!
只有當官,才是唯一的出路,其余的,都只不過是為他人服務。
莫說做不出那種,讓人不吃便要絕食的佳肴。
便是在菜里面放ysk,讓人吃了欲罷不能,倘若對方真要對你下手,他也能給戒了。
中原大地,向來都是以官為本,其余的都只不過是為趙家人服務罷了!
作為世代公侯的劉艾,自然不大瞧得起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只要成了趙家人,別人能夠做得出來的,自然會擁有。
倘若不是,那便不啻于孩童抱金過鬧市,早晚成為他人之物!
劉玄也不想與劉艾爭道、術之論,而且就這個時代而言,劉艾的話,也是屬于正理,于是欣然點頭:“族老此誠乃謀國之言,小子深以為然,謹遵受教!”
劉艾見劉玄如此懂事,臉上浮現一絲滿意的表情,點點頭稱贊:“孺子可教也!”
劉玄一邊點點頭謙虛道:“不敢當此謬贊!”一邊推開小窗,往窗外望去。
有道是站得高忘得遠,站在三樓往外看去,城中一宇二舍宅邸,鱗次櫛比,阡陌道路通衢,縱橫交錯,繪制一張漢季都城圖。
眺望遠方,可見比鏡花酒家哦還高的高門樓闕,與皇城高臺,屹立在城內當中,受百姓矚目。
劉玄望著窗外,沉思良久。
此時包廂外面傳來一陣笑談之聲,緊接著房門被敲響,白仁的聲音也傳來進來:“劉翁,客人已到!”
劉玄這才回神過來,劉艾也起身將門打開,只見兩人四五十歲的男子,與白仁站在外邊。
劉艾拱手相迎:“文若、子揚請!”劉玄也跟著躬身相迎,因不知對方如何稱呼,只是簡單的道:“劉玄恭迎諸君!”
二人眼中盡是疑惑,但劉玄見禮,他們又不能無動于衷,于是二人拱手道:“二位多禮了,請!”
死人落座之后,白仁將火鍋、配菜、醬料、酒水等一一上齊,小爐將鼎中湯汁煮的沸騰不止,眾人慢慢將配菜往湯鼎中下放。
兩位客人這時異口同聲問道:“敢問宗正,此郎君何人耶?”
劉玄儀表堂堂,器宇軒昂,一看不似尋常人家之子,且劉艾帶他一起吃飯,又同姓劉,二人還以為是劉艾的族人,于是便有此問。
“怪我,怪我,來來來!此子乃是從江夏持丞相書信,今天入府拜謁老夫,與我、子揚同祖!”劉艾放下筷子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的為二人介紹道,然后指著一位年紀四十許,身穿褒衣,頭戴高冠,面容俊秀,氣質儒雅,身上時不時散發香味的男子,又對劉玄說道:“此君乃丞相心腹,萬歲亭侯荀君!”
劉玄聽后,急忙起身下拜:“不知香令君當面,玄有失禮儀!”
劉玄一番動作,讓荀彧感到一頭霧水,沒想到劉玄居然如此大禮,倒是讓他一時難以回神,良久之后,荀彧扶起劉玄道:“劉郎何故如此大禮?”
“曩者,社稷頹危,漢室蜩螳,真主蒙塵,幾成敗例,國家雖大,卻無一人愿奉鉅公于廟堂,非尊駕諫曹公奉大君,炎漢敗亡矣!
玄代孝王苗裔,雖已庶民,終與漢家同根,安能不拜耶?”劉玄雙眼含珠,伏地低啜道。
劉玄一席話,可謂聞者傷心見者流淚,荀彧和劉艾感慨良多,十幾年前的事,二人可謂歷歷在目。
當時劉協東歸,只有楊奉這個反賊一路護送,甚至于當時下詔天下諸侯,卻無人理會劉協死活。
袁紹便不說了,一直不肯承認劉協!
可是呂布、劉表二人,可謂深受皇恩,卻也無動于衷!
最后在毛玠、程昱、荀彧等勸說下,曹操這才迎接劉協,不然十幾年前,劉協搞不好就餓死了。
荀彧聞此,亦是心中暗嘆劉協命運多舛,一個守成之君,變成一個傀儡娃娃,也哀嘆國朝不幸,三百余年的漢朝,居然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荀彧隨著曹操這些年,逐漸平定天下,心情也變得愈發復雜,他發現了曹操忘記入仕初衷了,與他的想法正在背道而馳!
當年因為衣帶詔一事,這個罪名不能皇帝擔當,所以董承、董貴妃以及皇子被誅殺,他勉強可以接受!
可如今,曹操已經越發肆無忌憚!
他不知道,他還能護住漢室、劉協到幾時…
而劉艾則是想起,當年在長安,一路如同喪家之犬一樣,被李傕、郭汜的西涼軍,一路攆著走,路上缺衣少食的日子。
哪種,睡覺都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日子,他這輩子算是過夠了,一輩子也不想重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