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良久之后,老婦臉終究是被貪婪和不甘上了頭。
在其操控之下,從樹洞底部再度冒出密密麻麻的樹根,一部分往石凌卷纏而去,另一部分則朝綠葫兒襲去。
這一下,空中的綠光也是沒辦法覆蓋到所有樹根,而且這些樹根雖然沒長觸舌,卻好似無窮無盡一般,即使被毀去,樹妖也是不痛不癢。
手腳被洞穿,石凌根本無力反抗,很快就被樹根卷成了麻花,勒得臉紅嘴紫。
更有一些樹根像瘋了一般往他被戳開的傷口鉆,攪動得血花四濺。
石凌再度遭難,懸浮在空中的綠葫兒似乎也跟著在經受莫大痛楚,低垂著頭,身子像篩子一樣不住地抖動。
在其背后,慢慢地浮顯出一道模模糊糊的虛影,如晨曦時分被微風吹動的薄霧,繚繞不斷。
轉瞬間,一層層霧紗攪動在一起,變得極為凝實厚重。
一眼望進去,竟能讓人產生瀚若煙海的感覺,迷失其間無法自拔。
“嗡——”
一道蘊含著無盡滄桑的洪鐘大呂之聲在煙云深處響起,振聾發聵,如九霄驚雷,又似亙古冰川驟然開裂。
原本萎靡在地的石凌聽到這一聲,只覺比先前云慎馭使的那云雷之聲還要雄渾萬分。
他原本虛弱的氣血一下被刺激得動蕩起來,手腳一震,竟然又恢復了幾分氣力。
反觀藍花楹妖就沒這么好過了,似乎是被克制一般,幾乎是在這一聲之威下立馬就受了重創。
老婦臉上的五官全部被震得溢出藍綠色汁液,老皺的樹皮更是皴裂出一道道極深的斷紋。
剛還張牙舞爪的漫天樹根驟然一停,然后便一根接一根地碎成了齏粉。
樹妖受此重創近乎瘋狂,撕扯開如深淵一般的巨口,不顧一切地俯沖下來,欲將眼前害得自己幾百年修為幾乎毀于一旦的綠葫兒和石凌活吞進去。
似乎只要完成此舉,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見樹妖孤注一擲,煙云之中的巨音再響兩聲。
老婦臉上的裂紋更多,一塊塊樹皮夾雜著汁液不斷落下,卻仍然沒有打消其下沖的勢頭。
巨響余音尚在,煙云猛地收縮,隨即轟然散去,一道凝實的樹影顯露出來。
樹影高不過三丈,枝杈光禿,如虬爪一般抓向天空,古樸蒼勁之意畢現。
樹干上,通體泛著如同被九幽冥火焚烤過的焦黑之色,紋理縈紆,似百索繞軀,盤旋而上。
令人觸目驚心的,看上去金鐵刺劃都難以留痕的樹干正中央,竟有一道縱劈而下的口子,幾乎將整棵樹從中劈成兩半。
黑樹一現,石凌震驚于它的造型奇特,那樹妖卻如同老鼠見了貓般,老婦臉癟緊了嘴巴,沒命地后退,整個樹洞都劇烈抖動起來。
任誰都能感覺到樹妖強烈到無以復加的恐懼之意。
有這么厲害嗎?
身上多處被洞穿的石凌仰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瞅著那奇怪的黑樹,頗有些疑惑。
似乎是在回應石凌一般,那黑樹似乎突然活了過來,枝杈開始向四周伸延,樹干也隨之一圈圈地擴大。
石凌難以置信眼前的變化,使勁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周遭環境竟然發生了變化。
樹洞不見了,樹妖不見了,黑云山也全都不見了…
他處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天地里,四周全是濃郁得化不開的濁霧,近處還有些光亮,遠處則是茫茫的黑暗。
濁霧之中,充斥著不知名兇獸的低吼聲、磨牙聲、撕咬聲、怒吼聲、嗚咽聲…
似乎到處都在發生廝殺爭斗,隔著迷障一樣的霧氣都能聞到濃厚得讓人幾欲作嘔的血腥味。
正當他心悸之時,不遠處一道熟悉的影子出現,體軀不斷拔高的同時將四周濁霧驅散開來。
可不正是黑樹。
只是此時的樹干不僅完整無缺,而且還覆蓋著正常顏色的樹皮,枝杈上面更是點綴著些如星般的樹葉。
如沒有止境一般,黑樹不斷增長,樹冠如湖水濺起的漣漪,一圈圈地延伸出去,所及之處,濁霧全部被驅趕走。
待到樹干聳入天穹,不可見其頂,樹冠綿延萬里,不知其邊界時,整個天地也露出了原本的樣子。
山河染血,白骨遍野…
四處都是撕咬在一起的巨型異獸。
有的毛發赤如丹火,仰頸怒吼,白牙森然。
有的狀似虎豹,卻又頷下生刺,犄角鋒銳。
仔細一看,其中更有不少赤身裸體的人正扒在地上,生撕活啃著兇獸血肉。
種種生物似乎一下沒適應濁霧的散去,都暫時停止了爭斗,齊齊將頭偏轉過來望向石凌。
眼神中除了些許的呆滯外,竟全是兇戾暴虐之意,沒有絲毫的情感。
石凌已經處于徹底呆傻狀態。
他抬頭看了眼遮天蔽日的樹冠后,又小心地打量了下四處兇威滔天的異獸,腦子里只剩三個問題。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何處去?”
就在他幾乎快要在這異樣世界里迷茫得崩潰時,周遭環境突然漾起一串串的波紋。
無論是巨樹還是異獸,身形都開始扭曲,最后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不清,化為一團光影消散不見。
又回到了剛才的樹洞之中…
見著熟悉的景物,看著空中安然無恙的綠葫兒,石凌長吁口氣后馬上又瞪大了眼睛。
綠葫兒原本扁扁平平、沒有五官的臉上竟是長出了一雙眼角微翹、黑漆如墨的眼睛。
覺察到石凌回過神來,綠葫兒轉頭瞧了他一眼。
這絕對不是那膽小傲嬌的綠葫兒!
石凌一下戒備起來。
綠葫兒望向他的眼神中雖然沒有敵意,卻滿是看慣了浮生萬象之后的從容淡定,似乎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無法在其眼中掀起半點波瀾。
綠葫兒沒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又轉而瞧向那已經融入樹干之中,只顯露出來一雙驚恐眼睛的老婦臉。
它手輕輕一抬,示意樹妖過來。
老婦臉被點名,愈發顯得恐慌,可一迎上綠葫兒漠然的目光,又似乎毫無辦法,緩緩浮現,像個做錯事的小媳婦般,怯生生地移到綠葫兒面前,臉上的哀求之意讓石凌都有點不忍卒看。