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凌笑著錘了獨不鳴一拳,將獨小小放了下來,環顧四周道:“林伯呢?”
“那次林伯說要靜休后就把自己關在房里了,要我們別打擾他,一直沒出來。白啟呢,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我還以為你們飛黃騰達就不愿搭理我們了呢…唔…真他娘的香。”獨不鳴嚼著餅子,指了指偏院,含糊不清地道。
“這樣啊…”石凌踮腳望了望偏院,既然林伯有交待,自己倒也不好打擾,看來是白來一趟了。
“既然難得從那悶死人的地方出來了,獨爺帶你去個地方。”獨不鳴拿衣袖糊了把嘴,拉著石凌就要走。
石凌瞧著他一身明顯置換一新的行頭,又看看獨大大和獨小小身上也是新衣裳,打趣道:“你這是又把哪個宗門外房給搬空了。”
獨不鳴大咧咧道:“哪有,早不干那些無本買賣的事了。”
說完神秘兮兮地湊到他跟前道:“我是轉運了,每天都有個地方等著我去撿錢…”
“撿錢?”石凌疑惑道。
這不還是無本買賣嗎?
獨不鳴意氣風發地點點頭,鼻孔朝天地得意道:“算你運氣好,今日既然來了,沒理由不帶你一起發財,咱們這就走吧!”
“去哪?”石凌猶豫著問道。
“婆婆媽媽的,到了就知道了,”獨不鳴推推搡搡著他,開玩笑道,“要不是見你是自己人,我這帶你去都得給你蒙上眼,省得走漏了風聲。”
“凌哥哥,一起去吧。”獨小小看出石凌似乎有些不太情愿,趕緊上來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石凌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好好好,去就是了。”
他原本確實有所顧慮。
畢竟現在還不知道再登天巷截殺自己的人是什么身份,自己來靠山王府走的是大道,自然沒什么危險。
可獨不鳴現在要帶自己去的地方,總覺得不可能是什么康莊大道,貿然跟去的話就有點不保險了。
不過獨小小這一哀求,再想到嵇伯瑜之前說申屠陽死后城里風聲緊戒備嚴,他估摸著也不會再有不長眼的靈修士頂風作案,應該還是比較安全。
于是便痛快答應了下來。
四人出門后,沿著定西大道而行,一路上車馬喧天,這條七星城的中軸主道異常熱鬧。
“鳴哥,我要這個!”
“買!”
“鳴哥,我要那個!”
“買!”
“鳴哥,這些我都要!”
“買…呃,胭脂、水粉、香丸,小小,你要買這些玩意干什么。”
“等以后嫁人時用呀。”
“你才幾歲啊,這是誰把你帶壞的。”獨不鳴有種自己養的小寶貝要被別人拐走的警惕感。
“水井巷子里的小皮球說的,他比我大兩歲,說了長大后要娶我的。”獨小小嬌憨地答道。
獨不鳴掐指一算,頓時怒了:“那也才八歲啊!真是世風日下!哼,這個不許買!”
“你答應了我的!說話不算話,我以后也不會再聽話了!”獨小小賭氣著坐在了路邊,眼里已經開始冒出濕氣來。
“好好好,買了買了…”獨不鳴舉手投降,“不過話說在前頭,手拿不下就不買了,所以只準選自己最喜歡的。”
獨小小一開始很高興,可站在攤子面前就發起了愁。
她這個摸摸、那個聞聞,尤其是喜歡那些精致小盒子裝著的香丸,什么百合、丁桂、紫蘿的,應有盡有。
她一只手已經抓滿了糖葫蘆、風車、小面人等等事物,此時另一只手只能勉強抓住一個香丸盒子,還想拿另一個,就跟狗熊掰棒子一樣,抓一個掉一個了。
獨不鳴得意地瞅了石凌一眼,意思很明顯。
帶孩子,還是得講究方法。
石凌瞧著獨小小嘟著嘴巴,淚水在眼眶里直達轉轉的樣子,笑著蹲下身來,把獨小小喜歡的那幾盒香丸都抓到了手里:“還喜歡什么?凌哥哥幫你拿。你鳴哥又沒說只準你的手來拿,他出錢我來出力。”
獨不鳴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你倒是會裝好心人。
不過一看獨小小破涕為笑的樣子,他又苦笑著搖了搖頭:“拿吧拿吧,你高興就好。”
正在此時,前面不遠處的一家店鋪中,突然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死醉鬼!又想來騙酒喝,走開走開,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一個店老板邊罵著邊將一個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推搡出了店門。
那男子眼皮底下泛著常年酗酒的青紅色,胡子拉碴,胸襟前還被油湯酒水潑濕了一大片,狼狽不堪。
“呵呵呵,老板,你就好心再奢一壺,最近我那小店生意不好,來日方長嘛。”中年男子一把拖住店老板的衣襟,討好地笑道。
石凌細看了那男子一眼,眉頭頓時微皺,將手里的香丸塞到獨小小手中,走了過去。
“還敢動手?”
那店老板臉上橫肉一抖,一把將中年男子推倒在了地上,唾了一口后轉身就走:“要不是念在你那兒子還有幾分本事,早就亂棍將你這死醉鬼打走了!當爹的當成你這樣,還不如拉條繩子吊死自己,省得給兒孫添麻煩。”
四周之人顯然已是對這一幕見怪不怪了,朝著中年男子指指點點后逐漸散去。
中年男子倒渾不在意,呵呵笑著撐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墻邊,似是無力般閉目靠坐了下來。
過了一陣,他只覺眼前似有黑影擋住,睜開眼來,便見有個身穿太一院制式青襟的少年,默默將一壺酒放在了自己身邊。
“大叔喝完就早點回去吧。”
放酒之人自然是石凌,他剛才已從這中年男子與其兒子如出一轍的相貌,以及之前聽說的一些事中認出了其身份。
宮燭幽——
宮越溪那因喪妻之痛頹廢多年,整日酗酒醉倒街頭的爹。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隨即毫不客氣地端起酒來,貪婪地咕咚咕咚灌了幾口,之后也不理會石凌,竟單手敲著膝蓋唱了起來:“卻看那人兒幾回眸,恰似三月桃李,紅遍梢頭,紅遍梢頭…”
石凌默默看了他幾眼,終究是嘆了口氣離去了。
想當年,也是個為了心愛之人對抗整個家族的人物吶。
在石凌身后,宮燭幽一邊繼續唱著,一邊緩緩睜開了眼,望著那道離去的年輕身影,眼角處終有兩行清淚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